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結

了結

被長公主府威脅一事在沐彥卿這兒很快就成了往事,但對於長公主府來說,這件事情還是現在進行時。

蔚山一事已經過去了五年,在這五年中長公主府可以說非常低調,甚至都不再出席京城各世家貴族舉辦的宴會上,可以說用實力詮釋了『低調』二字。

長公主以一己之力讓諾大的公主府京城活成了小透明,這樣的日子在長公主看來並不難過,退出陳朝的權力中心之後,她的生活重心就一直在駙馬爺身上,之後女兒回京,她和駙馬的生命中又多了一抹亮麗的顏色,一家三口只要心往一處使,就算平凡的日子也能活出精彩。

但事實證明,只有經歷過才能知道生活中的不易,然後珍惜當下,像秦佳寧這樣沒有經歷過創傷的小姑娘根本不懂得也不會理解這樣的日子。

長公主府沉寂最大的原因是秦佳寧與蔚山割捨不掉的關係,但長公主毫無怨言,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資格有怨言,畢竟當初替秦佳寧選擇人生的是做父母的他們,所以他們有什麼資格說什麼。

但一碼事歸一碼事,關於秦佳寧一心一意向沐彥卿這事兒,長公主從一開始就不看好。

首先從家世上說,雖然都說沐彥卿前途一片光明,然他家族底蘊實在淺薄,叔伯之間關係也頗為冷淡,沐府怎麼看都不是一個好去處。這當然只是出於一個母親對女兒的關懷並不是決定性因素,畢竟家事這東西很難說的,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能說誰的未來一定發達,誰的未來一定低如草芥。

其次從性格抱負上說,佳寧自小被蔚山王養的性子有些野,琴棋書畫能拿得出手,但管家女工卻樣樣不精,而且性子高傲,根本不會曲意逢迎,倒不是她這個做娘的認為這樣子不好,但實話實說,很少有男子會喜歡上這樣性格的姑娘。

尋常人家,娶妻娶賢,都說家有賢妻方無後顧之憂,像沐府這樣的小家怎麼能夠供得起一個嬌生慣養的郡主,一旦生了嫌隙,會留下一生的遺憾。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沐彥卿明顯是一個有野心有抱負的年輕人,而且聰明,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甘願與公主府這樣的皇親國戚扯上關係,如若真的娶了當朝郡主,那他的仕途之路也算是走到了盡頭。

事實正如她所想,沐彥卿一開始表達出來的態度就非常堅決,明確表示他們兩人絕無可能。更在這之後直接與陳家姑娘定了親事,用事實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長公主向來不會強人所難,尤其成親是結兩姓之好,而不是反目成仇,既然一方抵死不願,她們又何苦上趕著自降身價。

長公主府在京城享有盛譽,她女兒想找什麼樣的郡馬爺沒有,怎麼會弔死在一棵樹上。

長公主骨子裡是傲的,她年少成名,也曾經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揮斥方遒,這樣的經歷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也鍛鍊出了長公主剛毅堅強的性格。

這幾年以來,她都致力於教導女兒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強扭的瓜不甜,姑娘家還是矜持,尋一個知你懂你的人日後才能過的幸福如意,而不是尋一個冤家。長公主府近幾年雖然已經沒有了前些年的氣勢,但為秦佳寧選婿,人選還是很多的。

只是,長公主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秦佳寧竟然會這麼執著。幾年的時間沒能讓她忘掉心中那人,反而那人就像是一根刺在江寧的心間,而且越刺越深,每每回想心痛的同時還充滿不甘。

長公主到現在都記得,五年前沐彥卿和陳家女要成親之時,佳寧把自己關進屋子裡整整三日閉門不出的慶幸,當時她著人撬開門進去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張憔悴到極致的面容,看到她進門,秦佳寧就淡淡的說了一句,「你是我娘,為何不幫我?」

一句話問進了長公主的心底,讓她心尖兒發顫。到現在長公主都還記得自己的回答,「你想讓我如何幫你,且不說沐陳兩府是皇婚,不論是誰都不能輕易破壞。

就說這件事情從頭至尾都只是你的一廂情願,你讓爹和娘如何做?把沐彥卿擒來娶你?佳寧你醒一醒,你一廂情願的看上了沐彥卿,現在又一廂情願的用來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傷害父母,佳寧,你沒有心嗎?」

這大概是長公主說過最後悔的段句話,到現在都還是長公主的噩夢。她本意是想罵醒自己的佳寧,讓她明白這個世界並不都是圍著她打轉的,人生在世總有遺憾才得圓滿。

怪就怪在,那時的長公主還不明白,有些人是願意活在夢裡的,當你打碎她的夢,她整個人都有可能崩潰,而崩潰后的秦佳寧的樣子,一直到現在都還讓長公主心有餘悸。

那之後整個長公主府都小心翼翼的呵護著秦佳寧,讓她能平安健康的生活,然後五年後的今日,在沐彥卿和陳家女的婚事再次傳來之即,秦佳寧再次舊事重提。

舊事重演,長公主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抉擇,像五年前一樣選擇罵醒她?現在的秦佳寧和五年前可不一樣,如果說五年前的秦佳寧是驕傲的,那麼現在的秦佳寧就是嬌嫩的,,她的佳寧已經經不起折騰了,稍不注意就可能粉身碎骨。

長公主已經不敢再賭了,她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女兒,她和駙馬唯一的血脈,難道還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殞命不成。

「公主夜已深了,你應該歇息了。」伺候的侍女低低嘆了一口氣,勸道。

這到底叫個什麼事兒,自家公主自出生到現在做過不少大事,就是當今聖上能坐在龍椅上,也是自家公主一手扶持上去的,為國衝鋒陷陣,將生死置之度外,可謂是有大節大義。

但現在這辦的叫什麼事兒?拿人仕途毀人親事,如果真的是想給年輕後生一個教訓倒無可厚非,畢竟他當初辦那事兒確實手伸的太長了些。但給這個教訓加了一個附加條件,整件事情都變了味道,這根本就是為了滿足一己私利。

侍女已經在長公主跟前伺候了幾十年,眼看著自家公主走向了一條不歸路,她除了嘆息還是嘆息,能怎麼辦?難道還能勸長公主放棄郡主不成?母女連心,要是長公主有駙馬爺兩分心性,事情也不至於發展到現在這樣。

「哪還能睡得著?」長公主苦笑一聲,從那封信送出去的一霎那起,她就知道自己打破了自己做事的準則,但她能怎麼辦?她要怎麼辦?事關佳寧,她不得不多這樣做。

長公主現在無比想念那個剛剛回京意氣風發的佳寧,起碼鮮活。現在這個渾身是病,虛弱蒼白,走兩步路都要喘幾口氣的,真的是她的佳寧嗎?佳寧在巍山長到十幾歲一直肆意張揚,在京城才剛生活幾年就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如何不心傷。

「駙馬爺還等著你呢,您不回去他肯定會繼續等著,」侍女了解長公主的軟肋在哪裡,直接戳下去,長公主十之八|九會順著答話。

長公主和駙馬爺成親多年,一直琴瑟和鳴,從來沒有因什麼事紅過臉,一直到現在感情依舊。駙馬爺身子骨不好,精細養了這麼些年,雖然不說好轉多少,但到底性命無憂,公主一定捨不得駙馬爺一直等著的。

「回吧,」長公主站起身快步回了正院,駙馬果然還在等著她。

「這兩日我有些忙,不是已經告訴你可以提前歇息的嗎?」長公主嗔怪,在外面就算再強勢到了房內她也只是一個妻子。

「要是累了就多歇歇,佳寧那孩子性子倔,你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只要看著不讓她闖禍就好。」駙馬放下手裡的書,看著長公主臉上掩飾不住的疲態,淡聲說道,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關心。

女兒的性子,駙馬已經習以為常,一日兩日的胡鬧可以當做孩子心性,但幾年來一直如此,總歸是讓人不喜。駙馬是個冷情的人,在這個世上大概只有長公主能得到他的溫情,就算秦佳寧是他親生的女兒,在他這邊也沒有例外。所以在他看來,長公主只要拘著秦佳寧,不讓它做出什麼為禍長公主府事就可。

聽到這話,長公主的手顫了顫,她沒有和駙馬爺說自己做的那事兒,想也知道對方肯定不會同意,可能還會勃然大怒。駙馬的病情最忌發怒,長公主不敢冒險,只能私底下多番告誡知情人,讓他們絕對不能在駙馬面前提及此事,不然她不會手下留情。

長公主的手段長公主府上沒有一個不知道的,雖然長公主近些年來為了給丈夫女兒祈福開始吃齋念佛,性子也平和了很多,但她年輕時候所做的事到現在對公主府上的僕人都還有震懾作用。

高壓震懾之下,自然沒有人敢在駙馬爺跟前亂說,但府上人不亂說,難道駙馬爺就不能知道此事了嗎?

「公主最近在忙什麼?」駙馬放下手裡的書,低聲問身邊人,他身子不好,在季節交換之際就更是得注意,所以這段時間他只有在陽光充足之時候才會去院子里走一走,其餘大多數時候都在屋裡。

公主這幾日明顯比之前忙了很多,往往從早上起身到晚上歇下之時才能見到,駙馬當然是有些想法的,雖然久不問政事,但也明白如今京城之中的局勢,如若他們還都年輕,這樣的時候應該趁火打劫,撈一波自己的勢力。

但現在他們都老了,已經到了該頤養天年的時候,他不想長公主日夜再為了這些事情勞神,自然不會摻和其中,而且要是新帝不好說話他們深居簡出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手段。總而言之,現在這個時間段不管做什麼都得小心著,一不小心都就有可能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要是得罪了不該得罪之人就不好了。

長公主風光霽月了一生,總不能到晚年的時候勞神勞心,在駙馬看來,現在的他們就應該放下身上的枷鎖,往各地走走散散心,也算是不白活這一生。不過就算覺得長公主最近的忙碌不同尋常,駙馬也沒往別處想,畢竟在他看來長公主是非常理智的,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長公主都清楚。

只是他這話問出去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回答。

身邊侍候的奴僕沒有料想到駙馬會突然問起這個,畢竟長公主忙碌是很尋常的事情,以往駙馬也是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根本不會過問。這個問題算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尤其他們真的知道長公主現在在做什麼。

答與不答這是一個問題。

駙馬性子平和很少動怒,因為身體虛弱,用藥十分講究,駙馬這幾年一直都在修身養性,目前看來效果還不錯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好糊弄。

「怎麼?公主去哪兒還要對我保密?」駙馬笑著詢問,他本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看見身邊的人都是欲言又止,好似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越是這樣就越是可能有問題,所謂欲蓋彌彰。

駙馬皺皺眉頭,沒有再繼續問下去。駙馬現在已經意識到身邊人不回答這個問題,很可能是因為公主下了命令,公主說話向來說一不二,駙馬也不擅長逼迫人,就想著等公主回來再問一問也不遲。

這樣想著,駙馬重新坐回到太師椅上捧起書繼續看著,表面上看起來和之前沒有什麼兩樣,只有他自己清楚,現在書已經成了擺設,他心亂的厲害,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啊。

「爺,門房那邊有人給你送了一封信,」正在這時候有人稟報,不一會兒就呈上來了一封信。

信?駙馬爺伸手接過信封上並沒有署名,所以他並不知道這封信是誰寄來的,駙馬也沒有什麼防備,所以等慢慢撕開信封,看到信上內容的那一瞬間就直接愣在了那裡,不知該作何反應。

「去郡主院子把公主請回來吧,」駙馬淡聲吩咐,駙馬爺尋常是溫和的,但現在身上的氣質罕見的有些冰冷,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勢。讓滿屋子的人呼吸困難。

身邊的奴僕愣了一下,「……是。」駙馬是怎麼知道公主在郡主那邊?明明他們什麼都沒說。

長公主回來的很快,彼時整個房間僅剩下駙馬一人。

「公主不該這麼做,」駙馬淡聲說道,行軍作戰之時,他就稱她為公主,幾十年來從未改變,在駙馬爺這裡『公主』是一個專有名詞,獨屬於他的夫人。

「我知道,」長公主低聲回話。

「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明日我們就照著原計劃去江南吧,要是佳寧不願,就你我二人也可。」駙馬低聲說道。

這件事確實不該這樣操作,沒能和佳寧兩情相悅並不是沐彥卿的過錯,既然沒有做錯事情,你怎可要求他承擔相應的責任?公主此舉就是□□裸的逼迫。

更不用說,長公主府和沐府還有些淵源,他的救命恩人郭嘉自小在沐家長大,而且他曾不止一次的表示榆錢衚衕沐府是他家。雖然拿這件事情與沐彥卿掛鉤有些牽強,但不可否認,從大方面來講這就是不義,而且無論如何,恩將仇報都不該是長公主做事的準則。

最最最重要的是,如今京城之中的局勢已經非常明顯,就連盛德帝也因為發現了其中的威脅,而選擇在病情還沒有完全康復的情況下復朝,鎮西王的勢力已經壯大到他們無法想象的地步。

這很正常,鎮西王軍功卓著,現在在朝堂上又是一支獨大,根本沒有對手,也就是說除了他文武百官根本別無選擇,既然未來是你的,我何苦不提前投誠,還能刷一波好感度,這大概是目前滿朝文武的心態。

相信用不了多久,席瑜在朝堂上的勢力就會遠超於其他包括一故太子在內的所有皇子,能形成這樣的局勢,可不僅僅是因為席瑜沒有對手的緣故,更多的是他的手段和計謀。

不管從哪方面解讀,沐彥卿都是鎮西王一派,而且還是核心官員,按照現在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步發展起來下去,再不濟也會是一個寵臣。

而且最重要的是,駙馬把手中的信封翻轉過來,上面明晃晃的署著『席瑜』二字。

「人家已經通知到家裡了。」駙馬苦笑。

長公主愣了下,好久之後,才怔怔應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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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長公主要遷往江南一事,京城上下議論紛紛,盛德帝卻並沒有出言挽留,而是直接賞下了一座宅院。

沐彥卿已經從席瑜那得知了他解決此事的辦法,不可謂不高明,畢竟長公主可不是一個軟性子的人,你要跟他來硬的,誰能硬的過誰還不一定。長公主畢竟是盛德帝的阿姊,只這一重身份就能當做她的護身符,糾纏下去結果如何還未可知,還不如現在這樣。

此事告一段落,沐彥卿心情也輕鬆了些,只安心的籌備自己的婚事。

親迎前一日他親去陳府下定,這次的聘禮也是全部由沐彥卿一手包辦,雖說上次他已經下了定,這次只是走個過場就可,畢竟習俗上一女不能能接兩份聘禮,這份頂多只能算是補禮。但儘管如此,沐彥卿還是拿出了足夠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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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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