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開始辦私塾啦
整個冬天他們都在寒風凜冽的旅途中度過。
秋天的日常開銷幾乎花完所有的錢,剩下的一些也變成了銀時的生日禮物——一袋草莓軟糖。
銀時對於過生日沒什麼興趣,只是松陽堅持要有儀式感,她讓銀時閉上眼睛,在插了根樹枝的饅頭前許願。
「以後……一定能給銀時好好過一個生日。」她這麼說。
偷偷睜開眼的銀時不知道她為什麼也跟著閉上眼睛,表情還那麼失落,好像這種遺憾她自己也深有體會似的。
他只能對著饅頭乾巴巴地許願。
「唔,希望阿銀能夠——」
「噓,說出來就不靈驗了喔。」
「……哦。」
那麼就——
已有少年模樣的銀髮孩子雙手合十,神情散漫地許願道。
神靈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就先去實現阿銀身邊這傢伙的願望吧。阿銀自己呢,好像也沒有非得實現不可的願望。
——距離長洲藩還有一小半路程時,兩個人又過回最初那段身無分文四處漂迫的日子。
過完生日的銀時長高了些。
這一年的冬天比以往要更寒冷些。
一路陪伴著他們趕路的老牛於冬天到來之前,在銀時提議下讓松陽賣去附近的村子,換來了過冬的衣物和少許能勉強果腹的雜糧。
銀時很少見到松陽睡覺的樣子。往往他一睜眼,松陽就坐在他身邊,板車上散落著她收集來的野果,有時也會有處理好的野兔。
和她那時在相模能一頓吃十碗面的食量相比,如今她的食量大幅度縮水,銀時也幾乎沒再見到她吃過任何東西。
她把大部分的食物都推給銀時,自己推說在銀時睡著的時候已經吃過,銀時不怎麼信,她就笑著安慰銀時。
「真正的強者不需要食物也能力大無窮喔!」
「哪有這種事啦!」
「是真的喔。」
松陽豎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我是那個啦,從特殊的修仙星球來的天人,只有要打架的時候才需要大吃一頓補充體力,平時只用吸收日月靈氣就夠了。」
「……你不是看阿銀年紀小所以想哄弄阿銀吧?」
銀時眯起眼睛,試圖從松陽滴水不漏的笑容里尋找端倪。
「撒,誰知道呢~」
「你果然是在哄弄阿銀吧!」
「好啦,放寬心。」
松陽微笑著從烤好的兔子上撕下一塊肉,塞進銀時撅得老高的嘴巴里。
「我看起來也不像快餓死的樣子吧?」
「話是這麼說……」
銀時不是沒有注意到松陽身上那些矛盾的,與常人相比的異常之處。但他彼時年紀小,雖然說過去生活的環境讓他變得早熟,可面對松陽這樣永遠微笑著彷彿能包容一切的性格,多少也會有被她這張笑臉忽悠地團團轉的疏忽時刻。
「總之,你不要管阿銀了,阿銀有手有腳的,幹嘛總要讓你喂啊。」
「唔,因為銀時被投喂的樣子很可愛?」
「這是什麼惡趣味的說法啊!」
春天到來的時候他們拖著變得破破爛爛的板車到萩城。
與逐漸開放與天人互通商業的江戶城及附近地區相比,靠近內海的長洲藩樸素到令銀時不禁感嘆。「我們果然還在地球嘛。」
松陽執意要找一間種著松樹的院子,於是他們花了一天的時間在萩城轉悠,而後在東郊的松本村裡找到了松陽滿意的地方。
「這點錢不夠買我這兒的院子。」
空置院子的擁有者是十九文字屋的老闆娘衫婆婆,她把銀時用冬季舊衣服換來的零零碎碎的錢數了幾遍,又還給松陽。
「雖說這院子除了那個沒用的鳥居大門外值不了幾個錢,不過山腳下有我丈夫留下來的廢棄道場。我不可能隨便賣給你這樣的女人和看起來就很麻煩的小鬼。」
「臭老太婆你說什麼呢!」
被叫做小鬼的銀時跳著腳就要和老闆娘爭論,一老一小吵吵鬧鬧的倒讓氣氛活躍了起來。
松陽面色有些糾結。她被這個問題困擾已久,此時聽這位態度還算和氣的老闆娘也這麼說,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那個……其實我在意很久了……」
「啊?你有什麼想說的?」
老闆娘正一巴掌把銀時的腦袋按下去,聞言抬起頭,對松陽的態度相比對銀時友善不少。
「想找落腳點的話,我可以帶你去投宿的酒館。」
「我是想問……真的那麼明顯嗎?」
「哈?你指什麼?」
「明明一直穿著素色的羽織,頭髮也沒有盤起來,聲音也刻意壓低,但還是一眼就會被識破真實性別——」語氣聽起來居然有點委屈。
「實在太叫人困擾了——」
「——什麼松陽你原來一直有女扮男裝的打算嗎?」
「……」
衫婆婆嘴角抽了抽,看著松陽一臉無辜的樣子忍不住扶額。
「你見過哪個男人——啊,胸前,這個,這個,」衫婆婆一邊講,一邊抓狂地在胸前比劃出弧度。
「這個,這個東西啊!!」
銀時在一邊涼嗖嗖吐槽。「臭老太婆就沒有這個東西嘛。」
衫婆婆腦門上蹭地冒出青筋。
「臭小鬼你給我把臭老太婆這個稱呼吃下去啊!!」
——衫婆婆的兒子梅太郎去年被徵兵入伍上了戰場,歸來的日子遙遙無期,十九文字屋便只有衫婆婆一人打理,難免心有餘而力不足。
亂世間帶著孩子流浪並四處尋找依靠的女人並不少見,不過她遇見的這對組合乍一看就顯得怪異的多。兩個人的名字沒有關聯,似乎也沒有血緣關係,可誰的都能看得出來那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衫婆婆自認算是個熱心的人,只是戰爭年頭,人人自危,對於不知來歷的人,她也不想隨便帶回來惹麻煩,原本打算回絕掉賣房子的事情后就把這一大一小打發走,可經過剛才的烏龍,她反而有點擔憂起來。
一個傻姑娘,一個嘴巴討人厭的小鬼,這兩人在外面跑來跑去真的沒問題嗎?
「至少也要把胸部隱藏起來,才能騙過一些人的眼睛,你還真是個莽撞的丫頭。」
內室里,衫婆婆把裹胸的布帶遞給松陽,教她順著身體一圈一圈纏緊。松陽倒也沒什麼避嫌的概念,接過布帶就自顧自的褪下裡衣,倒把衫婆婆嚇了一跳。
「我說你啊……」
衫婆婆等她收拾好才轉過身來,語氣有些無奈。
「你該不會是什麼武士家族跑出來的大小姐吧?不要和家裡人賭氣啦,外面的世界可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美好,就算會那麼點武術,也不代表你就能安安全全地亂跑。」
「欸?」松陽愣了愣,好奇道。
「衫小姐是怎麼看出來我會武術的?」
「我丈夫以前是個道館主,我也見過一些習武之人,多少能分辨出來。一般人步伐重心在腳跟,你的重心在腳尖,所以走路幾乎沒有聲音。」
衫婆婆聳了聳肩說道。
「叫銀時的小鬼手裡的刀,是你給他的吧?是你從哪裡撿來的流浪兒么?那股氣勢倒不錯,話說回來,你這氣質也不像窮人家的孩子,到底為什麼非得在外面沒頭沒腦地亂竄啊。」
「因為和一個人約定好了。」
松陽笑了笑。這一瞬間心底湧起的苦澀,半點沒在她臉上流露出來。
「要在有松樹的地方,開一家私塾,教小孩子念書,或許還有習武,所以要去實現這件事。」
「……」
衫婆婆沉默了一會兒,嘆氣。
「私塾建起來之前,就給我打工吧,院子可以租給你,道場也可以拿去用,餓了也可以帶著小鬼過來吃,但我事先說好,不會給你太多工錢。」
松陽眨了眨眼,沒明白對方突然轉變的態度,但還是輕聲細語地向她道謝。
「多有打擾,十分感謝,您是個好人。」
人類的善意對她來說,永遠都是值得珍惜的寶貴記憶,這讓她至今還能站在這裡,不被千年來黑暗的情緒與恨意所左右。
就算只有一瞬間也好。
她也想要向自己的內心證明,這個世界並沒有那麼不堪,一定也會有能夠讓怪物感到安心的歸宿。
——對於能擁有一整個道場使用權這件事,銀時燃起的興奮之情不亞於松陽。
他在耐著性子花上好些天陪松陽把院子里裡外外打掃過之後,終於按捺不住叫嚷起來。
「喂!松陽!你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吧!」
松陽正在一塊木板上刻字,她刻得很用心,也很認真,聽見銀時的問話也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只是略微點頭示意自己有在聽。
「打一場啊,快點和阿銀正式的在道場上進行大人的決鬥!」
「要練習對戰?」
衫婆婆被銀時的大嗓門吸引過來,聞言也有些好奇。
「我這裡有以前留下來的木刀,正好給你們拿過來用。」
「阿銀不要木刀,真槍實彈才算是男人的對決!」
「不好意思我不是男人喔。」
松陽刻完字把木牌放下來,不給銀時偷看的機會。
「銀時也沒到能當男人的年紀呢。」
「連身高都沒到我肩膀的小鬼算什麼男人啊。」
衫婆婆拿著木刀過來遞給松陽一把,另一把則遞給銀時。
「拿著,我倒想看看你們倆能打成什麼樣。」
「臭老太婆不許看!」
「喂我說臭小鬼,一口一口臭老太婆的,結果自己也是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鬼吧。」
「誰說的!阿銀從上到下的毛都開始變成小森林了——」
「少在女人面前開黃腔啊混蛋!」
衫瀧忍無可忍地敲銀時的腦袋,教育他。「我就算了,在沒結婚的女孩子面前說這種話簡直失禮過頭啊你這小鬼,既然要正正經經的以武士為目標,多少也要有點武士的樣子啊。」
「……」銀時捂著腦門上的包悄悄瞥了一眼松陽,見她面色如常,不知怎麼的自己卻有點不自在。
他一貫口無遮攔,也沒想過在松陽面前收斂,但今日被衫婆婆不留情面地指出來這一點,一時間又是難堪,又是不服氣。
「阿銀才不要當什麼武士啦,煩死了,臭老太婆不要多管閑事。」
「不想當武士就不要講什麼男人的對決啊,你這小鬼也就會鬧鬧脾氣說氣話。」
銀時被念得啞口無言,把嘴一撅就氣得要逃跑,卻被松陽拎住后衣領把他提起來,輕鬆的往肩上一甩。
「好了,也該讓銀時感受下來自於老師的教育啦。」
一時間,銀時背後湧起吾命休矣的涼意。
※※※※※※※※※※※※※※※※※※※※
終於到家啦~有些東西缺失了就是無法彌補的……哎,我也不知道我想感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