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靈根

雲來仙宗的山門前，有一面巨大的水鏡，可以看到望月流雲階上，所有人的狀態。

靈劍停在水鏡前，在沈拂星的無聲注視下，蘇北轍再次把靈劍降到膝蓋處，同時內心再次堅定開山大典后就讓沈拂星好好修鍊的心。

水鏡前，每個人的靈根、資質、心性一覽無餘。

有的人雖身負靈根，但這靈根卻繁雜無序、細弱易折，這類人在前五百階便陸續止步；有的人靈根尚佳，卻筋骨奇差，即便洗筋伐髓，也不過修真界最普通的修士，投入與付出不成正比，倒在一千三百階前；而靈根資質皆可的，有一半跪在兩千階前，沉湎幻境不可自拔，說明心性非佳。

能走上最後九百九十九階之人，莫不是百里挑一的可造之材，然而即便如此，山門還有九百九十九階之遠，這九百九十九階，一步一重，望月流雲階會根據各人資質，給予不同的壓力，這九百九十九階，不考資質，只看毅力。

修真之途，一行千年遠，無毅力者，無為，無為者，不收。

雲來宗主常笑言，如果不是走後門，沈拂星連雲來仙宗山門都摸不到。

這最後九百九十九階上，有人衣發皆濕，佝僂著肩背，臉上帶着幾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的疲憊，卻還執著前行；有人氣力用盡，卻還咬牙用膝蓋、用雙手去攀爬，指甲被摳得外翻流血，在長階上留下道道血痕；有人爬過七百多階，終至無力，頭髮散亂、衣服沾着手肘膝蓋滲出的血，費力抬頭只剩兩百多階的山門，卻只能崩潰得嚎啕大哭。

隔着水鏡，沈拂星第一次清楚意識到，這個所謂的後門，有多少人可望卻不可即。

那些鏡中艱難前行的人，如果知道隔着薄薄一層水膜，竟有他這樣的人在隨意翻看他們所有的狼狽，不知道還會不會想修仙。

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啊。

沈拂星眸光淡淡，表情不喜不怒。

誰也沒有看到，沈拂星額上那枚紅色的菱印，在此刻微微泛出金光。

【宿主……宿主？你在想什麼！你是不是又屏蔽我了！】

系統不滿地叫了好幾聲，同時心裏泛起些微疑惑，剛剛有一瞬間，它好像……短路了？

【什……么？】

系統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像遠山的鼓鍾，敲擊之後，聲波像海浪一樣隔了許久才傳到沈拂星腦子裏。

「師弟……師弟？你是在發獃嗎？」

蘇北轍看小師弟好像被望月流雲階上眾人爬山的猙獰模樣嚇到，伸手在水鏡上一抹，畫面轉向另一批人。

這批人不同於剛才粗布衣衫的凡人，他們的衣服帶有明顯的防禦陣紋，色彩繁雜，材質上乘，即便是那個渾身上下除了一個印着金色稜柱沒有一絲紋飾的少女，她的紅衣都帶着淡淡的光華。

「這些都是其他宗門或者一些修真家族的子弟，還有一些是無意中得到些許機緣的散修，都是有修鍊基礎的，我建議你選這些人做弟子，比較好教。」

蘇北轍指著畫面上氣息雖沉，面容卻沉穩冷靜，看上去饒有餘力的幾個男女，建議道。

沈拂星看着水鏡，心裏卻在呼喚系統：【系統，我剛剛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我剛剛短路了。】系統的聲音帶着一點點無奈，當初選上沈拂星這麼一條鹹魚的時候，它就懷疑自己的程序出了bug，沒想到除了bug，它還能短路……

沈拂星心底一沉。

他沒再和系統說話，調整了一番情緒。仔細看了看那些衣着光鮮華麗的宗族子弟，猶豫道：「就算我選中了他們，他們也不一定會選我吧，聞道階段我啥也不會呀……」

雲來仙宗的試煉分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叫做「問仙」，便是走過望月流雲階；第二個階段叫做「聞道」，是有意向收徒的人在聞道台上講解自己擅長的道法，一些活潑些的師兄師姐還會直接在台上表演仙術，直觀展示自己的道法。

第一階段的「問仙」，是師擇徒；第二階段「聞道」，則是徒擇師。

雲來仙宗宗風自由開放，即便是沒有修鍊過的凡人，在走過問仙路之後，也有選擇自己喜歡的師尊的資格。

在聞道階段，被選中次數最多的人可以在宗門裏吹一整年，而被選中次數太少的……咳咳，或許會被嘲笑十年。

蘇北轍一想，是這個理。

而且他還很切合實際地看了看小師弟的臉，覺得這個可能性無限大。

「應該會有人喜歡你的聲音吧……」蘇北轍摸著下巴，不確定道。

沈拂星：謝謝，有被冒犯到。

「沒關係，我也不打算收徒，我這個水平，確實是誤人子弟。」沈拂星呵呵一笑。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混沌靈根修鍊很快的，等開山大典之後，我督促你修鍊幾個月，應該很快就能到達靈動期。」蘇北轍拍拍小師弟的肩膀，語氣很有信心。

「……我再看看水鏡，說不定有的人跟我特別有緣，很快就能結為師徒呢？」沈拂星小心翼翼推開大師兄掛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專心致志看水鏡。

蘇北轍看看小師弟對修鍊諱莫如深的模樣，搖搖頭，不再逼他。

就在沈拂星假模假樣看水鏡的時候，水鏡之中，還真有人在這一刻表現得極為突出。

那是一個身着黑衣的少年，手中握著一根玉笛，在所有試煉者都蹣跚而行的時候，身形若離弦之箭，一舉衝上兩千九百多階台階，落在離之前走得最遠的試煉者還要多五十多步的地方，才逐漸緩下身形。

早在他一步一點地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他身上，不由自主地追逐着他的身影，心跳不由得加快。

彷彿他每一次抬腳、每一次點地，甚至是每一片衣角旋轉的角度，都帶着令人驚嘆的韻律，絲絲扣動心弦，讓人不舍離開。

而等他緩步慢行的時候，所有人心中迷茫的追逐彷彿都有了落點，拼盡一切想要到他身邊去，那個跪在台階上崩潰大哭的試煉者，在看到他之後，不僅收斂了哭意，甚至咬牙多爬了兩步，只為更接近他的背影。

當他抬起頭來，日月在他那斂盡天光的雙眸中黯淡，山河在他盛極妍麗的容貌中失色，繁花盛開，不及他彎唇一笑的璀璨。

「我去、我去……老子眼睛都要被閃瞎了怎麼回事！」渾身掛滿法寶的男子走在台階上，仰著脖子看了那黑色的人影許久才回過神來，頓時揉着眼睛大叫：「這踏馬是什麼招數！□□術？這也能上兩千階？」

「天生魅體？不……不對……原來是……」紅衣女子雙眼只迷離了一瞬便回過神來，沉吟片刻，眸中恍然大悟，對這次的開山大典越發有興緻。

其餘的宗族子弟回神時間長短不一，但好歹沒有像毫無修為的凡人一般，看着人家背影眼睛差點沒掉地上。

「這人……長得也太好看了吧……」沈拂星看着水鏡喃喃自語，大臉都快貼到水鏡上了，被蘇北轍一臉黑線拎了回來。

「開山大典后，立即、馬上給我好好修鍊！你那些零食話本，也一樣不許留！」蘇北轍聲音很冷，語氣很堅定。

沈拂星默默擦了擦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下的口水，第一次沒有轉移話題。

＊＊

問仙之後，便是聞道。

走過問仙路的幾十人，皆被賜予了一枚九品回春丹，身上所有疲勞損傷在一瞬間被修復，在傳道司弟子的帶領下，按照靈根屬性一一站在聞道台前。

「秀水峰主脈弟子，聞秋稻，水系單靈根，修為心魂境煉魂期。主修攻擊法決，喜歡打架的可以來我門下，在場所有與我同代之同門，皆可吊打。」

一頭青絲只用紅絲帶束住，身着黑衣，神情冰冷的女子走到聞道台正中央，拱手自我介紹，那一身肅殺氣息，足以證明她所言非虛，聞道台下弟子對於「皆可吊打」四個字，顯然毫無異議。

人群中有不少人目光躁動，被聞秋稻的口中不加掩飾的霸氣感染，紛紛蠢蠢欲動。

但更多的人決意觀望片刻。

「青竹峰主脈弟子，謝岫，木系單靈根。修為三靈境化靈期。主修治療術法，對丹道也略有涉及，對煉丹、救人略感興趣的可以來我門下，我們青竹峰的人都非常友好的，雖然不太擅長打架，但是也絕對沒有人不長眼敢得罪我們。」

青衣如水，眉目溫和的男子拿着一根枯枝，第二個走上台前，他的聲音溫文爾雅，走路亦是不急不換，看上去就很親切，末了，手指輕輕拂過枯枝，淡綠色的靈力下，枯木瞬間長出了嫩綠的小芽，綻開一朵紅花。

煉丹救人，不需要打架也不需要野心，有一些性情溫和之人對青竹峰有了興趣。

「沐火烽主脈弟子，陳奕陽，金水雙靈根。修為心魂境煉魂期。主修……」

聞道台上人來了又去，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特色，在多年修道的影響下，所有人身上的某一項氣質都越發分明，讓人一眼可以看出這是個什麼性格的人。

隨着介紹一步步進行，眾人的目光越發熱切，這些修真之人，無一不是相貌俊美，氣質獨特，施展出來的法術亦是千變萬化，令人目不暇接，讓人難以抉擇。

而與聞道台下，即將踏入仙途之人的目光一樣躁動不安的，則是聞道台四周，被邀請參加開山大典的其他宗門的峰主長老。

化靈期、煉心期、甚至還有煉魂期弟子。

這些上聞道台的主脈弟子，修為竟然都在化靈期以上，該說不愧是修真界第一大宗的雲來仙宗么，弟子修為幾乎及得上小宗長老！

幾位峰主長老相互對視幾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慎重。

「沒關係，我們也不是來看雲來仙宗收徒的，你忘了！人族機緣！」

右手座，重雨谷的長老向他隔壁白衣紅腰帶的夜來仙門長老長道子靈氣傳音，提醒道。

長道子摩挲衣袖的手指停下來，點點頭，目光從聞道台上離開，緩緩掃過聞道台下，端坐着的還沒有上過台的幾位弟子。

就在即將移開的時候，長道子目光一頓，突然覺得一個其貌不揚的弟子身上的氣息有些不對勁。

他凝氣於眼，再一看，那弟子周圍竟環繞着一圈波光粼粼的陣紋！

「這是……蒼龍陣？」

長道子在腦海中拓印了一遍陣紋痕迹，發覺這竟是一道有名的守護大陣，陣法開啟狀態下，任何試圖攻擊或截獲陣中人的法訣都會引來陣法反擊，反擊強度視陣眼法寶品階和結陣人修為而定。

這種大陣，一般用於抵禦外敵，多人結陣，能最大限度發揮陣法作用，沒想到今日，竟在一個小小的……開靈期弟子身上看到？

看來結陣人對自己的陣法非常有信心，而且，這個開靈期弟子，身上有古怪。

八年前的靈運宗一聚，並非所有仙宗長老都去過，比如眼前這位長道子長老，便不知沈拂星樣貌，只知那是一個天生異骨、混沌靈根之人，姓沈。

長道子當時便在心底勾勒出了一個意氣風發、天之驕子的形象。

稍稍掃了那弟子額上妖異的紅色菱印一眼，長道子移開了目光。

聞道台下，還未上台的人越來越少，只有沈拂星還坐在台下。

長道子的目光不由得又落在了此人身上。

雖然修為不高，相貌平平，但是這人身上的陣法強度確實不低，看來身後有一位很強的後台，連開山大典都要慎而又慎。

沈拂星深吸一口氣，慢慢走上聞道台。

幸而聞道台有台階，讓他不至於在第一步丟臉。

「月望峰主脈弟子，沈拂星，混沌天靈根。修為……三靈境開靈期。」

沈拂星看着台下翹首以盼的試煉者，緩緩道。

人群轟動了一陣，為這一聽就不同凡響的靈根。

有人問道：「什麼叫做混沌天靈根，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對於修真界修為境界，這些人還沒有太大的印象，也就不知道所謂的三靈境開靈期，於他們不過一步之遙。

凡人洗氣之後，便是開靈。

與這些無知的凡人不同，在場所有宗族子弟，其他宗門長老，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

混沌靈根！

無論怎麼修鍊，三五個月都能到靈動期吧！

不明內情的宗族子弟只能以為，這位看上去相貌平平無奇的年輕師兄，剛入雲來仙宗不久，修鍊時間不長。

然而在場宗門長老，無一不是滿目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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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解釋修鍊情況，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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