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公子易放下手中竹筆,「你若是真這麼想,待你生辰當日,這府苑之中你盡可來去。」
白氏小雨笑了起來,「說話算數。」
公子易:「你若說話算數,我便說話算數。」
白氏小雨看了看新染的指甲,滿意道:「人人皆說殿下府苑美姬無數,卻金屋藏嬌,有一貴妾藏於府苑,久不見人,又說殿下愛貴妾,視若珍寶,我看果是不假。」
公子易蹙眉道:「你從何處聽來這些閑言碎語?」
她眨了眨眼,「易哥哥,興師動眾地將我從先前的小院移到太子府衙,途中便聽說了這些話。」她說話間便又湊得近了些,兩人本是並排而坐,她垂下的青絲就落到了公子易的頸窩處。
公子易只覺鼻尖縈繞一股清新暖香,熟悉如故。
那落在頸窩處的髮絲冰涼一點,他適才回過神來,身子不覺往後退了退。
白氏小雨目光自他微紅的耳尖掠過,笑着退回了原位,「易哥哥,果然是個痴兒。」
她說罷又去把玩薄紅的手指尖。
公子易看她神色,緩緩道:「你昨日就是因此而不快?」
白氏小雨吹了吹未乾的花泥,「不是。」
公子易見她眼神並不看過來,心中已是明白了大半。
雖然將她藏於鬧市,是為救她性命。
即便無生人見過她的樣貌,可流言蜚語日甚,他才將她移入了太子府苑。
先帝除白氏,新帝即位,白氏孤女,恐怕也難逃一死。
可是若是真如她所願,將她送往別處,隱姓埋名。
又有何不可。
公子易心中一沉,卻不願再往下細想。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門外兩個侍女已經站了好一會兒了。
「沏一壺新茶來。」他吩咐道。
兩個侍婢稱是。
飲過一杯熱茶,太子殿下便走了。
梳洗過後,雪尋站在銅鏡前替白氏小雨解下了髮髻和發間的玉釵。
貴人甚美。
可惜,殿下卻沒有留下來。
待到貴人躺下后,雪尋吹熄了房中的燭台。
問柳見她出來,才把窗欞掩上,在她身後合上了房門。
問柳跑到院門處推了推,果然鎖住了。
兩人回到了殿後的粗使房,雪尋取了被褥,去屋中值夜。
到了後半夜,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直到更鼓響過五聲,雪尋才猛地驚醒過來。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
她起身去看床帳里躺着的白氏小雨。
可是她俯身一看,床帳中竟然已是空空如也。
雪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她立刻點亮了屋中所有的燭台,霎時燈火通明,可屋中除她以外,再無別人。
雪尋後背冷涔涔滿是細汗。
不行,還不能讓人覺出差錯。
一念至此,她飛快地吹滅了所有的燭火,匆匆到庭院中,殿後小廚房各處去尋,仍舊沒有貴人的身影。
問柳還在安睡。
雪尋沒有叫醒她,她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去推那鎖住的院門。
竟然推開了。
此刻還未天明,這鎖為何會開?
雪尋不及多想,一腳邁出小院,四下查看。
她不敢聲張,只能尋着來時的路去找。
行到近處,她看清了湖邊立着的一個身影。
「貴人!」她輕聲呼喊了一聲,腳步飛快地走到了她身旁。
貴人默然而立,似乎是在看湖中蓮葉。
雪尋又喚了一聲:「貴人。」
貴人才轉過臉來看她,額頭眉心上一瞬之間似有金光閃過。
雪尋抬手揉了揉眼,再一眼望去,貴人額頭上只有那道紅疤。
果然是方才眼花了……
雪尋見她只著素衣,急道:「貴人為何站在湖邊,天光未亮,此處風涼,最是陰冷,貴人還是速速與我回去罷。」
白氏小雨細看了她一眼,「難為你出來尋我。」說話間,便朝小院的方向走去。
雪尋快步跟上,猶猶豫豫道:「若是以後貴人想出門,喚上奴婢,這四下漆黑,奴婢可以給貴人點個燈籠。」
白氏小雨點頭,「我也是今夜第一次出來,從前還沒看過夜裏的蓮葉。」
回到屋中,雪尋立刻奉上熱茶。
白氏小雨捧著熱茶,微笑道:「今夜之事,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雪尋立刻跪地道:「奴婢曉得。」
待到天光大亮,送早膳的僕從便來了。
雪尋見來人均無異議,提起的心才落回了實處。
興許,是有人將院門銅鎖早早地打開了。
等到白氏小雨生辰當日,公子易果然應諾,命人將院門大開。湖水旁搭建了一小方木台供樂伶撫琴,並有舞姬數人隨音起舞。
祝賀生辰的人自是沒有的。
唯一收到的生辰賀禮便是公子易賜下的一把團扇。
山水綉面,雲煙霧靄,唯有黑白二色。
白氏小雨捏著微涼的扇柄,獨坐高台聽琴音渺渺,看起舞翩翩。
殿下本是要來,只是今日聽聞周通大人急傳他入府,周通大人乃是殿下恩師,殿下自不可拒絕。
雪尋見貴人的面目隱在白紗之下不辨喜怒。
日中已過,她上前為貴人添上新茶,問道:「貴人可要傳膳了?」
白氏小雨聽到響動,見高台下人影紛至沓來,搖頭輕笑道:「不急。」
雪尋也看到了那一串人影上了高台。
高台掛着竹簾,簾外問柳的聲音發顫,「陶管事,今日是貴人生辰,殿下說不可見外客,陶管事還是請女郎們回吧。」
陶管事已是滿頭大汗,「周家小姐,諸位女郎還是請回吧。」
今日來的兩位女郎乃是府中姬妾,乃是先帝早年賜給公子易的美姬,一個萬氏,一個柳氏。可她們推舉走在最前面的卻是周青,她的父親周通,是殿下的恩師,更是當朝的宰輔。
更何況,她與殿下青梅竹馬,御賜婚約,是准太子妃。
因而,陶管事十分猶豫。這一位才是太子府苑未來的主母,是一個他得罪不起的人。
今日貴人生辰,殿下又恰巧不在,周青偏偏來了太子府苑,若說這其中全是湊巧,他都不信!
陶管事苦口婆心地繼續勸道:「周家小姐,今日殿下去了周府,若是小姐想逛園子,不若下次再來,小的可細細安排一番,今日,今日實在匆忙……」
周青伸手撩開竹簾,看到了簾中人,著一襲紅衣,慵懶地側卧在軟榻上。
這個就是阿易金屋藏嬌的美姬……
這過往一年,耳旁總有閑言碎語,說公子易藏美,又說他將美姬接入了太子府苑。
先帝曾給公子易賜下美姬十數個,周青從不放在心上,因為她知道,阿易並不將她們放在心上,不過府中擺設。
只是眼前這個傳聞中的美嬌娘卻是被阿易從外接入了太子府衙,單獨安置。
今日甚至還請了樂伶賀她生辰。
「你為何在府苑之中還戴着帷帽?」
白氏小雨嬌笑道:「殿下憐惜,不願我以面目示外人,便許我戴着帷帽。」
周青覺得那笑聲刺耳,莫名有些耳熟,可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到過。
她冷聲道:「你把帷帽摘下,我要看看你的臉。」
一旁的萬氏與柳氏立刻幫腔道:
「不過是個姬妾,周姐姐才是未來的太子妃。」
「是啊,平日裏遮著臉,是有何見不得人!」
白氏小雨從軟榻上坐了起來,手裏捏著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
周青一眼就看清了那扇面。
她眉心蹙緊,「這扇子是……何人給你的?」
白氏小雨見她神色,輕輕一笑,「自是殿下。」
周青心中一沉,她見過這幅山水白摹,就在阿易的書房裏,她跟隨阿爹前去,見到他桌上描摹的山水,雲煙,霧靄,她當時覺得雅趣,求他給自己。
阿易卻說,只是閑時描摹,送不得人。
原是……給她做了扇面……
周青臉上的神色更是冷上幾分。陶管事素來最善察言觀色,本打算插科打諢兩句,卻聽白氏貴人,笑了起來。
「周家小姐今日是專程來瞧我的賀禮?若是如此,你大可瞧個仔細。」說話間,便把那團扇往周青面前遞了遞。
周青緊咬下唇,羞憤令她的雙頰通紅,一股怒意直上心口。
憑什麼是她,我與阿易十年情分,竟然比不過這個卑賤的侍妾!
周青的目光落在她薄紅的指尖上,耳邊卻聽那笑音若銀鈴,「周家小姐,可是在看我新染的指甲,這薄紅色源自搗碎的蕊紅花泥,是昨夜裏殿下用竹筆給我一筆一劃染上的,染得極是勻稱……」
周青猛然抬眼凝視那帷帽下的剪影,她咬牙切齒道:「小人得志。」
她回身喚周府帶來的僕婦,「來人,拔了她的指甲!」
今日她帶着僕從來,本意便是要給這貴姬一個下馬威。
陶管事立刻跪地,「周家小姐,不可啊,殿下……」雪尋問柳見狀也撲通兩聲跪了下來。
周青更是大怒:「來人啊!」
白氏小雨沒有動,任由一個矯健的僕婦,捉過她的左手腕,她手中捏著長針一般的物件,利落地拔去了她的小手指甲。
頓時血涌如注,而面前的人恍若未覺,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僕婦愣住了,她手中握住的芊芊玉手,柔若無骨。
可是這個貴姬就像對着鑽心的痛楚,毫無反應,連縮一縮手都不曾。
陶管事立刻嚇得以頭搶地,連磕數下,「周家小姐,還是快快走罷,殿下,殿下若是回來……這小的……更恐,此事雖小,卻恐……傷了殿下與小姐的恩情啊……」
雪尋慌忙拿出手帕緊緊裹住了白氏小雨的左手,血跡立刻染紅了素白的手帕。
問柳嚇得眼淚汪汪,卻不敢哭,眼淚只在眼眶打轉,「貴人,貴人,手傷了,我們速速回去……屋中還有傷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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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雨:這殘酷副本是不是沒完沒了了!作者你就說是不是吧!
作者:弱小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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