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9

Chapter 59

蔣天遙在心底琢磨著,他上次見到巴布的時候,猩猩看上去似乎還很健康。怎麼突然就死了呢?

不,也可能不是巴布。

如果這些孩子真是從猩猩屍體那裏摸來的怪病,那這事情可就難辦了。蔣天遙在確認病情之前,不想擴散不必要的恐慌,只把自己的猜測和謝昭講了。

「猩猩就死在了診所後面的雨林里,聽孩子們說不遠。」蔣天遙披上了一件防護服,帶着手套給自己備了一份口罩,「我想過去看一下。」

「我和你一塊兒去。」謝昭似乎是對蔣天遙的防護措施不太滿意,「安全起見,把整個頭都罩起來吧,再多帶一層手套,完全杜絕皮膚接觸的可能。」

蔣天遙覺得謝昭未免有點謹慎過頭了,畢竟當地人都是赤腳進叢林,獵殺猴子回家燉湯喝的。但小孩兒為了讓他哥放心,還是乖乖地做足了防護措施。

雖說,這套防護服不至於像進入伊波拉隔離室那樣有三十六道工序,但蔣天遙和謝昭兩人依然穿戴了半天。

死亡原因不明的猩猩,還是有一定風險的。

眾所周知,除人類外的靈長類動物向來是病毒的溫床。一度令人聞風色變的愛滋病、伊波拉,和猴子們都脫不了干係。甚至有傳聞說,愛滋病與伊波拉有着共同起源,最早的病猴都發源於非洲維多利亞湖的附近。

隨着西方科學的發展,實驗室對活體猴類的需求越來越大,比如,非洲綠猴腎細胞,由於它特殊的細胞性能,被廣泛地當成體外研究病毒宿主,同時也是常用的疫苗生產基質。於是,非洲不少猴類資源豐富的國家從中看到了商機,開始批量販養猴類,出口歐美。就這樣,病毒在猴子身體里傳播、進化,最終傳到了人身上。

誰知道這隻死猩猩體內又有着什麼呢?

就這樣,兩人穿好隔離服,帶上取樣工具,出發了。帶路的小男孩走到叢林邊緣就停下了腳步。他看着茂密的森林縮了縮脖子,用磕磕絆絆的英文說道:「我不陪你們進去了。」

小男孩指了一個方向:「我聽他們說,就從這裏往前走,屍體在小瀑布邊上。」

蔣天遙充分尊重小男孩不想繼續陪同的願望,低頭對人道了謝。

氣溫三十多度,也不算炎熱,但全副武裝的防護服十分不透氣。蔣天遙在雨林里走了沒多久,就感受到自己睫毛再也無法承載額頭上淌下的汗水,咸滋滋的液體鑽進眼裏,帶來了一絲酸痛。

同時,膠皮套鞋隔離了他雙腳的觸感。腐葉鬆軟,泥土濕滑,蔣天遙不小心腳下一滑,差點就摔了一個趔趄,還好謝昭眼疾手快地扶住小孩兒胳膊肘,他才沒有摔一屁股泥。

他哥低聲說了句什麼。

頭上的隔離罩隔音效果似乎也不錯,再加上雨林里窸窸窣窣的背景噪音以及嘰嘰喳喳的鳥鳴,讓蔣天遙人不住嚎了一嗓子:「啥?你說大聲點我聽不清楚!!」

嚇得頭頂一隻大鳥撲棱而起。

謝昭也被防護服悶得渾身難受,不想吼著嗓子和人交流,索性省點力氣,一把拉住蔣天遙的手。兩人一前一後,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叢林深處走去。

正當蔣天遙在心中把這身狗日的防護服罵了一千萬遍,一隻巨型蜘蛛突然從天而降,掉到了他的腦袋上。

當然,蔣天遙最開始還不知道那是一隻蜘蛛。直到空中失足的蜘蛛少年驚恐地從蔣天遙面罩上爬過,小孩視網膜上就印上了八條粗壯的「大腿」以及毛茸茸的腿毛。

蜘蛛有他臉這麼大。

蔣天遙陡然抓緊了謝昭的手,五指幾乎都要扣進他的掌心裏,把孩子他哥嚇得一個激靈。

謝昭扭過頭,連忙揪住蜘蛛的一條腿,遠遠地丟進半人高的灌木叢里。

蔣天遙在頭面的面罩后張了張嘴,半句話都說不上來,整個人驚魂未定。可偏偏小孩兒面上努力憋著,眼神故作淡定,不想讓他哥發現自己被一隻蜘蛛嚇到的事實。可在謝昭眼裏,小孩兒「淡定」得都快變成一塊僵石頭了,忍不住暗暗發笑。

他哥一摸小孩兒的腦袋,隔着面罩用嘴在人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又低聲笑着說了一句話。

這次,蔣天遙聽清楚了——

「我的。不準蜘蛛親。」

小孩兒臉上一燙。他突然開始覺得,這身防護服的散熱系統實在是太糟糕了。

就這樣,兩人手牽着手,繼續往前走去。

空降蜘蛛讓蔣天遙體內的腎上腺素一路飆升,撞進腦子裏卻變成了一種突然戀愛的感覺。小孩兒暈乎暈乎地想着——原來穿上笨重的防護服,隔着四層手套十指相扣,穿越熱帶雨林去找一隻猩猩屍體,是他和他哥一起做過、最浪漫的事情。

蔣天遙覺得自己可能是被熱瘋了。

很快,「嘩嘩」的瀑布聲變得愈發清晰。光是聽見那個聲音,蔣天遙幾乎就能感受到水花飛濺而起的清涼。

謝昭聳了聳鼻子,一扭頭,只見不遠處,幾隻個頭不小的腐食鳥十分敏銳地集體回頭。下一秒,它們展開黑白相間的翅膀,又全部飛走了。

謝昭連忙拉着蔣天遙往那個方向走去。

黑猩猩的屍體還是比較醒目的。不一會兒,空氣里的臭味愈加感人。

隨着兩人膠靴壓過草叢,屍體上能跳的跳,能飛的飛,最後只剩下一堆胖乎乎的條狀軟體動物,可以直接下大碗寬面的那種。猩猩屍體通體腫脹,被破壞得很厲害——四肢肌肉被分割得差不多了,多處露出白骨,一隻眼球已經被吃掉了,也不知什麼尖嘴鳥和吸椰汁似的,還從裏面吸出了一堆白紅黑黃的漿狀物,下半身的內臟也是稀里嘩啦地淌了一地。

蔣天遙突然一聲驚呼:「是巴布!」

謝昭見鬼似的瞪了小孩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說:你看非洲人民都臉盲,還能從殘缺巨人觀的屍體里認出一隻黑猩猩?

蔣天遙屏住呼吸,上前用樹枝翻了翻,從巴布背後的毛髮里挑出一根粉色牛皮筋。是當時巴布來找小孩子討營養奶,一個小姑娘一定要給巴布紮上的。

所以,五六天前,蔣天遙還見過活蹦亂跳的巴布。死亡時間應該不會超過五天。可熱帶雨林濕熱的氣候,嚴重加速了屍體的腐化。再加上叢林里那麼多小動物,剩下的部分殘缺不全。

由於巴布面上浮腫,眼球暴起凸出,就好像要彈出來一樣——蔣天遙一眼就從猩猩剩下的那隻眼球里發現,它的眼白充血了。而且,在猩猩尚可辨認且膨脹的口鼻中,都淌出了黑色液體。

這片區域對於伊波拉的白色恐懼還沒散去,守衛森嚴的隔離區域近在眼前。蔣天遙和謝昭兩人面對一具七竅流血的屍體,都本能地想到了伊波拉出血熱。

「這TM是——」

蔣天遙一開口,就覺得自己要吐了。可他又想到,如果自己吐在隔離服里,那他就要帶着一身嘔吐物走回去。一股熱流涌到喉頭,蔣天遙勇敢地又把它咽了下去。

蔣天遙:「......」

艹。刺激。酸爽。獨一無二的體驗。

起初關於伊波拉的猜想,如一股電流刺激到了謝昭的大腦神經。但很快,他又冷靜了下來。

根據他有限的生理學知識,男人分析道:「腐敗菌類在屍體內瘋狂生長,會釋放出大量氣體,把內臟血液往有孔的地方擠壓,七竅流血也屬於正常現象。」

兩人對法醫學的理解僅限於醫學生的臨床知識,誰都無法當場用肉眼鑒別這些血到底是生前,還是死後流出來的。

謝昭想明白這個道理之後,猛然低頭,才發現猩猩下身那團「被吃得七七八八的內臟」,並不是被腐食動物殘忍剖開的肚子——而是被腫脹的身體排出體外的部分結腸,以及子宮胎盤與嬰孩。

他在那堆東西里翻出了一隻殘缺不全的小手。

母猩猩懷孕了。

蔣天遙被氣味熏得幾乎無法思考,但這會兒也迷迷糊糊地恍然大悟——難怪她寧願冒着吃當地人槍子兒的風險,也要來討這些過期的營養奶。

蔣天遙很想就這樣,隔空看這屍體一眼,然後取一點血液掉頭就走。可現在,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他們需要儘早確認,這隻猩猩是否攜帶伊波拉病毒——因為診所的大棚里,有三個疑似接觸過屍體的小孩,而那三個孩子,還在接觸更多的人。

母猩猩身下的嬰孩原本會是一個檢測伊波拉病毒的完美樣本,而此刻它已經被破壞得過於厲害。

謝昭再次檢查了一遍自己的隔離服,確保絕對沒有一處皮膚暴露在外面之後,在猩猩的屍體邊上蹲了下來,拿起一把手術刀。而蔣天遙蹲著擰開了幾根50ml塑料離心管。

「噗嗤」一聲,猩猩的肚子就好像一個突然泄氣的皮球。在那一瞬間,兩人同時又摒住了呼吸。

謝昭多年良好的肝膽科經驗,讓他一刀劃得穩准狠。蔣天遙有氣無力地對他哥豎起一根大拇指。

伊波拉有一個非常明顯的標誌——它會在人活着的時候液化肝臟,且讓脾臟凝血成一塊硬邦邦的石頭。可現在,厭氧菌侵蝕了猩猩所有內臟,整個消化道多處液化,四處可見腐爛與凝血,完全無法通過肉眼辨別。

不過,腹腔最為醒目的,還是屍體巨大的胃部,它就好像一個充滿氣的大氣球。起初,謝昭以為,或許是因為胃的內部有空洞,所以它才充滿了氣體。可當他伸手輕輕戳了戳胃部,卻摸到了一些有稜角的硬物。

他在幽門處開了個小口,這才發現猩猩胃裏堆滿了石頭。

大大小小的石頭。

看上去與瀑布下河灘邊的那些有些像。

——這隻猩猩在死之前,吃了很多很多石頭!

雖然蔣天遙不知道巴布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他突然覺得,猩猩肯定不是死於伊波拉——當伊波拉病毒發作的時候,肝臟首當其衝,病人死前都是消化道內出血,嘔吐不止。母猩猩不可能在瘋狂嘔吐的情況下,還吃下去那麼多石頭。

想到這裏,蔣天遙一顆高懸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空氣里瀰漫的那股硫化氫味,似乎都有幾分像Dior定製香水了。

他分別提取了一些凝血樣本,肝臟樣本,脾臟樣本與腦部樣本,裝進了生化箱裏。

俗話說,「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兩人提着屍體提取物,神情恍惚地又從林子裏走回了診所。由於他們穿着隔離服,所有人看見都繞到而行,這才沒有熏到人。

伊波拉診所的隔離區外放着大量消毒噴頭,謝蔣兩人互相衝洗完了隔離服,消了好幾遍毒,這才脫下衣服,急匆匆地去洗澡。

診所沒有浴室,只有一塊泥土高牆,那牆後面就是洗澡的地方。

蔣天遙猶猶豫豫地開口:「還去打熱水嗎?」

「不打了,直接用那個冷水噴頭。」

謝昭一路推搡著蔣天遙:「對不起,我忍不了了。一起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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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學生の浪漫約會(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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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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