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索
巴羅低著腦袋,滿目哀傷。
枯槁狼狽的身體上,銀色血斑像眼淚一樣不停增多。
就這麼死撐著不解釋,不說話。
牆上看熱鬧的校長們都有些唏噓了,菲尼亞斯·布萊克在自己的畫框一個勁地搖頭,學生不爭氣就跟家族後裔不爭氣一樣,就算老師跟祖輩氣活過來,也無能為力。
他們一說話,巴羅立刻知道自己得救了。
——老師不會在外人面前發太長時間的怒火,斯萊特林厭煩一切「看熱鬧」的人,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
實際上,薩拉查·斯萊特林連人多的地方都不喜歡。
薩拉查看出巴羅不肯說話,並不是懼怕時間秩序混亂,而是這個蠢學生深信目前的痛苦結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所以不願意做出改變。
如果有可能,薩拉查想直接扔一個魔咒過去讓巴羅清醒清醒。
可是幽靈與活人是不同的,活人還能改變想法,幽靈永遠維持著死時的念頭,如果這點頑固的想法消失了,幽靈也就不存在了。每年有很多巫師死去,但是會變成幽靈的少之又少,這種長存於世的亡者,本來就是一段段充滿遺憾的悲劇。
「你不肯說,我也會知道這件事,遲早有一天。」
薩拉查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冷厲,巴羅下意識地縮到了門口,因為沒法穿過辦公室的櫟木門和牆壁,只能擠在鳳凰福克斯的腳邊。
「咳。」
鄧布利多及時出聲拯救了巴羅。
畫像上的紅鼻子巫師忽然擠了擠眼睛,鄧布利多把裝死的分院帽放到架子上,走回辦公桌前,用暗示的方法問:「巴羅,我聽福德思克說,之前你一直在門口徘徊,有什麼事嗎?你知道今晚城堡里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巴羅的臉看起來更猙獰了,作為斯萊特林的駐院幽靈,他不喜歡現在這位校長,特別是去年學院杯在一連串加分影響下歸屬格蘭芬多學院之後,可麻煩的是,目前在英國巫師界找不出比鄧布利多更適合做校長的人。
霍格沃茲需要保護,這所學校要繼續存在下去,這座城堡的基石是老師他們完成的,誰都不能破壞它。
至於不喜歡、看不慣這種問題一點兒也不重要,學校歷史上使所有師生都喜歡的校長大概只有作為著名治療師的戴麗絲·德萬特,以及懶散不愛管事的老好人阿芒多·迪佩特,其他校長或多或少都有人反對,就連戈德里克·格蘭芬多都不例外。
這其中名聲最糟糕的就是菲尼亞斯·布萊克,當時別說另外三個學院,就連斯萊特林學院都有人不喜歡他,可這不妨礙菲尼亞斯·布萊克做稱職的校長。
前任校長會指定繼任者,可是能不能成為這間校長辦公室的主人,能不能一直住在這間辦公室里,由霍格沃茲說了算。
血人巴羅雖然氣得面孔扭曲,但這一刻,他不會反駁鄧布利多。
因為鄧布利多猜得沒錯,巴羅就是為密室的事情來找薩拉查的。
——真的從心底里畏懼薩拉查發怒,硬著頭皮也要跑來,難道是為了找罵?
當然不可能。
斯萊特林密室的傳聞,從千年前就存在,到現在已經變成了刺向斯萊特林學院的一把刀,更麻煩的是一些斯萊特林出身的巫師開始信奉這條謠言,甚至當了真。
巴羅根本不知道密室的存在,他從前只是感到厭煩,但五十年前有個學生死了。
儘管最後說兇手是學生偷養的八眼蜘蛛,可是八眼蜘蛛能讓一個人毫無傷痕的死去嗎?那還不如說是嚇死的!
巴羅嗤之以鼻,他可不是格蘭芬多學院的傻瓜尼克,巴羅活著的時候不止是霍格沃茲的學生,畢業之後還是教授,就算現在,巴羅都能做《危險魔法生物的抵禦》這門課的教授,可惜霍格沃茲現在只有《保護神奇生物》。
城堡里有沒有密室,這間密室在哪裡,只有四位創始人能夠回答。
眼看這個未解之謎要永遠沉淪,忽然時間魔法把老師送到了自己面前,巴羅怎麼忍得住?只是他沒想到,就在今天晚上,密室竟然又一次「冒出」來了,費爾奇的貓遭到了襲擊。
之前的傳聞還是說斯萊特林繼承人要清洗學校,這次是斯萊特林本人出現,謠言肯定更進一步。
聽著斯萊特林學院那些孩子的議論,有的盼望「繼承人」趕緊殺掉其他學院的麻種巫師的,有的已經敏銳地問起了大廳里出現的陌生巫師究竟是誰,巴羅又氣又急,表情扭曲。
然而幽靈本來就是冷颼颼的,血人巴羅看起來恐怖猙獰也不是一天兩天,結果愣是沒有人發現。
校長們沒見過薩拉查·斯萊特林,不敢把密室的情況說得太清楚,害怕弄巧成拙,讓事情變得更糟糕,巴羅就不會有這個顧忌,因為從那個年代活過的他知道所謂的厭惡麻種巫師、拒絕麻種巫師進入斯萊特林是怎麼回事。
「老師,在這座城堡里有個校長都找不到的地方,那裡面有非常危險的東西。」
巴羅的話說得十分直白,薩拉查立刻從「繼承人」「遺產」「黑巫師的運氣」那一堆頭緒里抽.離出來。
「這不可能。」
薩拉查說完才意識到這裡的校長指的是後世的校長,不是戈德里克。
看到眾人的目光,薩拉查及時改口:「如果霍格沃茲有個地方能越過城堡授予校長的契約,就只有……我們了。」
是四位創始人不允許密室被查探到。
鄧布利多從門口的矮凳上拿起毛毯裹著的一團東西,然後挪到了寬桌上,裡面躺著的赫然是洛麗絲夫人,毛毯也變回了鄧布利多今天晚上參加萬聖節宴會戴的帽子。
「這隻貓被一種邪惡的魔法石化了,就在剛剛。」
鄧布利多用無聲咒點起一團光,照在洛麗絲夫人的腦袋上,它僵硬的表情跟石雕一般毫無反光的灰藍色眼睛,看著就像死了一樣。
「在它出事的地方,牆上寫了一行字,『密室被打開了』。」巴羅飄到薩拉查身邊,低聲說。
因為害怕老師生氣,巴羅沒敢把關於繼承人的後半句話加上去。
薩拉查從袖子里取出魔杖,那是一根看起來外表材質像銀椴木的魔杖,大約十英寸,上半截有錯亂的奇妙紋路,像是某種字元,既不對稱也沒有規律。
鄧布利多隻看了兩眼就感覺到一陣頭暈,他立刻收回了目光,確定這不是他通曉的任何一種文字。
銀椴木是十九世紀最流行的魔杖材質,之前的巫師也會用,不過沒有那麼盛行,這種魔杖最大優勢就是漂亮,同時適合一些沉迷神秘學的巫師使用,比如預言、詛咒、靈魂之類。
可以肯定的是,銀椴木絕對不是黑巫師喜歡用的魔杖材質。
薩拉查抬了一下魔杖,洛麗絲夫人輕輕地飄了起來,陷入一團晦暗的奇怪流質里,不斷有魔咒的微光在貓的身上亮起。
「它沒有死。」
洛麗絲夫人的身體里有一個與它重疊的模糊影子,這是貓的靈魂。
沒有脫離身體,還很穩固。
「你們……不,應該說是,我們的運氣很好。」薩拉查用魔杖將那團灰色流質聚攏,慢慢挪到貓的頭上。
校長辦公室里的所有人眼睛都不眨,對這種從未見過的檢測魔咒十分好奇。
「閣下的意思是?」
鄧布利多有了一個猜測,果然看到薩拉查操縱魔咒將它們全部集中到了貓的眼睛上。
然後半空中像是展開了一張灰色的熒幕,出現了模糊的影像。
「這世界上有兩種最古老的魔法生物,貓跟蛇,它們都來自埃及。」薩拉查抬頭看漂浮的貓,魔咒將他的臉映出一種特異的光彩,連眼睫舒展的微小陰影都清晰可見。
「就算是沒有魔力的後裔,在它們的血液跟靈魂里依舊有可以使用的力量,對巫師是最好用的媒介。」
一隻被襲擊的、還沒有死的貓?簡直是給薩拉查送答案。
這時候,連蛇都沒有貓方便,因為蛇的眼睛很差,有的跟瞎子差不多,就算圖像復原也是模糊的輪廓圖。
薩拉查念了一段拗口的咒語,只見模糊的影像晃了兩下,從邊緣開始逐漸變得清楚,不過只有黑白灰的色彩。
所有人都開始激動,因為影像里出現了城堡的牆壁跟地面,這是洛麗絲夫人的視野。
——畫面是固定的,殘留的影像來源於事發那一刻。
「地板上有東西!」
福德思克一聲高喊,他的畫框位置最接近,看得也最清楚。
眾人連忙跟著看,果然在地板上發現了一個漆黑的陰影,陰影里似乎有巨大的發光橢圓形物體。
這是什麼?
畫像們交頭接耳。
出事的地方非常昏暗,貓不是學生,它走過的地方火把是不會亮起的,如果不是貓在暗處擁有優秀的視力,他們連這些東西都別想看見。
薩拉查定定地看著魔咒浮現的影像。
那個陰影跟黑暗幾乎融為一體,如果不是疑似眼睛的部位,它甚至沒那麼容易在這張圖上被找到。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阿芒多·迪佩特用手帕擦著額頭,五十年前密室打開的時候,他還是校長,一想到這麼可怕的東西曾經隱匿在城堡里,他就感到驚慌。
菲尼亞斯·布萊克大聲地猜測是某種伴隨陰影而生的詛咒生物,要求鄧布利多去查羅馬尼亞有關的書籍。
怪物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法看見,沒法找到。
「basilicus……」
「老師?」
巴羅覺得自己好像聽見薩拉查在低聲說話,可是房間太吵了,什麼都沒聽清。
薩拉查沒有理會他,舉起魔杖對著影像上地面模糊的部分問:「這裡是什麼?誰是發現貓的人,他看到了什麼?」
鄧布利多立刻想到哈利,但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將哈利喊來,他決定先使用自己的記憶。
接骨木魔杖抵住太陽穴,抽.出了一縷銀色的記憶,然後打開壁櫥門,冥想盆緩緩浮出來,鄧布利多直接將記憶扔進了冥想盆,低頭去看自己的記憶。
一分鐘之後,鄧布利多臉色發白地退出了記憶,一手扶著柱子望向薩拉查,語氣里微不可見的顫音:「地上的是水,盥洗室漏出的水……basilicus?」
巴羅跟畫像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因為拉丁語里basilicus是王、王室的意思。
鄧布利多閉上眼,緩了一口氣,用英文說了一個詞:「basilisk!」
「什麼?」
「蛇怪?」
校長辦公室里響起一片驚叫,阿芒多·迪佩特快要昏過去了。
就連血人巴羅也是一臉空白,誰能在霍格沃茲建造密室,誰能把一條蛇怪藏在城堡里?難道真的是老師?
薩拉查卻像是沒有察覺到眾人的疑慮,輕輕點頭說:「地板上有水,貓看見的是蛇怪的影子,所以這個怪物看起來才這麼怪異,直視蛇怪的眼睛會送命,通過其他方式看到蛇怪的眼睛會被石化。」
說完,他收起魔咒,將洛麗絲夫人僵硬的身體放了下來。
「巴羅,你去外面等候,接下來是霍格沃茲校長才能看到的東西。」
「啊?」
幽靈傻傻地應了一聲,飄到門邊才發現自己沒法開門,還是鄧布利多幫了他一把。
櫟木門關上之後,薩拉查走到這間辦公室最中央的穹頂下,舉起魔杖,剎那間各種光亮從穹頂流瀉而下,有生命一般飛舞漂浮,組成了城堡的輪廓。
薩拉查揮動魔杖,城堡牆壁立刻被剝離,露出裡面的真實。
——每一條走廊,每一間教室,無數個魔文符號將它們連接在一起。
城堡內部,樓梯不斷變化,現在看起來正是防禦魔法陣里遊走的符文。
操縱著這龐大迷幻景象的人,就像撥開了阿瓦隆迷霧向巫師展示凱爾特傳說里那處理想鄉的先知,他身披的光華,是這傳說本身。
「好了,讓我們來找找,這個密室究竟在哪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