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等凌燃睡醒的時候,天色依然沒有變化。

兩人雖然在一片荒野上，但頭頂的雲層太厚,讓人分不清日夜。

少女靠在樹上，小臉微紅，綿長的睫毛撲在如玉的臉龐上，顯得臉越發小。

而她的手放在他的頭上，細白的手指在他柔軟的發間無意識地顫動了幾下。

像是在撫摸毛茸茸的玩偶。

凌燃沒出聲,只是轉過頭，看著她安靜的睡顏。

蒼白的大樹綿延冰冷,天空雲層厚重,如同倒掛的雲海壓得低低的。

男人凌厲的輪廓柔和起來,暗金的眼眸微微眯起。

頭頂的小手抓了抓頭髮,少女無意識呢喃了幾句，歪過頭繼續睡著。

他聽著她淺緩的呼吸，腦袋主動往那隻柔軟的小手心裡蹭了蹭。

姜月皎猛然睜開了眼睛。

有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就躺在自己腿上,狹長而好看的眼睛微微揚起,帶著初醒的霧氣，好看地像是透明的琥珀。

可以一切又那麼真實,因為她的手……

正抓著他柔軟的金色捲髮。

彷彿揉貓一樣。

少女臉騰然變紅，猛地收回手，凌燃才坐了起來,側頭看著她,兩人沒說話,他卻忽然抓住她的雙腿。

姜月皎小聲驚呼了一下。

凌燃低頭，半跪在她身側，轉過身來，骨節分明的手指點在她的腿腹上，輕輕揉動。

腿上傳來酥酥麻麻的感覺，她這才反應過來，因為被壓了一夜，腿上血液循環不同，有些酸麻。

之前沒有感覺，現在凌燃醒來，她一動，彷彿無數小針刺著腿肉。

而他的手指細長有力，按摩的地方，很快就沒有了酥麻的感覺。

姜月皎沒想到凌燃會這麼溫柔地給自己按腿，她看著低頭認真按摩的凌燃，小聲問：「你，你哪裡學的呀？」

凌燃眼眸認真：「之前經常有腿傷。」

他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只是輕描淡寫，但姜月皎卻想起當初在薩塔初見他的時候，男人臉色蒼白，雙腿扭曲，似乎被人刻意打斷，又用夾板套在上面，誘導腿骨歪麴生長，只為了不讓他有逃跑的能力。

而那雙原本修長筆直的腿上，也全都是大大小小，各種傷痕。

血污浸染了褲子，即便看不清裡面的模樣，也能想到傷勢的嚴重。

她想著想著，眼眶又紅了。

凌燃感覺到手背上掉下來的滾燙淚珠，手上的動作一頓。

他猛然抬頭，卻看見少女揉著眼睛，眼神閃躲。

「我，我是沒想到野營也會這麼倒霉，掉到這顆無人的星球上來，差點被蟲子吃掉，所以，」她自己都覺得這段話毫無邏輯，「所以難受。」

眼前的少女和夢中的影子何其相似。

然而漫長的銀星年，他們相遇的時間不算久，這段時間裡，他已經看見她哭過很多次了。

夢中的影子，卻是一個無論多麼痛苦，都不會落淚的人。

堅強地令人心疼。

姜月皎忽然伸手推開他，慢慢站起來：「我好多了，我們先找出口吧。」

凌燃點頭。

沒等她回答，他便伸手牢牢抓住那雙柔軟的小手。把人抓的緊緊的，好像生怕她一個轉身就會不見了一樣。

凌燃啞聲：「走吧。」

姜月皎看了眼他微微凌亂的碎發，手心是他的溫度，令人想起方才摸頭的感覺。

有點癢，還有點想再摸一下下。

球球的聲音忽然響起：「主人，檢測到這個方向有能量波動。」

它在空中投影出一個箭頭。

兩人順著球球的指路方向往前走了三個小時，荒野終於到了盡頭，前面是一處懸崖，而他們似乎在懸崖崖底，整片懸崖的山體也都是由灰白色的岩石組成。

凌燃在崖底找到一個洞穴，這裡沒有別的路，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只有進去。

用計算力探查了一下，確認裡面沒有蟲子活動的痕迹，凌燃便走在前面，緊緊抓著她的手，帶著姜月皎進了山洞。

這個山洞和之前來的山洞相比起來，裡面的空間更大，而且沒有岔路口。

走了半個小時，終於到了一個巨大的岩洞之內。

有微光從頭頂落下來，凌燃站在她身前，護著人。

眼前的巨大岩洞空空蕩蕩，彷彿被什麼東西從而往下炸裂開一個巨大的空間，地上也沒有凌亂的怪石，而正中間漂浮著一個巴掌大的白色晶體，正散發著巨大的能量。

晶體漂浮在成人高的頭頂，下面是一個漩渦一般的通道。

姜月皎有些驚訝，讓球球上去掃描了一下。

然而掃描數據顯示，眼前這塊晶體真的是能量晶體。

而且是極其罕見，只存在於傳說之中的白色晶體！

僅僅這麼一顆巴掌大的晶體，就足以維持一艘旗艦的日常能量運轉。

恐怖的能量支撐著漩渦的存在，四周的空間都有些扭曲。

忽然，從漩渦當中掉出一個肉團。

肉團啪嘰一聲掉在地上，蠕動著開始快速生長出四肢和甲殼，漸漸顯露出和之前那個龐大的蟲子相同的模樣！

凌燃沒有猶豫，上前直接用計算力將這個肉球爆體。

肉球的體內炸出一片血水，將蒼白的石頭染紅。

石塊卻彷彿海綿，不過一分鐘就把血水和肉塊吸收的乾乾淨淨，原本紅色的石塊也恢復如初，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地方是銀心，人族聯盟的腹地，原本就不應該有蟲子出現，眼前這個通道的出現，似乎解釋了什麼。

白色晶體竟然擁有打通空間的能力，形成一個小蟲洞。

穩定地存在於這個星球之上。

為了防止通道後面繼續出現怪蟲，姜月皎上前讓球球隔斷了白色晶體的能量散發。

白色晶體的能量太大，沒有專業的收取工具很難攜帶，好在凌燃的長庚正在恢復期，這個白色晶體放到星球上，可以供星球能量吸收。

消除了通道，從另一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靠，你們是鬼嗎？」從對面的山石後面選出來的程令燭看上去似乎並不輕鬆，身上還有一些傷痕，「你們知道這附近有蟲子嗎？」

姜月皎看著他的模樣，點點頭。

程令燭走了過來，瞥了眼凌燃：「沒死？」

凌燃：「……」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程令燭觀察四周，發現沒有危險之後才收起計算力：「我和另一撥人墜落在山洞外面，這洞口會有蟲子鑽進去，我就進來看看，就你們兩？還有其他人嗎？」

姜月皎將剛才和其他人分開的事情告訴了程令燭。

程令燭撓頭：「白霧？沒遇到啊，你們跟我先出去吧。」

三個人在山洞裡走了一會，這邊的山洞在沒其他岔路，走起來也輕鬆，一路上看到不少蟲子的屍體，但都是那種變異甲蟲，沒有看見強大的巨型蟲。

原來不是這裡沒有蟲子，而是都被程令燭幹掉了。

走出山洞，果然看見了更多的倖存學生。

出乎意料的是，魏言他們也在。

看見姜月皎沒事，魏言等人鬆了口氣。

姜月皎掃了一眼，大家雖然狼狽，有的身上還帶著傷，但熟人都在，學生是少了一些，但存活率依然不低。

不愧是這屆新生當中的佼佼者，生存能力並不差。

除去新生以外，還有幾名高年級的學生，原本是作為帶隊來的，沒想到卻遇上意外。

老師點過人，確認這次野營的人數少了接近三分之一。

墜船事故發生的時候，接近爆炸點的學生受到的傷害最大，而爆炸之後沒有隨著船體落入星球上的即便是有計算力保護自己，生還的幾率也不大。

和魏言聊了一會，姜月皎才知道，原來迷霧之後，他們隊伍里受傷最重的幾人都不見了，其他人雖然走散，但是很快就出現在了這裡，遇到了其他倖存的學生。

而他們這批經過白霧的學生，卻是從不同的方向走都這裡來。

似乎這裡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引導他們無論朝那裡走，最後都會匯聚在一起。

至於姜月皎說的白色荒原和石樹，則沒人見過。

老師身上帶著求生信號，他們也把發現蟲子通道的事情告訴了大家，既然解決了隱患，現在要做的就是留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

現在人匯合完畢，力量遠比之前要強大，即便是再有那樣的怪蟲來襲，也不會太被動，或者無法抵抗。

學校的救援來的很快，這裡的日夜交替原本就很頻繁，按照這裡的時間來算，不過四天之後，救援的飛船就來了。

經過了這次事件，野營也被迫取消。

學校那邊的消息防的嚴密，但魏言還是搞到不少內部消息。

有了他這個百事通，姜月皎這邊也不至於什麼都不知道。

船爆的原因還在調查，目前能知道的事故原因是有人在船上安置了炸彈，而那些炸彈材質特殊，可以避開檢查，由船工運送進去。

之前墜落差點砸到人的東西，內部就是被換成了炸藥的原料。

相關的船工已經死在船難當中，但是學校卻查到，在船體爆炸之前，有人偷了船上一艘護衛艦，提前離開。

在那艘護衛艦離開之後不過幾個小時，船體就發生了爆炸。

所以護衛艦成了關鍵。

其他人跟隨救援船到了最近的小星系休息治療，等到情況穩定之後立刻返回學校。

姜月皎卻決定要去歐德瑞安族看一下。

不管是之前發生的事情，還是撿到的白骨頭顱，或者是生命模擬系統當中她的末日地球記憶，都化作巨大的迷霧，如果不能提前調查清楚，她的心裡總是有不安的感覺。

安松清原本打算回學校，但聽見姜月皎的打算，便也臨時決定和她一起請假，回去看看。

凌燃不放心她一個人，三個人便一同搭上了前往歐德瑞安族的船艦。

其他人則返回學校。

歐德瑞安星系的安全度很高，每一個太空城都配置了嚴密的太空城防禦系統，但路程遙遠。

在前往歐德瑞安首都星系的路上，姜月皎也在繼續照看長庚的情況。

隨著氣壓和溫度的降低，整個星球環境沒有之前那麼地獄，她利用計算力繼續兌換高級設施，調整溫度、水量和氣壓的同時，也開始關注長庚的內部情況。

長庚的自我調節能力正在緩緩恢復，調節設施的影響越來越小，很快，它就能形成自己的環境調控能力，走上正軌。

現在還缺乏的唯一的東西，就是生命。

而生命，只有達到優先順序才能開啟兌換。

其中最低的是微生物生命，其次是植物生命，動物生命。

最讓她好奇的是一個叫做生命膠囊的東西。

前面已經有了三種生命的兌換位，那麼這個生命膠囊，裡面又會有什麼？

……

到了歐德瑞安星系領域遼闊，其中的首都星系即用種族命名，不依靠行星建立太空城，它自己完全就是一座龐大無比的太空堡壘，體積堪比一顆神級星球。

是完完全全的人造星球。

而因為歐德瑞安星的審美偏向於原諒色，整顆星球從外太空看下去，透著生命的暗綠。

安松清難得回來一次，姜月皎的身份也不同，她是瑞斯達族的元帥之女，按照瑞斯達族的傳統，將來是整個種族的接班人，如果按照規定訪問，流程很繁瑣，而且需要和很多人見面。

姜月皎只想問清楚心裡的疑問，便讓安松清沒有聲張。

安松清的家也很大，住兩個朋友沒問題。

「我爺爺最近在實驗室里，很難見到，不過知道我回來，他明天就會回來看我，到時候介紹你們認識！」安松清嘰嘰喳喳地，說要帶著姜月皎出去逛逛，凌燃要跟上，卻被她瞪了一眼。

「女孩子逛街，你跟著做什麼？」

一路上她和姜月皎聊了很多，女生就是這樣，之前可能是有隔閡的陌生人，但一旦有了共同話題，馬上就能好的跟什麼似得。

現在她只想自己和可可愛愛的小餃子去玩一玩，向她介紹自己的家鄉。

帶上凌燃，她可不信小餃子還能有心思和自己說話。

當電燈泡的滋味超級差。

姜月皎被她逗笑，便讓凌燃在房間里休息。

之前拍下的紅玉和白骨骷髏都放在學校里，她已經讓球球去叫人取來直接送到這裡，要等那邊的船走個來回，還需要一周的時間。

歐德瑞安族的設計很和平，綠化也比其他地方做的多，姜月皎好久沒有見到環境這麼好的地方，安松清一邊帶著她走，一邊介紹這裡的歷史和故事。

第二天，她就見到了安松清的爺爺。

安爺爺看上去年紀很大，一雙眼睛時刻都半闔著，好像沒有睡醒，鬍子又白又長，看上去有幾分滑稽。

但就是眼前這個看上去有些虛弱的老人，已經存活了無數的銀星年，作為一名星人，安爺爺的共生星球是一顆恆星。

恆星類的星人的計算力往往狂暴而強大，但安爺爺卻不同，他的星族為中介星族Ⅰ，富金屬星，而擁有強大計算力度的他一生都致力於科學研究，甚至開發出了生命模擬系統，並且不收取任何費用，面相全星際推廣，將人族的實力大大提升。

並且因為這一項生命技術，他還獲得了銀星聯盟的議會榮譽議員資格。

沒有人敢小看眼前這個看上去似乎已經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

歐德瑞安族是由之前的公民部，也就是藍星發展而來，是舊人佔比較多的種族。對於之前消失的超級文明，歐德瑞安族有遠超其他種族的熱情。

相比起強大的軍事部領主領導下的赤星、白星和黑星來說，藍星完全就是後期才崛起的。

早些時候，軍事部的三位領主統治著整個星際世界，星人可以通過共生星球獲得強大的能量。強者為尊，弱者只能淪為奴隸。

而舊人就是在這樣的壓迫下一步步站了起來，憑藉著科技在星人手下獲取了一席之地，最後組建起了科技部和公民部。

很多種族甚至認為，三領主時代的前期就是超級文明，只不過後來發生了恐怖的大災難，導致了超級文明的覆滅，而殘留的三領主勢力，繼續保持了人族的火種，直到後面，火勢越來越大，人族走向強盛。

兩人進了房間里，姜月皎便直接說明了來意。

第一個她想要知道的是，那塊紅玉和頭骨，安爺爺知道什麼。

白骨當中藏著記憶影像，必須由紅玉鑰匙才能激活，她現在只帶著在墜船星球發現的第二個骷髏。

「小姑娘，我知道是你買下的那批東西。」安爺爺為人很隨意，他倒了兩杯熱水，推了一杯在姜月皎面前，「但是我們的研究結果已經向全星際公布，那段影像，就是這批東西里唯一能發現的信息。至於分析裡面的內容，你們種族也能辦到。」

姜月皎點頭：「我看過那段影像，是人蟲戰爭的一部分，我想知道，是第幾次人蟲戰爭，第一次還是第二次？」

第一次人蟲戰爭，發生在史前史前一萬一千年，那個時候也是科技開始大爆發的時代，舊人崛起，人族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團結，組成了人族統一抗擊蟲族入侵戰爭聯盟，共同抵抗宇宙災難和蟲族的入侵。

第二次人蟲戰爭，發生在銀星一千年，也是凌燃提前參戰的那次戰爭。從那之後，蟲族退卻，蟄伏仙女，再無來犯。

提起那段歷史，安爺爺卻沉默了片刻。

半晌，他才微微睜開有些渾濁眼睛：「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那段影像經過我們的研究，不是第二次人蟲戰爭，也不是第一次人蟲戰爭。」

姜月皎微愣：「不是大型戰爭？」

安爺爺搖頭：「是大型戰爭期間，卻不是我們已知的任何一次人蟲戰爭，它發生的時間……還要更早。」

「甚至於早到，超級文明時期。」

姜月皎隱約覺得這背後有什麼關聯，她拿出之前在荒野上發現的頭骨。

安爺爺靠在椅子上，餘光瞥到這顆表面光潔的白玉頭骨，微微一愣：「我記得，和它在一起的還有一個紅色玉石。可惜了，不知道那個玉石的作用是什麼。」

話音剛落，他就愣住了。

乾枯的臉上忽然浮現出激動的表情，老人的鬍子都在顫抖，他伸手抓過白玉般的頭骨，翻來覆去看了幾眼，然而站起身，到旁邊的柜子里拿出眼鏡和手套，這才正襟危坐地繼續查看。

「這個頭骨上的刻痕——」安爺爺頓了頓，抬頭盯著姜月皎，「和之前送去拍賣的那個不一樣，這是另一個頭骨，你在哪找到的？」

姜月皎正要開口，老人卻猛然起身，將白色頭骨包好，原本想要揣進自己懷裡，忽然看見姜月皎站在眼前，似乎覺得有些不妥，便把頭骨拿在手上，臉上表情幾番變化，有不舍和尷尬，最後還是塞回給姜月皎。

「帶上這個，跟我去實驗室。」他急聲道。

說完，安爺爺又自言自語起來：「可能不符合規定，但是，管他的，還沒有誰敢攔我。真沒想到，居然還有一個頭骨，還有一個頭骨！這他媽到底都是些什麼東西？」

也不等人回答，拉著姜月皎就往外走。

姜月皎默默看著原本穩重的老人激動到說髒話。

咱啥也不敢說，啥也不敢問。

凌燃正靠在門口曬太陽，歐德瑞安星的恆星光芒溫暖而不刺眼，落在他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柔軟的暖光。

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微微回頭，就看見剛才還步履蹣跚，臉色疲憊，一臉沒睡醒的虛弱老人正抓著自己的小姑娘，健步如飛地往外沖。

凌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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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感冒的原因，頭又暈又疼，更新是盡量寫的，可能不太穩定，希望大家可以理解。

我這個人容易被影響心態，一看評論區就更卡文了

嗯……下次不看了，就按自己的想法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