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六)

雙生(六)

事態的變化讓現場變得一片死寂,沒有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瞪大了眼睛,看著荼兆的眼神像是看見了一隻螞蟻突然蛻皮成了一隻大象。

荼兆卻沒有猶豫,噗通一聲結結實實地跪在了冰冷的磚石上,一個頭狠狠叩到了地:「荼兆拜見師尊!」

在無人能看見的異空間內,時間與空間扭曲交錯著重疊在一起,山海犬牙交錯,崩碎的王座與新建的宏偉宮殿上下倒立,萬年前死去的鯤鵬在萬年後擺動巨尾,明天誕生的鳳凰死在昨日的清晨,林海浩瀚,在下一秒被碾為灰燼,又在片刻后新生,這裡沒有過去和未來的概念,一切都在荒誕和真實中上演。

這裡是世界之錨,時間與空間在這裡誕生,死亡與新生在這裡獲得了永恆的平等,這裡也是孕育天道的「巢」,將世界的命運線一遍遍循環往複著推演的羅盤。

——而在這無時無刻不崩毀的世界中,隨著荼兆這句話的出口,死在昨日的鳳凰重新在灰燼里睜開了眼睛,哀鳴著碎裂的王座停止了崩塌,有無形的力量洶湧而來,將這些過早的死亡和朽壞定格在了一個岌岌可危的平衡上。

白衣的仙人若有所覺地抬了抬眼睛。

天地間的氣機……有了點變化。

從元華君來到鬼蜮開始,這樣的變化就開始發生了,但是直到荼兆說出這句話,這種變化才凝實到可以被捕捉的地步。

天道感知到了「未來」脆弱而淺薄的存在。

儘管只是一根蜘蛛絲般纖弱,但是在一望無際的世界之終末后,這樣的一根蜘蛛絲,就代表著希望。

於是所有人都能看到明霄劍主的神情柔和了下來,他單手按在跪著的少年肩頭,聲音極輕,但是蘊含著無限期許:「爾乃本君座下大弟子,未來——咳咳咳……」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荼兆驚訝地抬起頭,忽然注意到了劍主寬大的斗篷下有淺淡的紅痕正在慢慢向外暈染。

荼兆瞳孔一縮,顧不得這麼多了,失聲道:「您受傷了?!」

隨著他這句話出口,眾人才意識到,明霄劍主的臉色蒼白的可怕,烏黑的鬢髮與雪一樣的膚色相襯,幾乎給人一種他將要融化的錯覺。

荼兆的眼神定格在那件罩住他大半身體的寬大斗篷上,猛然伸手,攥住了斗篷一角欲將它掀開。

他的動作很快,但也快不過半步登仙境界的仙尊。

一隻蒼白修長的手先一步扣住了荼兆的手,連帶著抓住了斗篷的一角。

荼兆的手在發抖,他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麼,只是不自覺地哆嗦著,腦海里紛亂嘈雜的思緒擠擠挨挨幾乎要衝破他的頭顱。

那隻蒼白的手握慣了劍,儘管修者身體素質強悍少有留疤,那隻手上卻還是有著一層握劍磨出來的繭,有些粗糙,但是貼在荼兆的手背上,卻異常的令人心安。

明霄按住了荼兆的手,垂著眼眸靜靜凝視著跪在地上的少年,荼兆和他對視了片刻,從那雙冷雪一樣的眼睛里看出了某種不容置疑的東西,手上的力道就慢慢地、慢慢地鬆懈了。

荼兆垂下了頭,在他的手離開柔軟的斗篷布料的時候,那隻生著劍繭的手忽然抓住了它,輕輕鬆鬆地將地上的少年郎拎起身來,單手壓在他肩頭,朝一旁神色且驚且疑的荼氏眾位長老們淡淡地頷首,隨手掐了個訣便帶著荼兆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廣場上一片死寂,荼氏年高德劭的大長老一張褶皺遍布的臉上不帶任何神情,而那位掌權人幾乎是在下一秒就驚恐地看向了他:「大長老!那個孽障竟然……」

「噤聲!」已稱得上是雞皮鶴髮的老人手裡拄著一支黑沉沉的桐木拐杖,聞聽此言,拐杖往地上狠狠一頓,攔住了這個後輩將要出口的話,沉沉地說,「那是我荼氏下一任家主,未來的仙尊,豈容得你如此污衊?!」

荼氏家主面色大變:「您?!那荼嬰那孩子——」

從血緣上算來,荼嬰荼兆都是他的侄兒,他們的父親在他們出生后不久就因為狩獵魔獸而身亡了,母親沒過幾年也撒手人寰,可以說這對雙子是他看著長大的。

雖然因為預言的緣故,他對荼兆沒什麼感情,但多年愛護下來,他對荼嬰是真的寵愛至極,說是親生子也不過如此了。

而就在今天之前,荼嬰還是荼氏最為受寵的孩子,是他們捧在手裡疼愛的明珠,是擁有絕佳資質和光明未來的天才,更是荼氏的下一任家主……

中年人聽著大長老不帶感情的冷酷話語,臉色青白不定,最終忍不住道:「阿嬰那孩子……也是您看著長大的……」

大長老古井無波的眼神里多了絲複雜情緒,他嘆了口氣:「這話以後別說了,荼嬰回不來了,還是被魔尊帶走的,這件事的後果有多嚴重你不明白嗎?如今幸好有另一個孩子被仙尊看上,這才能保住荼氏,你難道要荼氏也跟著一起送葬嗎?」

中年人進退兩難:「可是難道就不管——」

大長老見三番兩次勸告無用,聲音也變得冷硬:「好了!這話以後休要提起!以後荼氏就當沒有荼嬰這個人!明日開宗祠,把那個孩子——他叫什麼來著?把他的名字加上去,就寫在你名下。」

中年人眼角抽動了兩下,在大長老陰沉沉的眼神里,最終還是低下了頭,喏喏道:「是,晚輩明白了。」

大長老拄著拐杖站起來,他身量矮小,站在荼氏家主面前就像是憑空矮了半截兒,但沒有人敢於小覷他。

——荼氏原本只是蓬萊島極為普通的一個修真家族,淹沒在數以百計的小家族中默默無聞,若非這位大長老,荼氏怎麼可能獲得現今這樣處於蓬萊島上層的地位。

他耷拉著眼皮看了看荼氏家主,捕捉到了對方眼裡不甘不願的情緒,不由得感到了一絲失望,荼氏後繼無人,現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個突然飛黃騰達的孩子身上了,希望他沒有因為這些年來的冷落而對家族心懷怨懟……

這邊眾人心思各異,那邊的荼兆卻是全然不知,明霄劍主單手扣著他的肩膀捻了個瞬身訣,頃刻間兩人就停在了荼氏用於安置仙尊的主院外,面前朱門艷艷,修竹森森,流淌著清靈溪水的小泉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廊腰縵回,檐牙高啄,落葉飄飄下墜,因著仙尊喜靜,院內一名侍女都沒有安排,只有淺溪在泠泠涌動。

荼兆從未曾踏足過宅院內部,更沒有資格來到主院,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被眼前渾然天成的秀麗美景所吸引了,凝神看了一會兒,才稍帶忐忑地看向身旁新認的師尊:「師——」

他的話沒有說出口,就被忽然倒下的白衣仙尊給嚇壞了。

逶迤寬大的斗篷隨著明霄的動作散開,那斗篷下的景象觸目驚心,荼兆的瞳孔不自覺的收縮了一下,眼前的傷口像是貫穿了仙尊的身體,當胸一劍,凌厲狠辣,艷紅的血順著傷口一路淌到了腰際,血色沾滿了大半個身軀,白衣紅血,烏黑的頭髮下那張冰霜般精緻冷淡的臉白的近乎透明,長長的睫毛淡淡地垂著,竟然是冷淡無謂的姿態。

若不是此刻實在堅持不住了,荼兆絲毫不懷疑,仙尊絕對不會將這傷顯露在人前。

「師、師尊?!」

荼兆慌得六神無主,手忙腳亂地扶住明霄的手臂,努力用自己的身軀支撐起男人,一張臉嚇得煞白:「您的傷——」

「無礙。」明霄語氣還是平靜極了,好像為了證明自己的確沒事,他甚至還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傷口,耐心地解釋,「只是看著可怕了些,調息數日即可,他有分寸的。」

荼兆注意到了明霄話里的「他」,神情僵滯了片刻:「是……是鳴雪魔……」

他的話說了一半,明霄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裡都是冷泠泠的飛雪:「別叫他魔尊。」

仙尊的語氣不帶一點情緒,只是平平淡淡地說:「我不喜歡。」

荼兆抿緊了嘴。

明霄又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按輩分,你應該叫他師叔。」

這話稱得上是驚世駭俗,明霄劍主讓他的親傳弟子,稱呼魔域之主為師叔,這件事若是傳出去了,足以引起修真界的大地震。

荼兆不是不知事的嬰孩,相反,童年的經歷讓他對於這些人心的彎彎繞繞更為敏感,明霄劍主這話一說出來他就能想到日後會有什麼麻煩,但是看著此刻對方固執冷淡的眼神,荼兆還是點了頭:「徒兒明白了,鳴雪……師叔。」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問:「這傷,是鳴雪師叔做的嗎?」

明霄聞言驚訝地看看他,眼神里都是耿直的「你是不是傻」:「除了他,誰能給本君留下這樣的傷?」

他似乎不想對此多言,草草地說:「你那弟弟,且放心,鳴雪很懂事,不是暴戾嗜血的人,他會好好照顧你弟弟的,不必過於擔憂。」

荼兆簡直要為明霄的話而瞠目結舌了。

明霄的語氣,彷彿那位冷戾傲慢的魔尊還是他記憶里懂事乖巧的孩子,連對方捅了自己一劍都能寬容地當做孩子的惡作劇。

可是,鳴雪魔尊懂事?乖巧?不暴戾?不嗜血?!

整個魔域的魔族要是能聽見這話,怕是當場就要以死抗議。

明霄這麼說著,呼吸漸漸低微下去,荼兆扶著他進了院子,讓他坐在榻上,在直起身來的時候,聽見神智有些昏沉的仙尊極其輕柔地嘆息了一聲,彷彿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為遠在魔域的人辯解:「他……他只是太傷心了……」

荼兆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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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更新也會比較晚,等著早上起來看更新的可以起晚一些【畢竟周末就是合法的懶覺日啊】【看我多心疼你們】【其實是因為我也想睡懶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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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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