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11

偵探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見的。

那個通道不該有任何問題，他自己走了少說有幾百遍，偶爾會在通道外看到一閃而過的時空獵食者，但都是極為弱小的傢伙，有魔法陣的庇護，它們根本闖不進來。

至於製造幻覺，那就更是天方夜譚了。

首先，致幻能力也許大部分怪物都附帶，掉san掉多了也會神智恍惚，但能夠完全控制幻境走向的，只有少數幾個幻術系的法師，或是有這個權柄的神靈及信徒。

即便是那位號稱「夢之女巫」的邪神，也只是入夢，而無法干涉。

其次，通道法陣的保護，會讓大部分幻覺都變成卡通片一樣，看起來假的可笑，這樣安迪都能上當，那艾爾真要思考思考，是否帶偵探上醫院檢查下智力。

所以，這件事很有問題，艾爾毫不猶豫就找到了地下交易所的負責人，在這個圈子裡最有名的中間商，本身也是法術大師的斯坦。

很少有人知道，斯坦是他的同鄉，也是羅爾拉德人，他們少年時就相識，已有十來年的歷史了。

斯坦並非狂信徒，他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拼來的，當然，法術天賦好也是原因之一。

在「蚊子」吐露是斯坦雇傭艾瑪偷走維拉斯木盒時，艾爾就並未全部相信。沒有誰比斯坦更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否則在各種神靈信徒和官方組織中遊走，他就該翻車被沉屍了。

他像一條狡猾的泥鰍，總能敏銳嗅到危險的氣息，然後從生死之間溜走，繼續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能力與好運。

這是刀尖舔血的買賣，踏錯一步，萬劫不復。

以斯坦的機敏程度，他怎麼會扯進維拉斯木盒的破事中？貓神、混沌之神、教廷……還有至今未知的神秘勢力，這顯然涉及到了神靈層次的博弈，他是瘋了才敢沾手！

斯坦立刻便答應與他見面。

在他們走進私人休息室的時候，一個穿著斗篷的人剛從裡面離開，渾身散發著令德瑟奈德難受的氣息。

「那個通道從來就沒有問題。」斯坦起身，白凈的臉上還帶著些許紅暈，眼角微紅，稍稍擺正了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兩條細細的金屬鏈貼著他瘦削的面頰，眉毛高高揚起，犀利而具攻擊性。

空氣中瀰漫著清新的香薰味，但也太過掩耳盜鈴了。

便是倫德爾警官也一眼看出，剛才休息室里發生過什麼事。顯然，斯坦是做到一半停下，選擇和他們見面，難怪剛才那不知男女物種的斗篷人離開時，渾身不悅氣息濃重。

斯坦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倚靠在柔軟的沙發上，推了推眼鏡。

面對艾爾的陳述，他沒有推辭，就揮揮手讓手下去調查。

空氣中有些凝重，斯坦再次推了推眼鏡，餘光看向了三位來客中唯一不是白種人的貓生眷屬，揚起了嘴角弧度，帶著低啞的誘惑問道：「貓神的眷者，有點意思，那麼，願意和我共享今夜的歡愉嗎？」

「斯坦。」艾爾平靜道，聖子般的臉龐朝向地下集市的主人，說道，「你知道，這種方法保不了你一輩子，或許退出這個圈子……」

「然後才真的危險了。老朋友，告訴我，在你們教廷的調查卷宗里，有多少人是脫離了神秘事件后，在某個意想不到的平靜一天里，被詭異殘忍地殺死在家中？」

斯坦不再看德瑟奈德，嗤笑了一聲，攤開手道：「踏進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離開的可能了，笛梵恩先生，還有，你還欠我的一千三百萬美元什麼時候還，你要是死在外面，教廷會替你還嗎？」

神父扯了扯嘴角，道：「你要是拿到了我的遺體，倒是可以和教廷做筆交易。」

「我可不想接你身上那個燙手山芋。」地下商人不以為然。

他們再次為安迪的下落扯皮起來，斯坦是絕不可能承認偵探的失蹤與他有關，客人在自己地盤上不見，儘管這個世界規則殘酷，大家自掃門前雪，死了也只能怨自己實力不濟，但也會損害地下商人的名聲。

就在兩人湊近了的時候，一股時空魔法的扭曲氣息讓艾爾和斯坦雙雙盯著房間中央。

偵探從「門」里摔了出來，還扶著一位滿身是血的陌生男人，他的雙腿只剩下了累累白骨，艾爾只一眼便確認那是被利器一片片割成這樣的。

而在「門」消失的一瞬間，他手上的「指南針」瘋狂地往黃王的符號上跳動，讀數爆表的那種。

……好極了，偵探到底惹了什麼麻煩回來？！

而鐵憨憨隊友，只是揚起頭，對神父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便焦急道：「能先給他刷個治療術嗎？」

神父沉默了片刻，才抽動嘴角道：「你知道我是神父，不是牧師吧？」

地下商人在旁邊無聲地笑起來，並推了推眼鏡，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偵探，才打了個響指，吩咐手下拿來治癒類的魔法捲軸。

像皮革一樣的長條捲軸揚起，泛黃的內側繪製著令人頭暈眼花的古舊深奧的花紋，最終輕輕搭在亨利的身上，就像薄薄的毯子一般。

地下商人吐出了一個不似人類語言的音節，捲軸立刻像被火燒過一樣，從邊緣開始變得焦黑乾枯，最終化為灰燼消散在空氣中，而亨利的傷口卻泛出瑩瑩光芒——

活死人，肉白骨，這便是神秘法術的力量。

亨利的狀態很快穩定下來，但古代波斯帝國地毯上烏七八糟的血跡，還有不成熟的時空魔法留下的割痕卻無法去除，為一塊休息室地毯用回溯魔法，即便斯坦再有錢，也不做這種傻子事。

他乾脆叫人拿來了艾爾的賬本，當著神父的面，給他記上了新的兩筆——

「地毯是兩千萬美元，不相信我可以把進貨單給你。」

「高級治癒捲軸，你也是老顧客了，我這裡統一價格是兩千五百萬美元。」

「加上你之前欠我的一千三百萬，共計是五千八百萬。」地下商人推了推眼鏡，眼神犀利得宛如刀割，「笛梵恩先生，理論上我從不給人賒賬，何況是這麼多，你打算怎麼還？」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夜色。

「這樣吧。」斯坦拍了拍手，微笑道，「下個月我舉辦的地下拍賣會，把你當商品賣了，教廷傳奇調查員不值錢，但埃爾斯斐爾宿主的價值就足夠了，何況以你得罪人的能力，哦，你之前剛乾掉了一個混沌教團分部，他們一定不會吝嗇把你買下來，獻祭給混沌之神。」

那群狂信徒瘋歸瘋，但錢倒是不缺。

神父的麵皮肉眼可見地抽搐了一下，一向成竹在胸的表情都維持不住了。倫德爾看他的狀態，簡直比當年直面雷莉安娜修女還要差。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奸商債主比狂信徒可怕多了。

警官想起了《威尼斯商人》里夏洛克，這回神父真的可能要「一磅肉」被賣了。

艾爾抹了把臉，之前來尋師問罪的氣勢頓時全無，只剩下了窮鬼打工人的悲涼。看著斯坦似笑非笑的資本家嘴臉，知道對方絕不會因為「發小交情」而打一丁點折扣，他默默掏出了自己的銀行卡。

幸虧上次搗毀混沌教團分部后，教廷給了他幾百萬的賞金，加上這些年的存款，大概有個八百多萬。

然後，他又拿出了身上零零總總的符咒和魔法用品，包括當年從維拉斯家坑來的盜.墓.者之手。

斯坦掃了一眼，面無表情報價道：「算你三百萬。」都是些小東西，也就盜.墓.者之手值點錢。

要是艾爾肯賣「指南針」，倒是能一次性還清債務，但顯然神父寧可賣了自己，也不會讓地下商人拿走犧牲調查員們的重要遺物。

「我幫你再做幾件事吧，不傷害普通人的都行。」

地下商人冷漠漂亮的眼眸盯著那張天使下凡的臉，嘖了一聲道：「行了，這事之後再說。」

扔在桌上的魔法物品和卡都被手下收了起來，斯坦再次放鬆身體，靠近了柔軟的沙發中，指了指旁邊因為闖禍而瑟縮的兩個小傢伙，問道：「記得把他們帶走，別把麻煩留給我，行了，想問什麼，說吧。」

他和笛梵恩認識那麼多年，還能不明白對方的意圖嗎？

神父把維拉斯木盒和蚊子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但隱瞞了部分細節，他盯著地下商人的每一個微表情，卻看到眼鏡后的漂亮犀利的眸子眯了起來，那是驚疑不定的神情。

「我不記得了。」他說道。

「什麼？」

斯坦帶著幾分茫然，但更多的是驚疑地說道：「我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了，艾爾，我並沒有說謊，你應該看得出，我的記憶……不，沒有侵入者，這股力量……我的記憶應該是被自己刪掉了。」

地下商人揉了揉太陽穴，第一次露出頭疼恐懼的表情來：「這一定是個大麻煩，艾爾，你可真會惹麻煩。別問我了，你恐怕從我這裡得不到任何線索，我必然是料到有人會來，才刪掉了這些記憶。」

刪掉記憶的自己，沒有留下任何提示，但斯坦了解自己。

他腦海中有維拉斯家族的信息，在那群人背叛混沌教團前，他就得到了情報。以他的性格，大概覺得可以趁機撈一筆，所以沒道理只讓艾瑪偷一個不知道作用的盒子。

若是由他親自吩咐，恐怕他會讓手下把維拉斯寶庫都洗劫一空才對，絕不會有這麼明確的指向性。

所以，在這個委託中，他多半扮演的是中間人的角色，這很正常，他也不是第一次為人牽橋搭線了。應該是有人找到他，希望能拿到那個盒子，並且出了他無法拒絕的價格。

而接受了委託的自己，找到了蚊子和艾瑪，讓對方去偷東西，當然，順帶洗劫維拉斯寶庫更好。但艾瑪偷走盒子后，並未直接交給自己，也許是發現商品價值后想坐地起價，又或者是出了事情。

本來，以斯坦自己殺伐果斷的性格，有人敢放他貨的鴿子，他多半會親自去找蚊子，但他沒有，反而刪掉了自己的記憶，防止有人找上門詢問。

這說明……他意識到這是自己惹不起的事情……他試圖脫身，把自己摘出來……不，他應當不知道具體，只是猜到問題的嚴重性，否則恐怕早就被幕後之人滅口了。

然而，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能讓自己只是猜到個大概，就畏懼地永久刪除了記憶？

地下商人感到從內心深處湧上的恐懼，那是對未知神秘的恐懼，他猛地轉頭，對神父等人道：「行了，賬先給你記著，你們可以走了。」

「斯坦。」神父似乎還想說什麼。

地上商人揚起眉毛，像一條蓄勢待發的蛇，帶著極強的攻擊性。

「……等等。」一直保持沉默，看「黃世仁逼迫楊白勞」戲碼的偵探小心翼翼地舉起手，對看著便極不好惹的商人問道：「我還有個問題，你家門口，為什麼，會裝著把銀鑰匙？」

淦，要不是這別具一格的裝修，他特么能撞上猶格？！

斯坦再次沉默了，推了推眼鏡：「所以，你並非一直都是門之鑰匙的信徒？」

神父：「不，他來你這兒前，就是個普通人。」甚至連智商都有待提高的那種預備調查員。

……不是，先等一等，門之鑰匙的信徒？！

神父轉頭看向隊友，他之前忙著和斯坦扯皮，還來不及問偵探，畢竟這是他們自家人的事情，不方便在地下商人的地盤上討論，想著之後再問的。

可這，啊這……之前開「門」的難道不是這位受傷的黃王信徒嗎？

難道不是偵探人憨運氣好，正好遇到黃王信徒救了他嗎？

神父默默舉起了手裡的「指南針」，對上了自家隊友，接著看到銀鑰匙的標記上，指針愉快地打著圈。

淦，之前黃王力量太強了，把門之鑰匙的讀數給擋住了。

不過也正常，畢竟人在皮客棧里，黃王可能是親臨，而門之鑰匙只是留了氣息在信徒身上……個鬼啊！這才過去了幾個小時，偵探怎麼就被邪神看上了？？

偵探：這事吧，說來話長。

神父：哦。

斯坦則在旁邊翻了個白眼：所以說，在嚴格挑選信徒多年後，那位全知全能「門之鑰匙」的眼睛終於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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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風評被害，其他人：猶格大人終於瞎了嗎？

作者：不，泡泡本來就沒眼睛。

*神父不知道，是因為他一來沒在指南針上看到泡泡的力量（黃王是看到靈車沒回來后，親自來看，所以能量蓋過了偵探身上泡泡的氣息），二來他不會直接在斯坦的場子里問偵探事情的，肯定是先把斯坦問清楚了，回去后再私下裡問安迪發生了什麼

*更新最近會有點不穩定，但我盡量日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