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第 100 章

十月底的溫度還是很高,白天晴空萬里,但夜間的風已經泛起了微涼,絲絲吹拂著,竟隱約有點透心的刺涼。

沈凡是在半夜十一點接到的電話,來自楊艷,卻是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不是因為殷琳的事情。

「江離?他沒和我說要來啊……」

他的疑惑還沒說完,楊艷那邊又是一陣摔東西的聲音,殷琳的叫喊聲尖銳而清晰。

「你給我滾出去!滾!你搶走沈凡哥你還在這裏假惺惺!你有什麼資格在這兒和我說話!」

「琳琳!」

電話突然掛斷了,楊艷應該是去安撫去了。沈凡沒有聽到江離的聲音,但已經足夠確定關鍵信息了,於是立刻從床上起來火速趕往醫院。

半夜的車依舊不好打,沈凡一邊等車,一邊打江離電話,但毫無疑問,電話打不通,江離甚至還是關機的狀態。

一聲不響來了,卻第一時間去了醫院,手機還關機,江離這是要做什麼?

坐上車已經是七八分鐘之後了,幸虧去醫院的距離不是很遠,這個點也很難遇上堵車,所以到那兒也就花了十分鐘左右。

樓上病房的聲音在走廊上都能聽得到,而江離就站在病房門口,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江離!」沈凡遠遠就叫了他一聲,然後立刻跑了過去,到他面前停下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好,「你怎麼來這兒了?」

江離臉上也不太好,有些蒼白,看見他之後一直也沒動,對他的問題更是頓了好一會兒,才說了句:「沒什麼,就來看看她……」

「你來看她幹什麼?你這麼閑的嗎?大老遠跑過來看她,手機還關機?」沈凡的語氣裏帶着明顯的情緒,匆忙的臉上夾雜了着急和不解,隱隱還有些責備。

許是聽見了外面的聲音,殷老先生從裏面出來了,臉上帶着沈凡從未見過的嚴厲。他直接看着沈凡,語氣憤怒:「把人給我帶走,琳琳喜歡你這件事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他來幹什麼來了?我就這麼一個孫女,你不要自然有人要,你用不着讓他來刺激琳琳,往後你也別來了,我不會再讓琳琳纏着你,更不會教她去搶別人的男朋友,你也用不着再說什麼報恩,琳琳她不需要,我這個老頭子更不需要,我們就當做了件匿名的善事,從今以後,咱們誰也不認識誰!」

「老師!您說什麼呢?這怎麼還說到這兒來了?」楊艷連忙在一邊勸阻,拉住了老先生,然後對沈凡道,「小凡,你們先回去吧,路上小心,這邊有我呢。」

沈凡的臉色泛白,卻也只是點了點頭,然後道了個別,就拉着江離一起走了。

回去的路上,外面居然下起了小雨。他們誰也沒說話,就連牽着的手,都好像只是輕輕意念般地搭著,都不用任何的外力,悄悄的就會一分為二了。

回到家,倆人的身上都被淋得有些狼狽。沈凡看了眼旁邊安靜的人,開口說了句:「去洗澡換衣服。」

江離頓了頓沒動,目光始終低垂著,好一會兒才點頭應了聲,然後走向了卧室。

沈凡依舊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的身影,等看不見之後又輕輕閉了閉眼,直接脫掉了外面沾了水的外套。

房間里冷得有些刺骨,剛待過人的浴室也不例外,一直到熱水衝過頭頂,沈凡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一點,手腳不在麻木冰涼了,可心底卻壓上了一塊巨石,別說行動,就連安安靜靜的喘息都是悶得發疼。

卧室里,江離就坐在床上,頭髮耷拉在頭皮上,發梢似乎還帶着點水。

沈凡也沒吹頭髮,只是拿着干毛巾擦了擦,然後就不管它了,把毛巾扔在了一邊。

江離依舊沒有抬頭看他,只是手指突然抓緊了旁邊的被子,像是受到了驚嚇,更像是做錯事在等著被罵的小學生。

不知道為什麼,沈凡突然覺得這樣子的畫面好壓抑,他不明白為什麼江離會產生現在這種情緒,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讓人不放心,能讓自己的戀人有今晚這樣的舉動。

「我們九點五十結束的聊天,你跟我說你困了,要睡覺了,然後呢?然後你就給了我這麼大個驚喜是嗎?」

沈凡站在他面前,臉色是從接到電話以來最平靜的時刻,語氣也是。他看着面前的人,甚至有點想笑。

「你想要做什麼啊?你到底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誰?你就這麼不相信我是嗎?那現在呢?你現在滿意了嗎?」

他一句又一句,語氣沒有波瀾,他知道在這種時候他更應該有情緒一點,而不是用這種充滿諷刺的語氣,可他真覺得自己挺諷刺的,他永遠都不知道江離想要什麼,永遠都聽不出他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

或許在江離眼裏,真話和假話並沒有什麼界限,它們所有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把不願讓除他之外任何人知道的東西阻斷在他自己的世界之內,哪怕面前這個人和他你儂我儂同床共枕,也都不過是個交不得心的外人。

「江離,你告訴我,你在不放心什麼?謎語好歹還有迷題,可你什麼都不說,我哪什麼來猜?」

江離沒動,低着頭,過了一會兒之後,他說:「凡哥,我們分手吧?」

空氣突然安靜了,沈凡剎那間頓住了,身體甚至有些僵硬,臉上閃現迷茫與懷疑,彷彿那一瞬間,他的耳朵是出現了故障。

「……你說什麼?」沈凡看着他的臉,僵硬地問。

江離依舊垂著眸,似乎是在看着地面,又似乎什麼也沒看,只是平靜地又說了一遍:「沈凡,我們分手吧。」

沈凡又反應了好一會兒,終於清醒了,他看着江離:「理由呢?」

江離安靜著不說話。

沈凡突然笑了,往旁邊退了兩步:「江離你是不是覺得,凡事只要你先叫停,你就永遠不會狼狽?我們在一起的那天晚上是這樣,今天還是這樣,每一次都是你先放手,每一次你都是把你自己放在那個最重要的位置上,那我呢?我算什麼?我就該扮演着那隻想吃天鵝肉的癩□□,註定要把你的回應當偌大恩賜,把你的拒絕當畢生遺憾?」

「江離,談戀愛是我求着你答應的?這兩年是我逼着你在湊合的?現在你可以在這兒輕飄飄地說分手是因為你覺得時候差不多了是嗎?我在你眼裏就和條路上撿的狗沒什麼區別是嗎?」

江離的臉色一再發白,指骨深深埋在被單里,卻難以讓人想像任何風情,只感覺得到隱忍的痛苦。

沈凡卻逼着他回答:「說話啊,是嗎?」

江離閉着眼睛,聲音顫抖:「……不是。」

「既然不是,那你現在憑什麼跟我說分手?」沈凡逼近他,俯身扣着他的肩,一句一頓,「我是劈腿了,還是哪對不住你了,是我不夠關心你,還是我們兩感情淡了,如果什麼都沒有,那你他媽的憑什麼隨便地就甩了我?」

江離搖著頭,眼角似乎濕潤了,他推開了沈凡,直接站起來,卻被沈凡立刻拉住了手:「你做什麼?」

「回北京,我沒請假。」江離清晰說道。

「所以你來這麼一趟,專門來和我分手的是嗎?」沈凡看着他的臉,手上捏緊著,骨頭硌着手心的肉,還挺疼的,可他一點都不想在意,也無心在意。

他剛才一路上想了很多,他以為江離是不放心他,是不相信他,他來了是想來親自看看,他一邊生氣一邊都想着要怎麼才能打開他的心扉,要怎樣才能讓他安心,他甚至有那麼一會兒覺得自己不應該生氣,而應該自豪,因為自已還挺重要的,起碼他男朋友都吃醋吃到這個份上了,可結果呢,結果人家下一秒就乾脆地甩了他,連個理由都不願意給。

他閉着眼緩了兩秒,手上依舊緊捏著,語氣盡量平靜:「分手,我不同意,沒請假,你就現在請,不管今天還是明天,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你哪也不準去。」

江離一直都沒看他,只是臉色突然更蒼白了些,額角甚至有些冷汗,呼吸不穩,像是在隱忍些什麼。

沈凡靜靜看着他的臉,目光落在他額間,心頭沒來由地疼了一下,有一瞬打破了那層籠罩的陰鬱。

「你怎麼了?」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鬆了鬆手上的力度,腦子裏在那一剎那間閃過了很多畫面。

而在他鬆手的那一瞬間,江離就脫離了他的控制,立刻就要抬腿走人。沈凡把他整個人推到了旁邊的衣櫃前,臉色極差,呼吸卻有些不安的顫抖。

他扣著江離的身子,一隻手抓住了江離剛收回去放在背後的左手,卻遲遲拉不出來。

「你手上怎麼了?」

江離當然沒有說話,臉上除了蒼白就是慌亂,身體都在隨着沈凡手上的用力拉扯而顫抖。

沈凡立刻強勢地把他抱着往後退了一步,使得他的身體離開了後面的衣櫃,藏在縫隙間的手自然就暴露在了空氣之後。他用力抱着江離,身體緊貼著,手指顫抖地解著那顆袖子上的扣子,指腹比眼睛先一步感知到了真相。

袖子底下,手腕處,他剛剛捏著的地方,觸感清晰地包着一截紗布。

「……哪來的傷?」他沒有去看,也不需要去看,他只是靜靜抱着懷裏的人,祈求着最後的一個出乎他意料的反轉。

可他沒有等到,他等到的是江離的顫抖,是他想要推開他的反抗,是他咬着牙的沉默。

他什麼都沒有說,就和那個下午,他問他為什麼要吃那些葯一樣,一模一樣的過程,一模一樣的結果,這就是這個人慣用的手法。他擅長欺騙,擅長隱瞞,可他就是不會在被拆穿前再掙扎一下,也同樣不會給別人掙扎的機會。他就是喜歡這種用沉默就能讓人跟他一起崩潰的感覺,他就是享受這種感覺。

沈凡側過頭看他,偏又不甘心地堵住了湧上來的崩潰情緒:「我問你呢,哪來的傷?哪划傷的?什麼時候的?剛剛是不是弄疼了……」

「沈凡。」

沈凡的話音還沒落,耳邊就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叫喚。

他頓住了,靜靜地等著,呼吸都放慢了,把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到了那一個角度來的回應。

卻只聽旁邊輕輕地繼續:「沈凡,我有病的。」

「我有病,精神病,會變成瘋子的病。」

「所以你就想死是嗎!」沈凡轉身把他推到了床上,眼中通紅,「你想死嗎!你想死你就該一刀往胸口上捅!」

江離睜着眼睛,卻說不出話,他想反駁,可他說不出任何反駁的字眼,他沒發讓他冷靜,因為他比他更怕,沒有人知道他看着自己血流不止打120時候的害怕和絕望,他怕自己就這麼閉上眼睛再也醒不過來,他怕再也見不到他,他怕他哭,怕他難受……

可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說不了。

沈凡伏在他身上,眼眶紅著,目光死死盯着他,過了一會兒,他又閉上眼,手指碰了碰他的臉。

「行,你不是想死嗎,那我陪你一塊兒,你不是這麼不放心我嗎?我陪你一塊兒,換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你總該放心了,好不好?」

江離整個人怔了一下,蒼白的臉色又添了慌張,他伸出手去抱他,卻只擦到了他的衣服,那一陣覆蓋着他的熱度突然間消散了。

「沈凡!」

他連忙追出去,眼見着沈凡去了廚房,心頭突然一震,臉色愈發慘白:「凡哥!」

刀具的光芒在黑暗中都是冰冷的鋥亮,就像大多數的武俠電影一樣,刀出鞘的那一刻,屏幕就會閃現一道肅殺的光,凌厲的聲響,伴隨而來的就是鮮血噴灑。

在他靠近的那一剎那,地面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響,落在耳朵里,是極其刺耳的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

好像,還應該有鮮血的味道。

「……凡哥?」江離突然頓住了,呼吸有些難受,斷斷續續的。

他伸出手碰了碰面前的人影,下一秒就飛速拉上他的手,卻不敢細細摸索。

有一條手臂從他掌心擦過,扣在了他的背上,胸膛隨即撞上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知道害怕了?」

他緊緊抱着面前的人,呼吸瞬間放開了,忍受過煎熬的喘息帶着強烈的顫抖和不安,眼淚漫過眼眶的防線潰堤而出。

「哥,你不要嚇我……」

「我還沒活夠,真要陪你,也得換個莊重的場合,在這兒,誰知道算怎麼回事。」沈凡抱着他,抬起另一條手臂扣着他的頭,靜靜感受着兩顆心臟在胸膛間隔着血肉的撞動。

江離搖了搖頭,聲音哽咽著:「我不要……我不要你陪……不要……」

「你命都沒了,還管我陪不陪?你放心,你死了我不一定能第一時間給你收屍,但我一定死在你看得見地方,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誰。我喜歡一個瘋子,我為他發瘋,就算是他把我甩了,我也要在他的墓碑上多添幾個字!」

「凡哥!」

「所以你別想甩了我,我現在不同意,將來會不會同意還要看我的狀態,你最好真能把我擇乾淨了,否則,你去哪我都得纏着你。」

江離趴在他肩上,指尖絞着他後背的布料,斷斷續續地抽噎著。

「凡哥……我變了……我不知道我還會變成什麼樣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知道你很累,我也不想你那麼累,不想你每天除了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還要那麼小心翼翼地照顧我的情緒,是我想談戀愛,是我招惹的你,可我不能永遠綁着你……」

「所以呢,所以你覺得分手了,我就自由了是嗎?」沈凡看着黑暗中的前方,臉上有些濕熱的液體劃過,他輕輕品嘗了一下其中的味道,抱着懷裏的人問,「只要我看不到你了,就不用再想着你,還是只要你從我的生命里消失了,你就能把我腦子裏所有的和你有關的記憶一併帶走?」

「江離,兩年,從我踏進那個學校到今天,你覺得我有機會重頭再來嗎?對於你而言,我只是一個在你想要談戀愛的時間出現的讓你覺得滿意且合適的人,可對我而言呢?我這輩子都只會有這一段這樣的時光,你是唯一的主角,我找不到替代品,永遠都找不到第二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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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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