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薄荷

龍薄荷

找死!

——院外所有人都這樣想。

糟蹋魔尊大人的院子,違抗魔尊大人的命令,竟然還敢向魔尊大人送花?以為魔尊大人是什麼盼情郎的待嫁女嗎!

顧明璃幸災樂禍,就等陸寧初遭殃。

大管事搖搖欲墜,扶著牆才能站穩。

又是一陣風,柔白的花瓣打着卷跌到龍淵頭上,那冷肅的面容彷彿都柔和了兩分。

龍淵的視線在紅色月見幽上停留片刻,移到陸寧初臉上。

極平凡的臉,即使是害羞的模樣也乏善可陳。因此,那一雙墨瞳,就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那是一雙極漂亮的眼睛,明明是漆黑的顏色,卻像星辰般耀眼。直白熱烈,卻又膽怯,星光盈盈的模樣,好似眼中所見,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寶。

陸寧初局促地咬了咬嘴唇,卻不退卻,反倒把花送得更前。

惱人的風帶着月見幽的花香裹住了龍淵。

龍淵收回視線,從陸寧初身側繞開,兀自走向房門。

——沒有發怒,沒有責問,沒有動手,竟然只是無視!?

院外眾人,譬如大管事、顧明璃,簡直是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一眾侍女也紛紛互相捂嘴,才不至於大聲嘩然。

陸寧初卻像沒意識到自己獲得了何等的寬容,露出委屈的神色不說,竟然還轉身追上,要跟着龍淵一同進屋去。

大管事好不容易直起來的脊骨又軟了,他不知道陸寧初是怎麼讓龍淵不計較他的冒犯的,但這不妨礙他此刻在心裏瘋狂叫囂:蠢貨!魔尊大人沒一巴掌把你打出院子就該謝天謝地了!不要再得寸進尺!!!

當然,且不說他不敢把這些話說出口,就是說出口,陸寧初也不會聽。

顧明璃反倒巴不得陸寧初再得寸進尺些。龍淵的差別對待,讓她差點咬碎銀牙,只有陸寧初繼續作死,她才能看到她想看的!

龍淵像沒察覺一樣,任陸寧初跟到了門口。

陸寧初興緻勃勃地準備登堂入室,龍淵伸手搭上門框,阻住他的前路。

龍淵沒有回頭,聲音比之前更冷:「做什麼?」

陸寧初這會倒是不怕了,理所當然的語氣沁著甜意,簡直像是撒嬌:「替魔尊大人收拾屋子呀。」

「不用。」龍淵的拒絕不出意外。

「怎麼能不用,你都好久沒回來了,屋裏肯定落了灰。我負責打理這個院子,當然也得替你把屋子打掃乾淨。」

聽到陸寧初自來熟的叨叨,脖子發涼的大管事才驚覺:龍淵拒絕得並不強硬——尤其是和趕顧明璃出院子相比,完全就是天差地別!

顧明璃這個被寵壞的小公主,還傻頭傻腦地等着陸寧初倒霉,壓根就沒發現:龍淵對她一點耐心也無,對陸寧初卻是接連忍耐,甚至主動問話。

這事不簡單。

龍淵側頭,下一刻,陸寧初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往後推開。

龍淵終於動手了!

顧明璃喜上眉梢,正要暗暗叫好,卻見陸寧初不過退了五步,就停了下來。

龍淵進屋關門,又說一遍:「不用。」

院門外的人都看傻了眼,顧明璃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都已經動手了,為什麼不幹脆把人丟到院子外頭!

偏偏受到格外優待的人並不滿足,僅從背影就看得出,龍淵關門之後,陸寧初整個人都焉了。

思及自己又是受的何等對待,顧明璃瞬間氣血上涌,一甩鞭子就要往院子裏去。

「賤人!給我滾出來!」

毫不顧忌旁人的一鞭,嚇得周圍的侍女四處逃散,大管事卻突然有了骨氣,悍然擋在顧明璃前頭。

「明璃殿下,沒有魔尊大人允許,您不能進這院子。」

陸寧初聽到響動,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顧明璃冒火的雙眼。

他的失落忽然消失了。瞧見顧明璃的氣急敗壞,他才醒悟過來,如今的龍淵才第一次見他,這般對他,已是遠遠超過旁人。

他上前幾步又回到門前,心懷僥倖地推了推門,發現裏頭仍然設了結界,這才暫時歇了心思。

將未能送出的月見幽端端正正插到門縫,他才轉身,再次看向顧明璃。

想進來的不止顧明璃,那些如花似玉的侍女甚至還有侍從,統統或羨或妒地看着他。

這些人都覬覦着他的龍。

陸寧初眯了眯眼,向著院門之外,露出個十足挑釁的笑:「你進來啊。」

「賤人!!」顧明璃已然氣瘋了,偏偏修為不如大管事,「萬書年!你再敢攔我,信不信我剝了你的皮!」

大管事笑容諂媚,動作卻毫不客氣:「明璃殿下,明璃殿下!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請您見諒。」

他是魔尊府大管事,當然是審時度勢的好手,知道該抱誰的大腿。

「什麼奉命行事,你根本就是收了那個賤人的好處!」顧明璃想起這茬,又開始告狀,「龍淵哥哥,萬書年被你院子裏的賤人買通了,我親眼看見的!他們沆瀣一氣,圖謀不軌,你不能被他們騙了!」

陸寧初當聽相聲,優哉游哉地踱回花叢旁,該澆花澆花,該修剪修剪,竟然也不管右臂的傷。

顧明璃的叫喊沒完沒了:「龍淵哥哥!」

屋裏傳出一聲忍無可無的冷喝:「滾。」

這聲一出,不僅顧明璃愣了,陸寧初也愣了愣。

顧明璃仗着魔族公主的身份,向來蠻橫任性,大管事吃過不少苦頭,本就不喜歡她。這會又被揭露和陸寧初私下勾結,心虛之下他更加惱火,再不留力地拖着顧明璃往外走。

「明璃殿下,魔尊大人讓您滾,您請。」

「萬書年!看我不拔了你的指甲,打斷你的骨頭,把你拿去煉藥!」魔族公主的嗓子相當耐折騰,又沖着陸寧初高喊,「龍淵哥哥,憑什麼他不用出來,我不走!我不走!」

侍女侍從們讓開道來,卻沒走的意思。大管事兩眼一瞪:「還杵在這幹什麼,都給我幹活去!」

這才作鳥獸散。

人都走了,院子也安靜了。

陸寧初灑完最後一點水,拎着水壺和綠籬剪,看着緊閉的房門,笑吟吟道:「魔尊大人,你好凶哦。」

「……」

裏頭一絲動靜也無。

陸寧初福了福身:「魔尊大人,我先告退。」

撩完就跑。

龍淵魔尊府的規矩不嚴,下人們比較自由散漫。因此,內院發生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魔尊府。

一路上滿是明裏暗裏的打量和竊竊私語,陸寧初旁若無人地打了熱水回房,竟是打算沐浴。

緊閉的門窗阻隔了外界的窺視,陸寧初脫去身上衣物,入水的同時還往裏丟了捧月見幽。水流帶走血跡,露出已然完好的右臂,白色花瓣沾染水中血氣,逐漸轉紅。

陸寧初掬起幾片花瓣,嗅着那逐漸濃烈的花香,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像是想到了極有趣的事,明明極力忍耐,肩膀卻還是顫動不已。

壓抑零碎的笑聲響了一陣,陸寧初突然沉入水下。成串的水泡浮起,破裂,滿腔的笑意都化作了水波的動蕩。

「嘩。」

咕嚕嚕了好一陣,陸寧初才浮出水面,他的手自下撫到頭頂,露出一張與下沉前截然不同的臉。

這張臉的五官有了和眼睛相符的精緻,用鍾靈毓秀形容也不為過。水色浸潤,膚色更顯白皙如玉,唇也紅艷過分,明明是十七八歲尚且稚氣的模樣,卻被水珠襯出魅惑之色。

濕漉漉的頭髮被盡數撥到腦後,黑髮貼著少年瘦削的身體向下,沒入水中后像海藻般蔓開。陸寧初將薄如蟬翼的面具隨手擱到浴桶沿上,從換下的衣服里摸出個巴掌大小的布娃娃。

布娃娃黑衣黑髮,額上兩個黑色小尖,臉上兩個紅點作眼,一條黑線當嘴,針腳歪歪扭扭,肉眼可見的粗糙。

然而陸寧初特稀罕地戳了戳娃娃額上的黑色小尖。

可愛。

守着龍窩不給別人進可愛,面對月見幽強自鎮定可愛,忍無可忍地罵人也可愛。

年輕的龍淵,當真是特別可愛。

對着布娃娃好好釋放了一通愉快的心情,陸寧初才靠着浴桶緩緩吐了口氣。

從一開始,他就不擔心龍淵會惱他擅改庭院,也不擔心龍淵會趕他走。因為,除了食血之外,月見幽還有個不為人知的特點——

月見幽之於龍族,如同貓薄荷之於貓。

自重生后,他一直在用月見幽泡澡,年輕的小龍見到他,沒失態地顯出原形纏到他身上打滾,已是定力極佳。

陸寧初摩挲着手中的娃娃,笑意漸漸淡去,眼中浮現與少年外表不符的暗沉。

見到龍淵,他才終於有了重生的實感。

他閉了閉眼,噩夢般的前世盡數浮現。

前世,他是年少成名的天才,卻遭人陷害,被安上「殘殺同門」的罪名,從此前路坎坷。他意圖自證清白,卻被陷害更深,成了世人眼中濫殺成性的魔頭。師門信他護他,卻因此遭難,師兄師姐遇害,師父被逼自殺謝罪。

他是師父撿來的棄兒,對他而言師門便是家。師門傾覆,家破人亡,卻無人信他冤屈。正道要殺他,魔道不容他,世人皆要他死,可他還要報仇,他不願死,便只能殺。

要殺他的人太多,他便殺了太多,從此惡名更加確鑿。他習慣了,他不在乎,只要能夠報仇,他什麼都不在乎。

他放棄所有,放任自己瘋魔,龍淵卻出現了。

龍淵信他、護他,甚至愛他,百般糾纏,不離不棄。

他最終找到仇人,並且殺了對方。但同時,他和龍淵也付出了極其慘烈的代價。

他身負重傷,油盡燈枯,連掀開仇人臉上面具的力氣也無,而龍淵……

陸寧初握緊手裏的布娃娃,指尖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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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陸把自己腌成了人形龍薄荷_(:3JZ)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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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牆角被我挖塌了[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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