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可歸?

故人可歸?

閣靈興沖沖湊上前去,卻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整朵藍蓮,包括藍蓮中心的胖團和離音都是虛的。她們就像是浮在境河上的一個夢,一團煙,似乎風一吹就能散了。

閣靈懵了。

「怎麼回事?」

紅塵三千鏡卻並沒有回答它,而是將浮於境河上的山海無境訣按進了藍蓮中,也按入了離音的眉心裡。

緊接著,境河上空一道鏡面的虛影緩緩浮現,似乎就要將整朵藍蓮納入其中。

閣靈急了,直直攔在鏡面面前,「等等,你要把她送去哪兒?到底怎麼回事?」

這話剛說完,它似乎又意識到自己的口氣有點沖,馬上又軟化下來,「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她現在是怎麼情況?她可是有父母親族朋友的,你總不忍心……好吧你忍心。是離音,離音會不忍心。她肯定不想他們太過擔心……」

閣靈話未完,就見原本在它身後的鏡面虛影不知何時已經凝在了它身前。鏡面發出淡淡的暖黃色光暈,正將整朵藍蓮的虛影都融入其中。

閣靈一哽。

這麼不給面子的嗎?

但事實上……紅塵三千鏡還是給了面子的。

藍蓮消失后,另一道光自境河上凝起,在星光下輕輕涌動著,凝成了十個荒文小字:

風雪停歇處,天涯歸故人。

這十字荒文不過一剎那就散了。緊接著,整片境河的星光都緩緩收攏起來,歸於安靜。

彷彿這方世界都陷入了沉眠。

閣靈看著這驟然暗淡的星光,又回想著方才看到的十字荒文,一時陷入了糾結中。

「風雪停歇處天涯歸故人……什麼意思呢?沒看過這樣的啊?說是詩也不像,說是話又怪怪的……算了。直接去找應川吧,他應該對這種事很在行……」

光一閃,閣靈也消失了。

這方世界陷入了靜默,而一鏡相隔的本源世界里,卻有一點變化正悄然發生。

本源北境,一條被凍結住的瀑布猶自懸挂高空,一眼望不到盡頭。瀑布的這一頭是漸漸被白雪覆蓋的本源大陸,而另一頭,則是被風雪掩去了蹤影的紅塵三千鏡。

某一時刻,小小的鏡面上流光一晃,凝起了一抹暖黃的光。光暈深深,貼著凍結的大淵一下一下地閃爍著,無聲召喚著什麼。

一團明黃色的光團應召而來。它溯流穿越了又長又厚的冰河,最終停在被凍結的大淵源頭的冰層中。

明黃色的光在冰層中溫柔地暈起,像是一盞冰燈,在風雪盡頭凝成一團不滅的光影。

仔細看這團光影的模樣,分明是離音當年祈福時的那盞黃燈。

堅硬的冰面到了祈福黃燈這裡,就彷彿流水一般柔軟。它在這柔軟的冰層中緩緩上浮,最終停在冰面上,隔著一段無風也無雪的距離看著紅塵三千鏡,也看著鏡中安靜沉睡著的那朵藍蓮。

慢慢地,它謙卑地壓下了燈頭,像是在對人行禮似的,作出了一副馱負者的姿態。

紅塵三千鏡上的暖黃光暈落到祈福黃燈上。兩團相異又相融的黃光相互共鳴,直直拉開一道溫柔的光道。那團藍蓮的虛影便晃悠悠地自這光道中飄過,緩緩落入祈福黃燈中。

祈福黃燈輕輕顫了下,直直在冰層中往下陷,又在將將被冰面浸沒之前穩住了。

幾乎就在祈福黃燈穩住身形的同時,有無數點柔和又細碎的光緩緩自四面八方而來。它們像是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主人似的,雀躍著、跳動著融入了祈福黃燈馱負的藍蓮中,歸於蓮中人的眉心。

一道藍蓮紋絡緩緩在蓮中人的眉心凝聚,凝成了淵南王印的模樣。

天地贈君新生,族人護君成長。

這才是歷任淵南王裔的成長方式。

仍有所不同的是,離音不在淵南聖地紮根,而將在大淵中長成。

柔和又細碎的光攜著一聲又一聲遙遠的歌謠而來,在蓮心的夢中人耳邊低低唱響,就像是一句句殷殷的叮嚀,帶著滿滿呵護與溫情。

夢中的那人輕輕動了下眉梢,睡得更沉了。

祈福黃燈在冰面上無聲晃了晃,像是在對著紅塵三千鏡道別。而後,它緩緩將一身明黃色的光華盡數內斂,替燈中的那朵藍蓮撐開了一道牢牢的屏障。

屏障成型后,祈福黃燈再次陷入了大淵的冰層中,像是一葉扁舟似的,順著冰河的能勢緩緩往下游而去。

燈馱著人在大淵的冰層中遊盪,有無數點細碎的金色光點自冰層中一一被抽取出,漸次歸於蓮中人體內。

金光漸盛,燈中的那朵藍蓮漸凝,蓮中的那人那獸的身影似乎也更加真實起來。

就彷彿燈中的一切,正在緩緩從虛轉為實似的。

曾經你散盡一身王脈,幾乎傾其所有,而今,災厄既解,功過自當分明。

這方天地曾欠你的東西,願盡數……歸還給你。

那這時間會是多久呢?

不知道。也許十年,也許百年,也許千年……

但無論如何,總會有一個結果的。

富貴當還鄉,衣錦不夜行。

她總會回來的。

——

本源世界的這一場風雪,持續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久。

都說修真無歲月,但當所有的歲月都用來等一人時,就會變得格外漫長。漫長到曾經的稚子之交們已經掌權一方,舊的、老的生靈已經化為塵埃,陳年的恩怨已經清算完畢,新生的一代們已經漸漸嶄露頭角……

該回來的那人還是沒回來。

一晃眼……九百多年了。

她的故事仍然在傳唱,年年雁津樓新編的話本故事裡她還是最出彩的主角。可倘若以千年為一個界限的話……一個時代到底是要過去了。

她自然還是英雄,可在新生代們看來,她是「老一輩」們的英雄。就像是躺在舊日光陰里的一個符號,聽起來都格外有年代感。

尤其是,這還是一個聽起來格外像是「紙人」的人。

一人而聲名鵲起,幾近名揚全修真界;至交遍布各大宗門,甚至廣涉人妖魔三族;不到百歲之齡而與最高戰力們平起平坐,甚至於……救世?

話本故事裡的確可以這麼寫。可現實里呢?拜託,即便強如XXX,出了這一畝三分地也得夾著尾巴做人好嗎?

所以……這個離音的事迹到底有幾分真假?

他們並不是不尊敬前輩,也的確相信這位離音前輩肯定是個很厲害的人物,曾經干成了了不起的大事……

但問題是,編寫實向的故事不能太過誇張是不是?

別把他們當成小孩子騙啊……

最近的百年來,各大宗門納新結束后,年長一輩們給新弟子授課時,總會被頻頻問到這樣一個問題——

「離音到底是誰?」

她的故事是真的嗎?

她這個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相比而言,沉魁宗內這樣的「質疑」氛圍會稍淡一些。但此次納新之後,在授課人變成了鋒字脈錢炎之後,新來的小崽子們終於也忍不住了。

錢炎是誰?

傳說當年離音初回沉魁時,是錢炎師叔第一個喊她的「小師姑」,後來他還曾經開口邀請過離音一同跟他們做過早課,還經常上君字脈主峰蹭吃蹭喝……

最關鍵的是,他曾經跟離音一同並肩作戰過,就是當年那場上陽國和黨清國的境引之戰!

他肯定知道離音的事!

所以……

「離音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被問及這個問題,當年的錢小六、如今的錢炎並不感意外。

對著一張張朝氣蓬勃甚至有點「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面孔,他不過搖頭失笑,並沒有責備的意思。

當年離音看他們,應該就如他如今看這群小崽子們一樣吧?雖然她彼時的年紀跟他們差別不大,甚至比他們還小,可不論是修為也好,心境也好,她都將他們遠遠甩在了後頭。

作為曾經被甩下的那個人,錢炎將心比心,頗能理解這群小崽子們如今的心情。

誰家少年不意氣?怎肯屈膝讓風流?

能服輸的就不叫少年人了。

可離音這個人啊……

便是淵南族數百萬年上下,也就養出了這麼個離音而已。

錢炎輕聲一嘆,聲音無限悵然。

他眼神有些悠遠,似是陷入了回憶里,「她這個人……」

眼見得要講一段很長很長的「秘辛」的檔口,錢炎腰間的傳訊玉符忽然微微一閃。

他頓了下,指尖輕輕一撮,側耳細聽。

一道驚喜得變了形的聲音透過傳音玉符,直直蹦入錢炎耳中:「錢小六,籍樹!籍樹……開花了!」

籍樹開花?

開玩笑呢吧?這個時節籍樹怎麼會開花?外面風雪交加的……等等!

籍樹開花?

錢炎猛地坐直了身,眼神一瞬間格外銳利,「你是說……」

那頭的聲音又急又快,「沒錯,黎堯尊者已經動身去尋了。籍樹開花了,她要回來了……她要回來了!」

話音未落,錢炎一身靈力已經燃起,直直往外遁去。

門開。大風卷著殘留的雪粒撲了進來,也攜來錢炎慢了一步的話:「今日自修,我有要事……」

室內的小崽子們面對著忽然就空無一人的上首案幾,不由得面面相覷。

這是出了什麼事了?錢師叔怎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難不成……魔族要和人族開戰了?

不僅是沉魁,同一時刻內,本源修真界內大大小小的角落裡,幾乎都有些微異變發生——

斷斷續續下了近千年的風雪還未停,可有些禿了近千年的老樹竟重新返綠了,結了冰的洞中湖竟漸漸融化了,甚至於久未開花的植株竟然都能開花了……

冬日未過,可春來的氣息已經隱隱可聞了。

很顯然,她要回來了!

她在哪兒呢?

修真界陷入一場尋人的浪潮里。可這些找人找得將修真界幾乎翻得卷了邊的人這會兒肯定想不到,他們心心念念想找的那個人,其實根本就不在修真界里。

流空界以南,大淵的匯流處再往南,一道天塹相隔,時隔九百一七年,離音在本源大陸的凡人界,睜開了眼睛。

陽光溫柔。而抱著胖團醒來的離音……她正很冷靜地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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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源世界=凡人界+修真界

修真界=修真九境。

大概是這樣。

假如有表述錯誤的地方,以後再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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