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黎墨夕彎著唇角,說道:「肖兄,我就看看而已,聽聞你是峰上實力最為強盛的子弟。」

他話落後對方一如往常的未多加回應,徑自將剛剛斷掉的招式補上。

兩人隔了一段距離,一個舞劍一個觀劍,頭頂月色如水,將偌大空矌的石崖處映照出滿地暈黃,清冽而沉靜,陡直的壁面也顯得更加雄偉和蒼茫。

落懸黑亮的劍刃襯著月光,在揮動間不時反射出亮芒,劍主施劍的姿勢俐落而快絕,劍身斬過空氣卻無半分殘影,與握住他的那道深色人影互相合襯。

崖上二人並未交談,就這般過去了半個時辰,直到落懸收鞘。

從那之後。

一連好幾天肖無灼都在固定的習劍時間遇到對方,黎墨夕皆是站在外圍觀看,並未在他揮劍中途開口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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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傍晚。

山崖處天色已深,可山壁上仍是映照出兩道長影,其中一道影子不斷躍起又落下,快捷不留殘痕,另一道則是佇立在旁,站姿隨意閑散。

半個時辰后。

待肖無灼收鞘后,黎墨夕便踏步上前,用悠閑的語氣說道:「今日下午弟子們在這練劍時,子深不知在分心什麼,半刻鐘內即弄斷了兩把木劍。」

是他方才看肖無灼練劍時,忽地想起的趣事。

當時不過是有其他弟子來找穆洵問事情,又不是找穆洵單挑,顧子深卻一直分神去注意那兩人的動靜,導致木劍撞擊在壁面上,斷成了好幾截,楚瑟隨即將顧子深念上一頓,要他去將劍屍全數撿回,以免其他弟子踩到誤傷。

黎墨夕用聊天般的語調說道:「那劍裂成了好幾塊,噴的可遠了。」

顧子深光撿那堆屑塊,花了至少半個時辰。

肖無灼凝視著眼前彎著唇的少年,說道:「你被斷劍擊中?」

黎墨夕笑笑道:「沒有,不過若城倒是被斷柄打到。」

還哀叫的宛如被刺了一劍。

肖無灼道:「嗯。」

語氣不淡不咸。

黎墨夕回應過來后不禁微微詫異:「你方才是在關心嗎?」

肖無灼抿著嘴未答覆,只淡淡望著他。

黎墨夕頰面揚起弧度:「好好好,就當我自己關心我自己。」

肖無灼驀地問道:「你傍晚無事?」

黎墨夕道:「怎麼了?想要趕人?我就來山崖處賞賞景,看看月色罷了。」

肖無灼道:「每日都賞?」

黎墨夕聳聳肩,笑道:「畢竟月有陰晴圓缺,景觀天天皆不相同。」

肖無灼瞟了他一眼,然後抬眼望向夜空:「昨日與今日皆為上弦。」

並無不同。

黎墨夕道:「你昨日用的劍招與今日也無不同。」

可還不是天天來練?

肖無灼聞言便將視線移回少年身上,發現對方嘴邊弧度如同頂空弦月般,皆是兩角微微翹起。

崖面上,驀地一小股颯爽秋風吹拂而過,一深一淺的兩少年站在那共乘著暈黃夜幕,雖沒什麼交談,畫面卻是和諧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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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的晚間,外頭天色全暗下之後,所有弟子已入寢房休憩,但其實真正睡著的沒有幾間,畢竟都是活力旺盛的少年。

三號寢房內。

顧子深正奮力收拾桌上一大把瓜子。

黎墨夕坐在桌邊看著他折騰,一手托腮問道:「你又在瞎忙什麼?」

「上山前我娘買了許多吃食,我必須點數看有沒有少。」顧子深滿臉認真說道。

「…有什麼好點數的,你是老鼠嗎!?」黎墨夕簡直哭笑不得。

打發時間也不帶這樣胡鬧的。

過了一刻鐘后,顧子深終於打包完畢,兩袋瓜子整齊的放在桌面上,看起來分的很平均。

他捧起茶杯喝了口水,擦了擦額際汗水,嘆道:「呼,終於整頓完了,這一包給你的。」

黎墨夕看著桌上那兩袋瓜子,失笑道:「我們直接吃就好了,干麻要數,你眼睛沒花?」

「我娘交代要平分給你,平!分!」顧子深特別加重語氣,就怕對方沒聽懂。

「你腦子真的沒問題嗎?」黎墨夕聞言捧腹。

其實這人前日里被那斷劍擊中腦袋了吧。

顧子深狠狠瞪去一眼,知曉黎墨夕其實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是因為太過無聊才數瓜子的。

驀地他腦袋飄過什麼,便又開口:「對了墨夕,秋冥哥身體最近還好嗎?我來百仙峰之前才聽我娘說,你姨母這半年又請了一個湖南有名的修士大夫,去幫你兄長診治。」

聞言,黎墨夕吃著瓜子,腦中浮現自己幾個月前離家的情景,那日他去糖糕鋪子和娃娃肖大俠決鬥之前。

金陵城中。

黎家大院外頭,一名身穿黃衣的中年女子站在那,嘴邊展著溫和笑靨,她衣擺上秀了些鵝黃雲紋,看起來雍容精緻。

她望著眼前高出她一顆頭不止的少年,語重心長的叮嚀道:「墨夕,你此次前去是為了修道與求劍,務必要遵守峰上規矩,別像小時候那般四處搗亂,眼下十七歲的年紀,若還被人罰站,讓人都沒眼看了。」

「知道了姨母,我一定會努力修習不讓您失望,再求一把最強的靈劍回來。」黎墨夕想了想,又補充道:「然後我絕對不會被罰站的。」

姨母這話是誇張了。

黎家在金陵城中算是小有名氣,而他雖也姓黎,卻不是金陵黎家的直系晚輩,而是此地家主黎鋒的堂兄之子,原本家住榭州,卻在不到三歲的年紀,爹娘便被壞人所害,只留下連奶都還沒斷的黎墨夕,形單影隻且年紀幼小,黎鋒不忍,便將他接回金陵同住,黎墨夕與他大兒子只相差五歲,雖年齡不是非常近,但也算是互相有個伴。

黎秋冥站在黎夫人身側,面目柔和,有半分遺傳他母親的容貌。

他看著即將出遠門的小弟,溫聲說道:「墨夕,等你有了劍,這趟回來便能和我一同在後院練習了。」

黎墨夕點點頭:「那倒是,不過兄長記得要禮讓弟弟,萬一劍求回來不到一年半載就被弄斷,便無處尋劍了。」

黎秋冥被這話逗樂,直笑道:「百劍山的靈劍擁有靈性,不會斷的,別拿去砍樹切餅就好。」

他這弟弟小時候還真做過這種事,拿著長輩的靈劍去切大餅,事後還領了好幾下罰。

黎墨夕似乎也憶起此事,玩笑道:「那還是我改修琴律道吧。」

沒有劍,便不能切餅了吧。

黎秋冥聞言莞爾:「兄長覺得你不太適合,修琴律道的人性子大概都如子喻那般,我看你和子深註定只能修劍道了。」

黎墨夕偏頭思量了下,「子喻哥那樣的阿,那我可真辦不到了。」

顧家大公子性子沉穩從容,總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淡靜模樣,笑起來給人如沐春風之感,再配上一把靈琴,活脫脫就是百仙峰上的仙人之一。

黎夫人面露擔憂,看得出仍是放不下心,她逐言叮嚀道:「這次子深也會一同上山,你倆正好做個伴,互相督促對方學習。」

黎秋冥深知自家小弟的性子,文言便揶揄道:「娘,他倆一作伴,別說督促學習,不要搗蛋時還給對方互相把關那就得了,只怕這百仙峰要被掀翻天。」

黎墨夕聞言自覺不平,語笑道:「大哥你叮嚀我三句,只怕子深那兒子喻哥是要叮嚀他上百句了。」

他倆現在年紀已不小,掀翻天這種事是做不出了,不過他二人的確打小就在比誰做死做的比較徹底,今日顧子深被罰抄五張,改日他就被罰抄十張,明日他被打兩板子,改日顧子深就被打三板子,兩人被罰到最後,還會比賽誰抄的罰寫多、挨的板子多。

三人站在門口談了一陣話,黎夫人見街上鋪子開始收拾,知道午時已快過,便趕緊提醒道:「好了墨夕,時辰也不早了,再講下去可就要遲到了,到時進不去結界上不了山可怎麼辦。」

她拍了拍黎墨夕的胳膊,語氣中帶著滿滿關囑。

百仙峰上,三號寢房中。

黎墨夕腦袋回想著事情,一邊朝顧子深道:「我兄長的身體其實並無好轉,但姨母堅持持續請大夫一定會有效果,我哥興許是不想讓她傷心欲絕,留個盼望只少比心死還好,便由著她去了。」

黎秋冥的身子其實並不是指外傷或風寒,而是他在襁褓時期曾生了場大病,金丹因而有損。

當時大夫說會造成永久性的傷害,此後這副身體的靈力便無法彙集,後天修練也無法成長太多,當下黎夫人便哭暈過去,畢竟修道世家最在乎的就是金丹靈力和修為強弱。

在那之後,黎夫人便開始四處奔波,求遍修道名醫,四年前黎鋒因病去世后,黎夫人更是拼了命的在尋求大夫,也許是因為黎秋冥即將接任家主之位,必須強大起來,撐住整個黎家。

於是舉凡有人提到醫術修為好的大夫,便通通被她請了個遍,光是近一年,就換了四個大夫輪番來家中替兒子診治。

黎墨夕停下吃瓜子的動作,心事重重的說道:「希望我此番修道能有所進,往後便能幫著兄長一同照顧黎家,減輕姨母負擔。」

顧子深點頭,他與黎墨夕從小便相識,知道對方一直很孝順,黎叔叔去世那一年,黎夫人因情緒不穩,身體也出了些狀況,故黎墨夕當年幾乎沒怎麼到淮安找他玩,天天待在家照顧黎夫人,親手煎藥倒茶,或者逗她開心。

談到家裡的事,黎墨夕情緒忽地沉重,臉上笑意也淡去不少。

顧子深拍拍他肩頭,明白這狀況已並非一日兩日,眼下也只能無言的替好友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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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上午的講堂大殿。

眾弟子在台下聚精會神的聽課,各個背脊打直,坐姿端正。

靠後的某排,有兩人卻是東倒西歪。

黎墨夕歪著身,一手支著臉,顧子深則是整個人趴在桌面,一副尚未清醒的模樣。

今日課堂內容依舊是介紹靈獸,潭雲仙尊站在台前,滔滔不絕的講著:「鳳凰是世人最口耳相傳的神獸之一,有些書籍稱它為重晴鳥,此神獸在幼鳥時期體型並不大,在轉變為成鳥的過程中會自身燃起大火,便是大家所說的浴火而生。」

一名弟子舉手發問道:「請問仙尊,您看過真的鳳凰嗎?」

潭雲道:「書籍上大多數的靈獸近百年來已經隱匿於世,很多種類不是我們想看便找得到的,可這鳳凰呢,百年內確實有出世過。」

聞言,台下弟子們個個充滿期待。

潭雲繼續道:「你們之中,應有許多人曾聽聞過石麟仙尊,他是至今馭獸道的最後一人,所馭之靈獸便是鳳凰。」

弟子們一陣驚呼嘩然,石麟仙尊的大名相傳已久,但因此道失傳,故他馭的是什麼獸鮮少有人知道,況且此道所馭之獸雖為神獸,可皆是一般中低階神獸,鳳凰為上古神靈之一,從未聽聞有人能夠駕馭。

又有弟子發問:「仙尊您親眼見過石麟仙尊馭鳳凰的樣子嗎?」

潭雲點頭道:「鳳凰成鳥本體極大,全身皆為赤紅色,羽毛與一般鳥類不同,十分有韌性,靈獸一旦認主便極其忠心,且和主人也極其親密。」

潭雲見弟子們眼中充滿了崇拜,估量著還是不要把石麟喚其靈獸「鳥崽崽」的事情說出來。

因對方的鳳凰是從幼鳥便養起,一開始石麟都喚它為「鳥崽崽」,後來那鳥浴火成年後他也沒取新名字,說是叫習慣了。

弟子詢問道:「請問仙尊,修道中人總說石麟仙尊消失,是被其靈獸所蝕,這不是真的啰?」

「自是胡說八道。」潭雲忿忿說道。

石麟是某天傍晚,乘著他的鳳凰飛出去后便不見蹤影,他與爻寧猜測,石麟根本只是想和他的寶貝靈獸找一處山林隱居罷了,萬萬不可能是大家後來傳聞那般。

況且,石麟那隻鳳凰有多黏他,多愛向他撒嬌,潭雲和爻寧可是親眼看過的,怎麼可能會吃了他。

古人流傳下來的書籍中,記載著鳳凰雖為神獸可也極有攻擊性,不易順從聽話,更何況是黏人。

但他覺得石麟家的那隻大概是個例外,從前,他和爻寧還私下討論過,那鳥崽崽外表為鳳凰,其實體內有顆鴿子的心。

可這大鳥對待其它欲靠近石麟的人卻又會忽地變得像只火雞,瞠目豎毛。

黎墨夕覺得這段關於鳳凰的軼聞頗為有趣,於是精神也打起不少。

他轉頭往最後排望去,便見肖無灼坐姿端正,垂頭聽著講,雖是坐勢可仍看得出身量高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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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世風日下,連鳳凰都這麼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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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師兄總對我心癢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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