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凌燃原本不放心，要跟著來,但安爺爺格外強勢,只允許姜月皎一個人跟著他去實驗室。

「怎麼,你還怕我一個老頭子，在自己家裡當著這麼多人面把你的小媳婦拐走了？」安爺爺心裡惦記著頭骨的事情,被人一拖延，說起話來也不客氣。

姜月皎一愣,本能想要解釋：「我們不是——」

凌燃卻後退了半步，低眸啞聲，「嗯,」

他再抬頭，眼神意外的乖巧：「您說得對。」

也不知道他的這個對，是說安爺爺不可能拐走人，還是說她是他的小媳婦。

安爺爺卻管不了這麼多,拉著人上了高速懸浮車，直奔歐德瑞安族的最高科研所而去。

古文明研究部的總部，就設置在研究所里。

剛進去的時候還有人攔著,說帶外人進去不合規定，被老人罵了一頓，也就讓開了。

他們很少見到安教授這麼急切，上一次，好像是在某個星系發現了奇怪物品的時候。

剛剛進入核心區,就看見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走了過來。

他看見姜月皎,忽然停下腳步,攔住兩人：「安教授，這位應該不是研究部的人吧？」

男人看上去四十多歲，額頭突出，方臉長眼，盯著人的時候，臉色嚴肅。

「戰爭部十三遺甲第二甲軍長，陳馭。」安爺爺雖然不滿，還是介紹了一下。

他正要解釋姜月皎的身份，就被陳馭打斷。

「這是瑞斯達的人吧，」陳馭看向姜月皎，「姜臻的女兒，我當然認識，可是您就這樣把瑞斯達族的繼承人引入我們最重要的科研中心，不怕出事？」

安爺爺呵了一聲：「怎麼，你覺得她是間諜，還是說我要叛族？」

陳馭雙手抱胸：「我沒這麼說，但您要這麼認為，那也無妨。」

歐德瑞安族戰爭部由十三個部隊組成，核心技術全都來自當年歐德瑞安族在一個超級文明的遺迹當中發現的十三艘超級旗艦，第一甲的軍長是程令燭的父親，第二甲的軍長就是眼前的陳馭。

程家和安家交好，可一山容不了二虎，陳馭一直想要第一甲的位置，但程令燭的父親穩坐其中，又有安家的科研技術支持，久而久之，他對這兩家的態度都極差。

眼下抓到了安教授私自帶外族進入最高研究所科研核心的事，自然不會輕易罷休。

「這件事，不知道領長知道了，會怎麼想。」陳馭冷笑。

安爺爺也不怕他：「這件事我之後自然會向領長報告，你不用在這兒挑撥離間。」

陳馭比起安爺爺來說，年輕得多，脾氣也更大，他硬要攔著不放人，場面一度有些僵持不下。

姜月皎也不願兩人因為自己發生衝突，她拉了拉安爺爺的袖子，小聲道：「要不然下次再來吧。」

等到向歐德瑞安族的領長請示之後，獲得批准，或者在等紅玉鑰匙送過來都行。

安爺爺眉毛微挑：「我說今天要進去，那就是今天！」

話音剛落，一股強大計算力在整個大廳擴展開來，老人的衣袍無風自動，看上去原本和藹的老人眼裡卻閃過危險的光芒。

就連陳馭也感受到一絲壓力。

「你難道想要在這裡對我出手？」陳馭後退一步。

S級的計算力。

這個老頭子，難道就為了一個外人，要和他在這裡打起來？！

安教授是恆星類星人，原本計算力就極其強大，雖然已經過了壯年期，但其實力依然恐怖。

「不要說對你出手，就算是殺了你，事後也不過是責罰而已。」安教授抬頭看著他，語氣令人感到一絲寒意，「正好替程家的小子去掉一個競爭對手，你說我敢不敢？」

陳馭冷哼一聲，大步越過兩人，走出了大廳。

安教授這才收起所有的計算力。

沒有了強大的壓力，他又變成了那個普通的科學研究者。

一個垂暮的老人。

「走，跟我進去。」安教授低聲。

姜月皎「啊」了一聲，跟著老人過了幾道安檢門：「可是，這樣會不會得罪陳馭？」

安教授卻淡淡道：「你也不用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這都是我們族內的麻煩事，陳馭那小子，要是真動手了，我反而有機會殺掉他。可惜他不敢，知道打不過我，自己跑了。」

他走進一個全是精密儀器的實驗室，關上門，打開燈，實驗室里沒有人。

走到最裡面一個試驗台後面，安教授按下按鈕，房間中間的地板打開，從地下浮現出一台休眠艙。

老人抬頭，伸出手問姜月皎：「把你的那個智能助手給我一下。」

姜月皎從口袋裡拿出休眠狀態的球球。

老人在球球上面點了幾下，似乎沒有反應，但他卻依然把球球放在了桌上，嘴裡解釋道：「畢竟這裡是歐德瑞安族的最高核心實驗室，保存了很多資料，為了以防萬一，我開啟了智能助手的絕對沉睡模式，等到它離開這裡的時候，模式自動關閉，你不用擔心。」

他頓了頓：「不過你這個智能球助手，似乎還有點意思。」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多半是要研究一下這智能球的，但眼下有更重要的東西，安教授邊走到休眠艙前，對姜月皎道：「你知道這是什麼？」

姜月皎點頭：「休眠艙，專用於生命模擬系統。」

這是她從這個世界醒來之後見到的第一個東西。

雖然外觀有所不同，但是基本的構造和上面的標誌，她依然記得清楚。

安教授點點頭：「我聽小清說了，關於這個東西，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訴我？」

姜月皎只是表現的對這項技術有興趣，她並沒有和安松清多說，沒想到就憑外人的轉述，他就能判斷出自己的想法。

姜月皎原本也沒打算隱瞞，安教授既然能夠研發出這種儀器，對於生命基因和生命追溯的技術肯定知道的比她要多。

「按照生命模擬系統設定的時間，我原本應該在一千銀星年之後醒來，但是卻遲了很久。」姜月皎停頓片刻，繼續道：「更奇怪的是，我完全丟失了之前在這個世界的記憶，腦海當中卻多了一段，另一個星球上的末日生活記憶。」

「好像經歷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段人生。」

安爺爺轉眼盯著她，語氣鄭重：「你記憶當中的星球，是什麼樣的？」

「等等，」他連忙打開記錄儀，然後抬頭看向姜月皎，猶豫地問了一下：「我可以記錄一下這些信息嗎？」

「這對於我們找到人族起源，非常重要。」

姜月皎微愣，點點頭。

安教授鬆了口氣。

如果她要是拒絕，自己只能……非正常拍攝了！

如果是一般的外族研究者，她也不會把這些事情告訴對方，但安教授不同，他的科研技術成果造福的是整個星際的人族，科學無種族之分，如果能夠解開人族的謎團，公開這些記憶當中的信息也無所謂。

她也相信安教授的人品。

雖然安教授推廣生命模擬技術，按照安松清的說法，也有想要測試其中生命基因的目的，但是他大可以只在歐德瑞安族或者上層社會公布這些技術，並且收取版權費。

這樣依然可以檢測生命基因，歐德瑞安族有了這種技術，甚至可以凌駕於四大種族之上，在發展的路上走得更快。

但他並沒有這樣做。

姜月皎將自己的記憶當中的末日地球和知道的信息都告訴了安教授，關於韓讓之類的詳細信息沒有多說，安教授更在意的，也是末日地球上的人類生活信息以及當時的飛船。

「盤古號是第一批離開的飛船，之後就是主宰號，主宰號起飛的那天，我死了，再次醒過來，就在休眠艙內。」

安教授的臉色變了好幾次，嘴裡喃喃自語。

然後猛地走到旁邊的操作台上，拿出一個電子板在上面快速算寫。

姜月皎也不打擾他，整個實驗室里，就只有老人低頭認真算寫時觸碰屏幕的聲音。

過了一個小時，他才放下手裡的東西，雙目緊閉，嘆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時，眼底有了光亮：「謝謝你。」

老人語氣鄭重地看向她：「這些東西，對我很重要。」

姜月皎搖頭：「我只是說出我知道的而已。」

「關於生命模擬系統的事情，其實也和之前小清告訴你的差不多，」安教授坐在椅子上，往後一靠，慢慢解釋起來：「任何事情只要發生過，任何東西只要存在過，就一定會留下一定的痕迹，這些痕迹可以是各種形式的，化石、電磁波又或者是別的什麼物質——」

「生命也是一樣。你應該知道，生命對於我們人族來說，也是一種特殊的能量，只要是能量，就會有痕迹，追溯基因當中的痕迹，可以發現遠古祖先的特徵，而追溯基因源頭的生命能量，就可以找到生命誕生的源頭。」

「其實，我也有一些零碎的記憶。」

安教授的記憶並沒有姜月皎那麼清晰，他只能隱約記得一些片段，其中和姜月皎提到的末日地球的情景十分吻合。

這麼多年來，他在尋找一切有關生命起源和超級文明的信息，追溯人族的來源。

「如果這項技術沒有問題，你所經歷的一切，就是當年人族的源頭，現在星空當中的我們的先祖，就是來自那個叫做地球的地方。」

安教授咳嗽了一聲，繼續道：「現在公布的神級星球的數據，是來自超級文明的一個廢墟，我們在其中找到了這個星球的大部分數據，建立了神級星球的模型，並且經過這麼多年來的修復，最終變成了你所看到的模樣。」

「所謂的神級星球，和末日來臨之前的地球數據一切都詭異的吻合起來。」

姜月皎問：「那麼，超級文明就是當初離開地球的飛船人族所創造的？」

「我並不確定，」安教授搖搖頭：「按照你的信息來說，無論是蟲族還是人族，都和現在的星空種族相差甚遠，這其中一定還發生過什麼。」

姜月皎一直想問的，就是凌燃的事情，她壓下心中的忐忑：「那麼，在末日地球上的一切，都是記憶回溯嗎？有沒有可能，遇到同樣適用生命模擬系統陷入沉睡的另一個人？」

安教授微微皺眉：「你這個假設——」

「生命模擬系統的技術並非是我一個人開發出來的。」安教授說出的事情，卻是姜月皎從未聽過的，「實際上，它的核心技術也是來自一個超級文明的遺迹，那時我還年輕，歐德瑞安族發現十三艘旗艦之後，從中獲得了大量的新技術，組建十三遺甲，一躍成為四大種族之一。」

「吃到了甜頭，領長便下令，開始組建正式的古文明研究部，之前，不過是一群人到處瞎鼓搗。」安教授繼續道，「有了上面的支持，古文明研究部很快就發展起來，我們乘坐飛船分別前往不同的遺迹點進行考察，在靠近暗域的一個遺迹點附近，發現了一顆異常星球。」

「這顆星球通體蒼白色，由岩石組成，大小——」

姜月皎忽然打斷他：「您說的是在暗域入口附近發現的星球？」

安教授點頭。

他繼續描述下去，然而姜月皎聽起來，卻越發覺得這個星球和之前自己墜落的星球十分相似。

但是他們明明是在銀心繫附近的一個小星系發現的那顆星球，並且按照魏言的說法，那顆星球很早以前就在那裡了。

姜月皎說出自己的想法，安教授也疑惑起來。

「不過，倒是有一種可能。」他忽然道，「星球漂浮於虛空之中，會收到各種引力的作用，進入某個恆星系的時候，會被該恆星系的引力捕捉，從而圍繞該恆星轉動，即便是有能夠脫離該星系的星球存在，也不會跑這麼遠。」

「除非是星人的共生星球？」姜月皎道。

安教授滿意點頭：「沒錯，星人的共生星球的坐標都極其隱秘。畢竟星人的生命和共生星球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一旦被別人發現自己的共生星球，將之摧毀，星人的計算力也會悉數崩潰，甚至生命也會受到威脅。」

「但是，如果星人和共生星球的聯繫極其緊密，並且星球坐標暴露，也不是沒有先例，只要達到S級以上的計算力，就可以移動共生星球的位置，只不過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安教授：「不過這只是其中一種猜測，我們遇到的很可能是同一個星球。」

他繼續講述當年發生的事情。

過程也很簡單，安教授的科研小組發現這顆星球的能量波動異常，降落之後遇到了奇怪的大霧，經過分析，這些霧氣其實是某種材質顆粒，人體接觸後會在表面產生磁性，當兩人相互靠近，磁場產生排斥力。

之後，安教授和其他人失散，他穿過一個巨大的山洞，來到了一座黑塔面前。

黑塔入口只能兩人進入，並且塔門高大，足有十層樓那麼高，門緊閉著，無論使用什麼手段都無法打開。

安教授只好在黑塔之下四處探尋其他蹤跡，幾天後，他發現了一個廢棄的類似實驗室的地方，並且在裡面找到了生命模擬技術的核心模型和公式。

後來，他走出實驗室，大霧瀰漫，之前的黑塔也被霧氣淹沒，走了不知道多久，連方向也紊亂，等到霧氣散去，他發現自己走回到了一開始降落的地方，其他的科研人員也在。

回到古文明研究部，利用這些資料，他發明了生命模擬系統，並且自己作為第一個實驗者嘗試了效果。

醒來之後，除了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和模糊的畫面，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然而安教授很快發現，自己的計算力在經歷生命模擬之後，有了質的飛躍。

「至於在裡面見到的那些記憶，到底是歷史記憶片段的回放，還是真的模擬世界，我就不得而知了，」安教授摸了摸腦袋，「畢竟有記憶的，你是我知道的全星際除我之外的第一個，而且你的記憶尤其清晰，這說明你的基因痕迹最重。」

「我唯一能夠記住的除了那些模糊的湖面，就是在那些記憶當中，我依然是叫這個名字，按照你的信息來看，在末日地球當中的那個你，也是姜月皎。」姜月皎在詢問凌燃的事情的時候，安教授已經關閉了記錄儀，他知道凌燃的身世，也知道這件事的隱私性，到了後面，完全就是兩人的私下談話。

「至於凌燃的事情，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他確實是你的在末日遇見的那個人，但那樣的話他的名字不該是韓讓。第二種可能，」安教授緩了緩，才道：「他只不過是你自己的本能記憶當中提取出來的一個人物，在你沉睡期間，精神力回溯的過程中，出現的一個虛擬人物而已。」

星空人族的計算力，說白了，就是末日地球人族的精神力。

如果只是一個億億萬年前的記憶片段回放，那麼就不可能存在多人共同出現在一個世界當中的情形。她也不可能在那個世界里遇到凌燃，因為那不過只是一部記錄了歷史的影片。

如果是她的精神通過與基因深處的起源痕迹結合而構建出來的世界，那麼韓讓，就是她無意識塑造出來的一個虛擬人物。

雖然和安教授聊了這麼多，然而姜月皎依然不知道凌燃是不是韓讓。

或者他是那段早已消失的歷史當中的一個掠影，又或者只是她臆想的存在。

安教授看著少女露出失落的神情，搖了搖頭，看得出來，這孩子很喜歡那個叫做韓讓的人。

他的猜測，極有可能是後者——韓讓不過是她臆想出來的人物。

而且原型就是凌燃。

否則兩個人不可能這麼像。

「還有一點，按照你我的記憶來看，想要脫離生命模擬系統，需要在那個世界徹底死亡。」安教授點開旁邊的電子系統，登陸了自己的許可權：「一般來說，普通人都只會沉睡一千銀星年，也就是從他們進入系統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註定了何時死亡的命運。但你卻被人救了一次又一次，那個人——」

「或者說，你那個姓韓的專屬救命恩人，他雖然是想要救你，但卻延遲了你醒過來的時間，或許你的長久沉睡，和你能夠保持這麼多的記憶有關係。」安教授帶上眼睛，點開一個加密文件：「這個文件裡面的影像，是來自白玉頭骨二號的。」

「二號？」姜月皎一愣。

安教授點頭：「我知道是你買下了一號，就是那個頭頂刻著一豎一圓的那個，嗯，沒錯。」

「但是你們不知道的是，我們發現的頭骨一共有兩個，第二個裡面藏著的影像若是流傳出去，只怕會引起更大的騷動。」

「而你帶來的這個頭骨，我暫且命名為三號頭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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