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風波(上)

席上風波(上)

沐世澤這話一出,整個席上的氣氛停滯了一下,只有不會看眼色的,也就是沐彥昀這樣的還在美滋滋的和三弟沐彥順分享昨日堆雪人的那些趣事,一點沒有察覺到周圍氣氛的變化。

沐彥卿看著沐彥昀越說越開心,覺得這樣的性子也沒什麼不好,要是自小就通人情世故,活著也太累了,沐彥卿覺得沐彥昀要一直這樣也不錯。

回過眼來,沐彥卿看了一眼席上幾個大人,父親面上沒有什麼變化,但是眼底的冷意都快要溢出來了,二叔面部本來就冷硬,現在看著更是冷峻,反應最激烈的就是旁邊的二嬸了,她現在是一臉的隱忍,腹有千千語,彷彿隨時都能爆發,旁邊的祖母則是面無表情。

雖然面上不顯,但其實鄭氏心裡現在頗不是滋味兒,看向沐世澤的時候有些難受。要說幾個孩子之中,最沒有受過罪的就是沐世澤這個幼子,因為排行最末,腦子雖然聰穎但是不像老大老二那樣穩重,所以鄭氏一直以來也偏疼一些,一直以來她都認為幼子是拎得清的。

紀氏一事上,作為母親,鄭氏是很認可幼子的作法的,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當時的情況老大一看就是頂在意的,紀氏就是留在府上,大房三房之間肯定也是齟齬不斷。

但是之後的事情並沒有往鄭氏想的方向發展,紀氏是被送回了娘家,但是兒子還是紀老爺子的學生,所以兩人還是有見面的機會,再加上兩個孩子頻繁往來沐府和紀府之間,這就像是一條線把他們緊緊聯繫在了一起。不過等鄭氏意識到這樣的情況不對時,已經晚了,或者說從一開始幼子存的就是這樣的心思也說不定。

作為鄭氏還有一個顧慮,當初幼子選擇了最佳的解決辦法換來了家宅安寧,但是現在看起來的話那只是權宜之計,現在反悔讓大房二房怎麼看,恐怕心裡不僅是不舒服這麼簡單,兄弟異心,這是鄭氏不想看到的。

沐彥卿看了一圈,大家各有各的情緒,唯一不同的就是薛氏了,從始至終她的神情都淡淡的,似乎對此事並沒有多關心,甚至在沐彥卿看向她的時候,她還回視並給了一個頗為含蓄的微笑。

沐彥卿也下意識的回了一笑,雖然不合時宜,但是他心裡感受到的只有暖意,總是這樣,不管何時他看向薛氏,薛氏總能第一時間注意到然後給他一個笑容。

就這整件事情,怎麼看說呢,在沐彥卿看來就是終於來了,甚至可以說已經比沐彥卿料想的時間來得晚了。

沐彥卿一直知道三叔是一個有野心的,把人從紀府接回來的想法恐怕一直都有,真正行動是在今年中秋晚宴的時候,那之後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中間三房那邊是各种放出口風,整的整個沐府都知道三老爺有意要將三夫人接回來。

沐彥卿覺得他家三叔應該本來是計劃讓祖母主動提起此事,然後他順水推舟表達意見就可以了,但是無奈一直過了這幾個月都沒有人提起此事,彷彿都不在意似的,所以今日他是不得不提了。

不過,沐彥卿看了一眼鄭氏,現在今日這個時候席上的這些人恐怕並不希望聽見這個。

之前的時候,沐彥卿還一直在猜測紀府那邊到底是許給了或者已經給了三叔什麼好處,讓他在這個時候鬆口要把人接回來。現在聽見三叔的說法,沐彥卿大致能猜到些,翻過年去豐縣任職恐怕就是紀府運作的結果了。

紀府之前名不見經傳,紀老爺子也只是一個秀才出身的教書匠,這樣的情況之下,就算沐府已經沒落,紀府也是比不上的,但是這兩年開始紀府出了一個紀方銘,把整個紀府的檔次拉上了不止一星半點。

紀方銘就是紀老爺收養的同族孩子,在讀書上頗有天賦,去年下場,以十六歲的年紀一舉考取了舉人的功名,還是當次的解元郎,就算是在京城,這也算是極其榮耀的事情了。

這件事情之後,不僅紀方銘的身份地位瞬間就發生了變化,就是整個紀府也隨之水漲船高,要拜紀老爺子為師的學子也多了很多,紀老爺子的名聲也傳出去了。

陳朝以科舉立國,書院夫子的身份地位本來就會高上一些,要是能成為名師,那就是天下學子皆為徒,一封推薦信就有可能解決自個兒學生的差事,這也是為什麼學子都喜歡拜名師進有名書院的原因。

紀老爺子的名聲愈顯,手中的權力愈大,作為學生和女婿,他三叔沐世澤本來該是理所當然的受益者,但是卻因為現在紀氏住在紀府很尷尬,所以沐彥卿才說能撐過去這幾個月都沒有提,他家三叔已經很沉得住氣了。

這些事情都是近兩年發生的,沐彥卿大多是從沐世規那邊聽到的,或者說都是蹭著邊兒聽到的。因為沐彥卿年紀還小,窩在榻椅上看話本子的時候安靜又認真,所以沐世規每次和其他人談論這些事情的時候總是下意識會忽略掉他,往往等發現的時候,事情已經說完了,每次沐世規都有意要教育他不能這樣,但是每次沐彥卿表現出來的懵懂,都讓沐世規哭笑不得。

不管怎麼樣吧,世上事有千千萬,但是都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生。

吳氏倒是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她根本沒有想這麼多,因為她現在根本抑制不住自己胸腔中氣憤,什麼叫接她回來,感情紀氏犯了這些大錯,回娘家住個幾年就一筆勾銷了,然後接回來,她們還是相親相愛的親妯娌,想什麼呢?

「三弟,知道你是在問母親的意見,跟我們都沒有關係,不過,我還是要說一說我的看法,這事兒吧我是不同意的,今日我就把話放在這邊兒,我這人最不會看人眼色,等回頭,我要是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三弟你多擔待些,」吳氏輕飄飄的說道,但是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完全不配合,也就是如果紀氏回到沐府,她一定會找麻煩。

沐世澤臉色難看了起來,他身邊尋常都是知禮守規矩的人,能把話懟到他面上的人幾乎沒有,雖然二嫂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性子,但這是他第一次被正面懟。

要是平常時候,吳氏這樣說話,沐世誠肯定是要阻止的,他們夫妻的關係就是如此,但是這次沐世誠雖然眉頭輕蹙,卻沒有說話,這更是讓吳氏激動。

「要說照顧孩子,就把兩個孩子送到紀府就是了,反正現在也是這個樣子,等什麼時候母親想見了就接回來,沒得把人接回來弄得大家心裡都不舒服。」吳氏說的極其直接,一點兒情面都沒有留。

沐彥卿在一旁嘖嘖稱奇,平常時候二嬸對上娘親,小嘀咕什麼的實在是不招人喜歡,但是現在卻非常解氣,恐怕席上大多數人都是在這樣想的,所以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人開口打斷。

「哥哥,嫂嫂,之前的事情確實是紀氏的過錯,岳父岳母因此已經把她拘在家裡六年,現在紀氏已經知道自己的錯誤了,后肯定不會再犯。兩個孩子到底是我們沐家的孩子還能一直住在紀府不成,那樣與禮不合,」沐世澤心裡惱恨,但是面上一點兒不顯,轉而說起鄭氏在意的,沐家的孩子總不能讓紀家養大吧。

「所以呢?你想著把紀氏接回來,完全是為了孩子,這話你能信?」沐世規沒有抬頭,一邊擺弄著手裡的茶杯一邊開口說道,態度似乎是漫不經心但是語氣一點都不客氣,直接說到了沐世澤臉上,這是沐世規今日第一次開口,卻幾乎堵住了沐世澤後面所有的話語。

「大哥,」沐世澤無意識喚道。

「兩次家宴都要說這事兒,你還真是做得不錯,今日什麼日子你不知道?在今日提,你想讓我們有什麼態度,」沐世規語帶諷刺,直直看向沐世澤,今日,往前數上六年,他差點失去了夫人和兒子,那是種怎樣的感情呢,就是活生生把他撕碎也就如此了,在今日提起此事,還指望他們笑臉答應?

沐世澤眼中一凜,這幾日他過得煎熬,一直想著該如何與家裡提起這個決定,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些事情的。雖然一直說今兒是孩子的生辰,孩子的生辰,但是生辰和傷害在他這邊卻一直沒有划等號,怎麼說呢,六年前的事情他到底不是親歷者,等他回府的時候,事情幾乎已經塵埃落定,他實在體會不到大兄的感情。

在沐世澤願意讓沐彥順和沐如意和紀府來往的時候,就說明那些事兒他已經開始釋懷了,但是卻因此忽略了其他兩房可不是他這樣的,尤其是大兄長,聽他語氣就知道這是已經動怒了,沐世澤心裡緊了一下,恐怕今日這是不是這麼好落幕了。

沐世規的問話,直接讓席間的氛圍降到了冰點,就是沐彥昀也終於感受到情況,不怎麼說話了,隻眼睛滴溜溜轉挨個看向席上的大人,並不明白他們怎麼突然就生氣了。

「把幾個孩子帶下去,」鄭氏吩咐芍藥,她現在已經知道幾個兒子的想法了,事情終究是那個事情,今日看起來不解決不行了,但是當著孫子的面兒沒有必要。

聞言,沐彥卿主動從凳子上滑下來,沐彥昀是有樣學樣,沐彥順是被身後的丫鬟哄著下地的,而沐如意卻沒有行動,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家裡人對她母親這麼多意見,父親接母親回府竟然拿還要經過大伯二伯的同意,憑什麼?

「大姑娘,帶著三少爺去耳房那邊吧,」芍藥走進沐如意提醒道,這種情況確實不適合小姑娘在場。

「為什麼就只有我娘不能回家裡來,為什麼大伯二伯母要一直反對,祖母,就只有我沒有娘親,」沐如意突然爆發,甩開芍藥的手,哭的是上氣不接下氣,語氣之中滿滿的都是質問。

看著眼前哭的傷心的孫女,鄭氏心裡頗不是滋味。

沐如意正想再接再厲,旁邊就傳來一個一個稚嫩的聲音「是啊,阿姊說的是,為什麼就你沒有娘親呢,為什麼就你看望母親還要去外祖父府上?這樣的問題阿姊應該問三嬸本人才對,自古反常必有妖,恐怕其中是有我們不清楚的事情存在,或者阿姊你可以問問三叔,三嬸是不是犯了錯。」

「對,阿姊你可以問問三叔,」沐彥昀雖然不知道他大兄在說什麼,但還是強調道。

兩個小孩子的聲音就尚且稚嫩,話里的意思也帶著小孩子的思維,但就是令席上的人心裡頗不是滋味,尤其鄭氏,本來就不是滋味的心裡就更是苦楚,這小點的孩子都懂的事情,如意這這孩子卻在質問她。

沐彥卿說完之後,就帶著沐彥昀去了隔間,邊走邊說:「芍藥,今日我還沒有用面呢,去歲的面很香。」

「大少爺還記得呢?」芍藥驚喜的問道,然後又回道,「放心,奴婢一會就給端上來,到時候少爺多用一些。」

「好呀,好呀,我都還留著肚子等著呢,今年遲了很多,」沐彥昀很是高興。

這話又像是一把到插在鄭氏的心間了,今日是府上三個孩子的生辰之日,本該熱熱鬧鬧的,現在卻鬧到了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

等沐世澤身邊的人把沐如意和沐彥順帶了下去,整個廳堂之中就剩幾個大人了,氣氛更是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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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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