第十一章
謝晏寧看著陸懷鴆,陸懷鴆時而不悅,時而歡喜,他無從判斷陸懷鴆究竟在想什麼,亦無暇猜測。
蜘蛛精現下並無動靜,不知是知難而退了,亦或是打算伺機而動。
於琬琰失了這許多的血,必須儘快包紮才是。
「本尊恕你無罪。」言罷,他突然撞上了陸懷鴆的視線,莫名地覺得這視線很是灼熱,直逼鍛刀的烈火。
他抿了抿唇,回到了氣息奄奄的於琬琰身旁,一面為於琬琰包紮,一面叮囑道:「懷鴆,你且去將那蜘蛛精找出來。」
陸懷鴆這才注意到於琬琰已然性命垂危,於琬琰雖曾不利於他,但他並不願見於琬琰身死。
他凝定了心神,仔細地一寸一寸地搜查著客棧大堂。
突然間,有血腥味從客棧外瀰漫了進來,緊接著,一聲巨響扎入了他耳中。
他疾步出了客棧,放眼一望,十餘丈外居然擺著一副棺材,棺材後面倒了一人,棺材前面倒了倆人。
一副棺材由倆人抬便可,棺材前面的其中一人應當是負責帶路的。
由於月色昏晦,他看不清三人的容貌。
他到了棺材前面,蹲下身去,倒地的倆人一人仰面朝天,心臟不翼而飛,另一人面孔對地,他將這人翻過身來,一瞧,竟然是客棧的掌柜,心臟亦被取走了。
他又到了棺材後面,這一人的胸腔亦是空空蕩蕩的。
三人一人是掌柜,倆人抬著棺材,聯想到知雨,他一下子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應是於琬琰委託掌柜去為知雨買一副棺材來,然而,掌柜連帶著棺材鋪子的兩個夥計卻是不幸喪命了。
這三人的胸腔內空無一物,切口齊整,應當是被蛛絲所切開的,而心臟應當亦是被蛛絲所捲走的。
他先前看到知雨的屍身之時,曾懷疑過酆如歸,但酆如歸甚少下鬼山覓食,且他與酆如歸交過手,酆如歸併不會操控蛛絲,顯然幕後之人一如謝晏寧所言,乃是一隻蜘蛛精。
喜食人心的蜘蛛精,他倒是從未聽聞過。
蜘蛛精應當便在左近。
他方要將此事稟報於謝晏寧,這副身體竟是往下沉去,他垂眼一瞧,他所立之處雖是通往客棧的小徑,但他足底的那一塊小徑已然被挖空了。
適才這小徑明明無半點異常。
那麼,蜘蛛精理當便在這底下了。
是以,他並不掙扎,而是任由身體下沉。
謝晏寧為於琬琰包紮好,抬首去瞧陸懷鴆,赫然瞧見陸懷鴆僅有一個頭顱露在外頭,身體其餘的部分不知所蹤。
他吐息一頓,唇齒張闔為於琬琰設下結界,便飛身到了陸懷鴆身畔。
他這才看清陸懷鴆的身體並非不知所蹤,而是沉下去了。
「懷鴆!」謝晏寧的急喚入耳,陸懷鴆抬眼望去,現下他雙眼以下皆已沉下去了。
謝晏寧凝視著陸懷鴆的雙眼,欲要將陸懷鴆救上來,陸懷鴆卻努力地對著他搖了搖首。
他霎時目眥欲裂,不顧陸懷鴆的意願,伸手去抱陸懷鴆的頭顱,然而,尚未抱住,陸懷鴆便徹底地沉下去了。
他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雙足失力,跪坐下來。
陸懷鴆所沉下之處已變回了原樣,上頭甚至還長了几絲嫩草。
陸懷鴆死了,陸懷鴆死了,陸懷鴆死了……
此時此刻,他腦中不斷地回蕩著這五個字,卻全然沒有意識到倘若陸懷鴆當真死了,他便不得不永遠留在這個世界,永遠不能還陽了。
還陽系統001忽然提醒道:宿主,請您振作些,快去救陸懷鴆。
謝晏寧又驚又喜地問道:懷鴆還活著么?
還陽系統001答道:是的,陸懷鴆還活著。
謝晏寧追問道:我該怎麼做才能救懷鴆?
還陽系統001拒絕回答:宿主您必須自己決定該怎麼做。叮,開啟支線任務,支線任務二:救回反派陸懷鴆。
謝晏寧不知要從何處下去,索性運轉內息,一掌沖著陸懷鴆沉下之處拍去。
適才這處猶如沼澤,而今卻很是堅硬,幸而原身修為不淺,即便他還未完全掌握原身的修為,只區區五成已足夠了。
霎時間,這處被拍開了一條裂縫,他再以手指一點,這條裂縫便足能容許他通過了。
他躍入裂縫之中,身體快速地下墜。
生前,他患有恐高症,根本不敢去高處,更不敢嘗試在大學里很流行的蹦極、跳傘。
然而,不管是蹦極,還是跳傘都是能看見地面的,但這條裂縫卻是深不見底。
他本該覺得恐懼,但卻奇怪地沒有一絲恐懼。
他滿心想的都是:懷鴆,你要好好的,我來救你了。
他雙耳俱是陰風,髮絲紛飛,衣袂獵獵。
不知陸懷鴆沉於何處了,再往下一些,裂縫寬敞起來,明顯不是被他的內息所拍開的,而是原本就有的,或許此處便是蜘蛛精的巢穴。
「懷鴆,懷鴆……」他揚聲疾呼,腦中並無計策,亦全然無法顧及自己是否會因此被那蜘蛛精發現,以致於身陷險地。
突然有無數蛛絲沖著他飛了過來,密密織就了一張天羅地網。
原身通曉音律,所用的武器乃是洞簫與古箏。
但他從來沒有學過任何的樂器,自然不通洞簫與古箏。
他手指一動,指間瞬間多了一支洞簫。
他將洞簫當作長劍,朝著蛛絲劈了過去。
碧光利落地劈開了蛛絲,然而蛛絲卻似活物,又逼了上來,甚至有一些蛛絲狡猾地匍匐著,直欲纏住他的雙足。
他幾無立錐之地,這蛛絲實在麻煩。
要徹底清除蛛絲,便必須斬殺蜘蛛精,不知此地有幾隻蜘蛛精,要是與盤絲洞一般,他恐怕難以對付。
他腦中雖有原身的對敵經驗,但到底不是他親身所經歷的,且他現下的修為不過五成。
蜘蛛精在何處?
此處乃是一洞穴,昏暗不明,他夜視能力極佳,能看見此地東西南北各有一條岔道。
要走哪一條岔道才能找到陸懷鴆?又要走哪一條岔道才能找到蜘蛛精?
他正思忖著,左足陡然一疼,低首一瞧,左足被蛛絲割開了一道口子,不算深。
他果然是太過無能了,不要說是完成任務,回到原來的世界了,他或許根本無法在這個世界活下來。
他以洞簫劈斷了蛛絲,並無包紮的功夫。
他努力地感知著陸懷鴆的氣息,又高聲喊道:「懷鴆,你在何處?」
陸懷鴆並未回應他,不知是遭難了,亦或是身於洞穴深處,聽不見他的呼喊。
若是前者,在他遲疑之時,陸懷鴆或許便已喪命了。
待在此處並非良策,但共計四條岔道,該往哪條岔道去?進得岔道,他將會面臨什麼?
無論將會面臨什麼,他定然能將陸懷鴆帶回來,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便是了。
便先從東方的岔道開始吧。
他當即進了東方的岔道,這岔道窄小,他必須彎著腰方能往裡走。
不住地有蛛絲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他不得不一面對付蛛絲,一面艱難前行。
他受了不少的小傷,不過並不要緊,他向來擅長吃苦,生前,即便高燒四十度,他都能堅持去上班。
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這條岔道竟已到頭了。
他側耳貼於盡頭的岩石上細聽,其後並無半點聲響。
但他卻並未注意到他的頭頂正懸著一縷蛛絲,蛛絲搖搖晃晃著,已籠住了他的後腦勺,只消一收緊,他整個後腦勺便會被切下來。
還陽系統001及時警告道:宿主,請您小心上方。
上方?謝晏寧後退了數步,仰首一望,竄入眼中的是挽著幾縷墨發的蛛絲,這墨發顯然是從他頭上絞下來的,倘若慢一些,蛛絲便會割破頭皮,破開頭骨,取他性命。
他死裡逃生,不由后怕,心口起伏不休。
但現下並非后怕的時候,危機四伏。
他從這條岔道撤了出去,改為走西方的岔道。
這西方的岔道卻甚是寬敞,足以容納十名成年男性同時通過,且這岔道愈往裡走,便愈發明亮。
他生怕掉入蜘蛛精的陷阱,走得極慢。
與東方的岔道不同,這條岔道似乎並無盡頭,他足足走了一個時辰,卻並無要到盡頭的跡象。
又一盞茶,又半個時辰,又一個時辰,又兩個時辰……
他頓覺自己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轉,並未前行。
他抬指一劃,在地上做了個記號,果然,不出半個時辰,他居然又回到了原處。
他分明早已到了這岔道的盡頭了。
他飛身欲要出了這岔道,折返的道路竟是消失了,他前後左右再無差別,他好似立於茫茫沙漠當中。
巢穴中央有大量的蛛絲,他只消能聽見蛛絲的聲響,便能回到巢穴中央了。
他屏氣凝神,但未果。
他被困於此處了。
他只得按著直覺行走,然而,一炷香后,他又回到了原地。
猝然間,這岔道湧出了大量的蛛絲,宛若海浪一般。
卻原來,他是被層層疊疊的蛛絲包圍了,才會尋不到來路。
他飛身一躍,踩於蛛絲之上,洞簫熠熠生輝,光芒刺入了蛛絲當中。
不過蛛絲並不會覺得疼,被刺傷的蛛絲垂軟后,自有新鮮的蛛絲代替。
他不慎被蛛絲緊緊裹住了,霎時間,吐息停滯,幾乎斷氣。
幸而他的雙手尚且自由,手中的洞簫將他從蛛絲中救了出來。
蛛絲似乎改變了策略,不再以重創他為目的,轉而攻擊他的洞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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