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1994

1980/1994

五十三次久別離

在洞底有一卷羊皮紙。

哈利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隨後突然反應過來,去年他從陋居匆忙趕回來,把小天狼星和小矮星的事情寫在羊皮紙上扔進了樹洞。

它還在這兒,不知有沒有被人閱讀過。

哈利掙扎著坐起來,撐著地面挪了過去把它撿起來展開看了看。也許因為樹洞中的時間是停止的緣故,它看起來與哈利剛扔下來時沒什麼區別,連墨跡都是鮮亮的。

一股悲涼突然從哈利心底升騰起來,他知道西弗勒斯一定沒有回來過,沒有看過這張羊皮紙。

怪不得沒有任何改變,因為這張解釋原委的信並沒有送達。

他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哈利呆愣愣地想。

突然,角落中一抹熟悉的淺褐色引起了哈利的注意,他眯了眯眼睛,把眼皮上的汗水擦了擦,這才看清那裡也有一卷羊皮紙。

羊皮紙?

哈利不記得他以前往洞里扔過一卷。他以前給西弗勒斯留信從來不會捲成捲兒隨手丟進來,他只會用本子。而西弗勒斯,西弗勒斯從來沒給他留過——

哈利猛然反應過來:是西弗勒斯的信!這一定是西弗勒斯留給他的信!

哈利激動得要跳起來,但他痛得頭腦昏昏雙腿發軟,幾乎剛剛站起來就跌了下去,灰頭土臉地撲在那張羊皮紙前。

他顧不得爬起來,只是伸出那隻完好的胳膊把信抓了過來,迫不及待地展開——

「給哈利:」

第一行這樣寫道。

哈利的鼻子驀地酸澀起來,他狼狽地趴在洞底,眼前模糊一片。

他趕忙側頭在肩膀上蹭了蹭臉,再次重新將信繼續讀下去。

「當你看到這封留信的時候,代表我不會再到這兒來了……」

什麼叫……不會……再來了?

哈利瞬間呆住了,眼前再次模糊,卻很快清晰起來,那些遮擋視線的眼淚一滴一滴從眼眶中掉出來,滴在那張信紙上,哈利沒有管。

這封信並沒有很長,哈利很快就讀完了。

「給哈利:

「當你看到這封留信的時候,代表我不會再到這兒來了。

「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的祖父悖論嗎?人不可能回到過去殺死自己的祖父,你也不能回到過去改變自己的歷史。當然,我也不能。

「我不知道如果我妄圖改變歷史會有什麼後果,但那一定非常嚴重,我想,甚至會影響到你的出生。

「因此我做了個決定,我需要順應歷史往下走,成為你認識的『斯內普』。

「我不會再來了,哈利。」

信到這裡戛然而止,沒有寒暄的結語也沒有落款,只是決絕又強硬地與他告別,甚至吝嗇一句「再見」。

那柄懸在他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終於轟然墜地,把他劈得粉碎:沒有誤會,沒有巧合,這一切都是西弗勒斯的計謀,他早就料到了會有今天。

哈利攥著這封信,只覺得十分荒謬。

眼淚決了堤一樣淌出來,哈利的表情猙獰極了,他死死咬住牙關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彷彿只要泄出一聲嗚咽,這場與西弗勒斯的角斗他就輸了似的。

他沒法再欺騙自己了。

多可憐呀哈利,小哈利,西弗勒斯已經明明白白把真相寫了出來,他連當個盲目蠢蛋的資格都沒有了。

哈利顫抖著站起來——這回他沒再跌回地上,彷彿有一股力量憑空從他身體里冒出來,他連肩膀的疼痛都感覺不到,只有抽搐的肺部讓他不停地抽噎。

他從樹洞中爬了出來,視野一下灑滿橙光。

也許在一般的小說電影里,此時就要下起一場瓢潑的大雨了,雨水將失意的主角從頭到腳澆個透徹,顯出一副極度可憐的樣子。

可此時我們的故事並沒有,小惠金區天氣晴好惠風和煦,點綴在雜草中的野花偶爾落下蜜蜂和蝴蝶,一切都是安然美好的,與其中這個痛苦的哈利格格不入。

但哈利或許並不需要雨,肩胛骨斷裂的劇痛使他全身淌著汗,像是一隻落水的狗,被汗水打濕的體恤衫緊緊貼在哈利身上,裹出一隻瘦骨嶙峋的流浪狗。

他在午後灼熱的陽光中發著抖。

痛苦漸漸褪去,羞恥與怒火像支晾衣桿一樣將哈利的身體撐了起來,好像他曾對付的那隻匈牙利樹蜂跑進他的胸膛里,張開大嘴呼呼地在他身體中吐著火。

西弗勒斯在騙他,西弗勒斯斯內普騙了他。

西弗勒斯忘了哈利,忘了他曾對他說過的未來,忘了他的父母是怎麼死的,忘了他有多麼地痛苦——只是因為一句虛無縹緲的「歷史是無法改變的」?

他為什麼可以這麼逍遙?而自己——自己則要承擔這「無法改變」的一切?

他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他們不是互相分享最大的秘密嗎……?他們不是……一起跳舞了嗎……?

可是西弗勒斯,他就這樣臨陣脫逃了?

西弗勒斯成功了,成為一個不記得哈利的斯內普,成為一個對他父母見死不救的斯內普,成為一個食死徒斯內普,一切都順理成章。

為什麼不呢?

哈利想,這就應該是西弗勒斯啊,永遠理智,永遠冷靜,自私、偏心、崇尚強大的力量。

沒有人比西弗勒斯更加像是一個斯萊特林了,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嗎?西弗勒斯是怎麼在你面前誇獎伏地魔的,難道你已經不記得了嗎?

哈利顧不得什麼傲氣和矜持了,有火在他身體里燒,或者說那團火從沒剛剛起便沒熄滅過。

在這樣的怒火中,哈利覺得自己似乎奇異地冷靜了下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從口袋裡抽出魔杖高高舉了起來。

遠處的野草彷彿被什麼龐然大物向兩邊分開,一隻鑲嵌著兩個巨大車燈的三層巴士從高高的草叢中冒冒失失駛了過來,「吱」地一聲停在哈利面前。

巴士的前門打開來,露出售票員那張熟悉的臉,他把□□放到地上,與哈利打招呼:「哦,嗨哈利,咱們又見面了,真高興每年都有你來照顧生意——我是說,今年你這個冒失鬼又有什麼東西落在哪兒了嗎?」

是西弗勒斯把他落下了呀。哈利這樣想。

他抬起腳正準備上車,卻發現自己雙腿僵硬,身子一歪撲在了售票員懷裡。

「啊呀!」售票員驚叫了一聲接住哈利,雙手搭在他濕漉漉的後背,「你是掉進湖裡了嗎?」

「唔唔、對,對吧。」哈利支吾道,躲開對方的手扶著欄杆往車上走。

「那就快回家洗個澡吧!你要到哪兒去?」對方沒有察覺到哈利的異樣,只是這樣照常問著。

「蜘蛛尾巷。」哈利脫口而出道,「我要到蜘蛛尾巷去。」

「沒問題!蜘蛛尾巷!快坐好我們要開車了!」售票員拉起□□提醒道。

哈利一屁股坐在離門口最近的床鋪,滿頭都是冷汗,他付好車費並拒絕了毛巾和熱可可,就愣愣坐在床上發獃。

哈利曾經頭腦一熱做過很多決定,去蜘蛛尾巷顯然就是其中一個,可他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會不會後悔,蜘蛛尾巷就到了。

好像只用了一眨眼的時間,哈利就站在一片破破爛爛的舊房群前。但實際上旅途已經用了幾個小時,此時天氣不再悶熱,晚霞正蠢蠢欲動地在地平線間等待日頭的降臨。

他真的來到這兒了。哈利恍惚地想,可是西弗勒斯住在哪兒呢?他們從沒有機會真正離開過樹洞周圍,哈利除了知道「蜘蛛尾巷」這個名字以外一無所知。

太傻了,哈利甚至已經能想象得到西弗勒斯會怎樣嘲笑他這種不計後果的衝動行為。

可哈利不介意,他之前還不夠傻嗎?被西弗勒斯騙得團團轉。

哈利抬起腿向巷子里走,這裡的房子歪歪斜斜擠擠挨挨地騰出曲折破敗的小路,到處都是髒兮兮陰沉沉的,臨近黃昏,晚風一吹讓渾身濕透的哈利凍得直打哆嗦。

肩膀好像不是那麼痛了,其實哈利覺得他已經不太能感受到自己的左半邊身子,就好像撞斷的骨頭只是戳刺著一團死肉。

哈利眼前發黑,每時每刻都覺得下一秒就要暈過去,可是沒有,他依舊醒著,雙腿在一瘸一拐地自己前進。

「西弗……」哈利小聲呼喚。

只有嗚嗚的風聲回答他。

「西弗勒斯……!」哈利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西弗勒斯!」他終於大聲叫道,「西弗勒斯斯內普!」

你在哪兒?你到底在哪兒?

「斯內普!斯內普!」哈利終於走不動了,站在原地發泄般一聲接著一聲喊著斯內普的名字。

撕心裂肺的喊叫聲打破了蜘蛛尾巷一塵不變的平靜,周圍的房子中傳來瑣碎的咒罵聲,哈利充耳不聞。

「啪!」爆裂聲在哈利身邊響了起來。

「閉嘴!你瘋了嗎?」一個熟悉聲音立馬接上。

哈利的心臟砰砰跳了起來,腦袋嗡嗡作響。

一隻胳膊環上了哈利的脖子,冰涼的手從身後捂住他的嘴巴。

「啪!」又是一聲響,周圍的景色已經變了個樣。

那隻胳膊鬆開了他。

「波特?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哈利抬起頭,看見斯內普正站在他面前皺緊眉頭望著他。

痛苦也是這時兇猛而來,哈利本來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感覺了,他的心應該已經同肩膀一樣痛到麻木,成為一團死肉了。

可並沒有,他的肉/體在見到斯內普的時候又重新活了過來,淚水幾乎是一瞬間便滾出了眼眶。

在看到面前這個人的一瞬間,那種被他壓抑已久、不願承認的委屈和酸楚全都回來了,甚至比之前更洶湧,更猛烈。

那很維持著他搖搖欲墜的理智的蜘蛛絲「啪」地一聲崩斷了。

哈利的身體彷彿終於容忍眼淚和哭聲了,他揪著斯內普的衣擺嘶啞地嗚咽,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你這個騙子,西弗!徹頭徹尾的騙子!」

斯內普臉色鐵青地想要掙開哈利的手,卻發現他像鉗子一般攥著自己,就好像衣服上本來就長著一個哈利波特似的。

「你在發什麼瘋波特?你——」斯內普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低著頭,看見從哈利身上這件舊短袖已經失去彈性的領口邊,露出一塊紫得發黑的巨大淤痕。

斯內普驚訝地仔細一看,才發現其實他整個肩膀的形狀都不對勁,就好像有隻巨大的手將他的肩頭折斷向里摺疊進胸腔,他的鎖骨一定斷了,甚至有斷骨橫了出來,在布滿淤血的皮膚上頂出一個凸起。

斯內普猛地抬起手想要掀起他的衣服看看,卻像是又怕弄疼他一樣小心翼翼地停在了半空。

「你的肩膀是怎麼回事?」他兇狠地問。

然而哈利卻完全沒有回答他的意思,只是嘴裡嘟囔著,用還完好的那隻手緊緊抓住他,像是一鬆手斯內普就要跑了似的。

斯內普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為什麼哈利受了這樣的傷還能清醒地站著,骨頭斷了,戳進肉里,他甚至疼得渾身淌汗。

根據人體的自我保護機制,哈利早就應該暈過去,聰明的大腦應該自動拒絕接受這些痛感。

可是他依舊睜大眼睛瞪著斯內普,那雙晶瑩的綠眼睛亮得驚人。

斯內普曾經見過有人擁有這樣亮的眼睛,是在那些迴光返照的將死之人身上,他們叫囂著不甘與怨憤時眼睛就是這樣亮。

男孩在他懷裡睜大眼睛靜靜流淚的樣子甚至讓斯內普有些毛骨悚然。

就好像面前這個人其實已經死了,靈魂都燃燒起來,變成眼睛中的兩團火,隨時就要熄滅了。

「波特?波特?」斯內普皺著眉頭輕聲呼喚,俯身仔細觀察著哈利的狀況,他避開那隻受傷的肩膀摸了摸哈利的額頭,果然是一片滾燙。

哈利空洞的眼睛有了些焦距,他活動頭骨目光追隨斯內普的瞳仁,聲音枯萎乾涸:「你騙了我。」

斯內普啞口無言。

那團火終於在斯內普的沉默中熄滅了,哈利栽進面前人的懷裡疲憊地闔上了眼睛。

他想到西弗勒斯終於還是離他而去了,就像是一棵大樹沒法挽留凋零的落葉,他也沒法挽留註定將遠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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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小ss這封信本來寫了挺長一段小論文來分析他心理活動的,想想還是刪了,大家自己理解吧!

要看五年級原著了,這幾天更新慢一點,不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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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祖父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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