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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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事今日畢。

是北齊皇室的傳世座右銘。

蕭無陵陪秦休意買完那些莫名其妙的香軟脂膏,回到秦國宿宮。目送太子進了寢殿,他才轉身走進別院。

鑰匙一轉,小木門咯吱一開,蕭無陵走進自己的伴讀寢室。

室內極簡,一張小木床,白被褥豆腐似的疊在上邊,一兩件青灰色的布衣掛在樹枝作的衣架上,可供替換。桌上整整齊齊摞著靈書院的古籍,一支書籤被風吹落,歪斜地躺在桌角。蕭無陵拾起來,雪錦紙簽上,銀鉤鐵畫的六個墨字:

今日事今日畢。

蕭無陵將書籤夾回去,他坐在書案前,沉聲道:

「出來吧。」

白牆裡流出一抹黑影,流到地上,立成一抹人影,只不過肩上的頭卻有兩個。

「三殿下。」

蕭無陵看了一眼,來者是雙頭鬼妖,脖子上頂著左右兩個頭,一個頭只會說好話,另一個頭只會說壞話。雙頭四目兩張口,又唱`紅臉又唱白臉,叨叨逼人煩死掉。

「你來作什麼。」

雙頭鬼右邊那個頭轉過來,討好地笑著:「聽聞秦國太子身邊有一隻松鼠妖仆,三殿下身邊卻無人相助,皇後娘娘特派我來為您分憂解難。」

蕭無陵翻了一頁手中書,淡淡道:「你們不給我添亂就不錯了。」

雙頭鬼左邊的頭也轉過來,板著張臉:「三殿下何出此言。俗話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我們兩個腦袋,再加上殿下您,定能成大事!」

「……」蕭無陵轉過臉:「你覺得我是個臭皮匠?」

右頭啐了左頭一口:「你凈胡說八道!咱們殿下天資聰穎,算無遺策,豈是你我能夠媲美的?」

左頭抬起左手擦了擦臉,冷冷道:「上次馬車計劃失敗,三殿下決意何時再動手?」

蕭無陵:「你也知道馬車計劃剛失敗?再要動手,還需從長計議。」

右頭不停點頭:「殿下所言極是!只是……小樹林一事已經傳開了,眾人皆知秦國太子鍾情於你,陛下和娘娘的意思是,此乃大好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建議殿下及早下手,除之而後快。」

手指一緊,書頁被捏出一小角的褶皺,蕭無陵道:「我不是說了嗎,從長計議。」

左頭往前一伸,緊緊盯著蕭無陵:「三殿下,我有話直說了。陛下和娘娘已接到消息,秦國太子將隨院主去後山追捕鬼麒麟,我們已在山上布下陷阱,三殿下只需將此人引入我們的包圍圈中,便可一舉擊殺!」

蕭無陵冷笑一聲:「你們這是來通知我了?」

雙頭鬼齊聲道:「三殿下,以大局為重。」

「大局?」蕭無陵把書一合,「你們也知道秦國太子是跟眾院主出去獵妖,當著靈書院各大長老的面直接截殺,真是一條顧全大局的妙計。」

雙頭鬼雙膝跪地,俯首再拜,諫言道:「三殿下!陛下和娘娘已下了旨意,人馬都在後山上備好了,事已至此,無可迴轉,還望殿下配合!若一舉成功,秦王六十高壽,慟失獨子,秦國後繼無人,必當重創。殿下也可早回北齊作皇子,何需在這書院里給敵國太子當伴讀,平白被人折`辱踐踏。」

蕭無陵沉默著,說來也奇怪,當個伴讀比皇子身份低賤多了,可跟著秦休意一起上學放學,他卻沒有感覺到半分不適,甚至,比他待在北齊皇族時,還要好過的多。

「我知道了。」

蕭無陵不想再多說,揮手趕人。過了半晌,這雙頭鬼卻還賴著不走。

「還有何事?」

雙頭鬼屈膝一跪,雙手奉上一隻小白瓷瓶。

蕭無陵冷了臉:「何意。」

右頭磕頭道:「三殿下,那秦國太子脾性暴戾,酷好美色,這是……以防萬一。」

左頭仰頭道:「殿下,若到了萬不得已之時,斷不能屈居人下、委身敵國、辱沒了北齊皇室的清白!到時…還請殿下自行裁斷。」

蕭無陵無言地拎起那瓶毒藥,在手心裡轉了轉,突然一鬆手,白瓷瓶猛地摔在地上,噹啷一聲,摔了個粉身碎骨:

「滾。」

雙頭鬼影面面相覷,人形化成一灘黑水,從牆縫裡溜走,水過無痕。

次日清晨。

「五零五零!啊——」

白霧叆叆,山野幽綠,崎嶇攀上,不足雙腳寬的窄石階鋪了一層青苔絨,踩幾步便打滑。

「殿下,小心。」

蕭無陵在後邊扶了一把秦休意,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領頭獵妖的老院主往後睨了一眼,見這位蕭無陵不像是別家皇子那些細皮嫩肉的小伴讀,倒像是個可靠的侍衛,又見秦休意整個人跟掛件似的掛在蕭無陵身上,不由得奚落道:

「怎麼,看你在小樹林里幹勁十足的,眼下爬個山還要人扶?現在才山腳呢!等爬到上頭,我看你怎麼辦!」

秦休意聽了這話,心中賭氣,立刻不要蕭無陵扶他了。長腿一伸,兩級台階當一級跨,緊緊跟在老院主後邊,沒爬幾下,腰也酸腿也疼,累的是氣喘吁吁。

「殿下,別逞強,還是我扶著吧。」

秦休意心中惱恨這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太子人設!若換了真實世界,漫說是走點山路,就是提刀把這山給平了那也不是事兒啊,還能在他的清冷美人受面前展現一下自己作為一代強攻的風采。

然而此時,他只能軟軟地靠在蕭無陵身上,走兩步就歪歪倒倒。

走在最後的皇雪厄實在看得不耐煩了,幾步一邁就超了秦休意,他一襲紅衣身輕如燕,腰佩一把重刀,轉頭輕慢地俯視一眼,笑道:

「常說虎父無犬子,當年秦王一支鐵騎踏齊國,何等的威武霸氣,叫齊國好端端一個國家,分裂至今,民不聊生。可惜如今啊,這百年霸業怕不是要敗在太子您手上了。」

這話分明罵的是秦休意,卻暗暗指桑罵槐。蕭無陵的手瞬間一緊。

秦休意正憋著一肚子氣,當然要懟回去,他抬頭笑了一聲:「那我秦國自然是比不上你們楚國!齊國分裂后,半個北齊照樣打得你們丟盔棄甲、哭爺爺告奶奶的!好生厲害。我家好歹還有百年霸業給我敗家子,你楚國…唉,恐怕只有百年慘淡了。哎,不對呀,你是楚國七皇子,還不是太子呢,你這想敗家,也輪不到你敗呀!」

皇雪厄:「…你!算了,不跟你計較。」

西川措窩成一團小松鼠,在袖子里給自家殿下鼓掌。

皇雪厄轉過頭,快步前行,臉上的不忿漸漸消失,他這種穿書者,無論對楚國還是對秦國,都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不過是個設定,該演的時候照著台詞演一演罷了。

秦休意也沒真的生氣,他知道他真實的老爹是魔界的老爹,對書中設定的老爹秦王,沒啥感情。

——但是,蕭無陵卻不一樣。

秦休意偷眼去看他的仙君,蕭無陵現在沒有真實世界的記憶,腦海中所擁有的,只有筆仙灌輸的設定,自然真情實感,深陷其中而不得解脫,在百般痛苦中磨練心性。

「無陵……」

「怎麼了,殿下?」

秦休意伸出手,輕輕拉住蕭無陵:「我…牽著你,你不要怕。

蕭無陵不解,明明是秦休意自己爬不動山,怎麼倒變成他要人牽了。

然而,掌心裡的溫度實在溫暖,他並不想鬆開。

爬到半山腰,隨院主潛入深林,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濃密的綠蔭下,正午的陽光都透不下來,陰嗖嗖的涼意從脖子里灌進來。

秦休意打了個哆嗦。老院主作了個手勢:「停,先在這紮營吧。獵妖要有耐心,咱們至少要在山上待三天。」

袖中的措措跳出來,化成人形,與蕭無陵一起幫太子殿下搭帳篷,搭到一半,忽然聽仙君問:

「他……上次的傷。是怎麼好的?」

馬車之事,蕭無陵心中有愧,一直沒有去問秦休意,那血不凝的傷是怎麼好的。

西川措心裡轉過了幾重心思,開口道:「幸好上次擦傷很淺,只是破了一點點皮,太醫極力救治,總算沒有出事。殿下也沒有說是為你擋傷,只說是自己不小心。咱殿下有血不凝,還請你以後好自為之,別再讓為你擋傷了,否則,我第一個咬死你!」

措措哼了一聲,扭頭便走。蕭無陵一人坐在搭好的帳篷里。

「三殿下……」

鬼魅般的一道黑影投在帳布上,蕭無陵立刻起身,雙頭鬼影從地里冒出來:

「人手都準備好了,只等您將他引過來。」

蕭無陵:「我倒是用什麼借口去引他。」

雙頭鬼:「他如此鍾情於你,你用什麼借口,他都會來。」

蕭無陵仍是沉默。

右頭勸道:「三殿下,事在人為,不可不試。」

左頭再道:「三殿下,血海深仇,不可不報。

外頭蟬鳴在山中聒噪,一聲更比一聲響。

秦休意也在外頭嬉鬧,似乎在跟措措抓什麼蟲子。

帳中唯有沉默,很久之後,從這靜默中傳來一聲嘆息。

何為你偏偏要是秦國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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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進仙君寫我倆的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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