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220/番外

喬御其實已經很久不做夢了。

也許是因為系統的原因,他這輩子睡眠質量很好。

到了睡覺的點，沾上枕頭不出半分鐘開始犯困，五分鐘內必定不省人事。

宋天宇親自證明過,喬御睡著的時候,把他從一個房裡抱到另一個房都不會醒。

為此還很是擔憂：「萬一有別人趁你睡著把你綁架了可怎麼辦。」

喬御覺得他這個想法純屬多餘。

首先劉一到劉六不會讓奇怪的人靠近；其次,如果來的人不是宋天宇，估計他在推門的時候就醒了。

至於喬御為什麼能反應過來這是夢。

因為他看見了死去很多年的李漢卿。

李漢卿整個人依然偏瘦，不過看上去精神頭還好，只是表情有些嚴肅。

站在他面前的人,喬御認識。

是梅奧醫學中心的弗蘭克博士，全世界最負盛名的心臟病外科專家。

從小到大,李漢卿起碼找他做過三次手術。

喬御的視線微微往外移了一下,看見了牆上掛著的英文簡介。

很顯然,這裡不是華國。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李漢卿詢問。

弗蘭克回答道：「醫生終究不是上帝。除非現在立馬有合適的心臟匹配源,這樣的話,我們可以嘗試進行換心手術……不過原本的心臟肯定沒辦法支撐太久。」

李漢卿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您。」

喬御本來以為,李漢卿是在詢問自己的病情。

結果一轉眼,他跟著李漢卿走了兩步,走廊的拐角邊，宋天宇站在這等著。

李漢卿說：「你來了,上次看見你好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宋天宇有點想抽煙：「表白失敗后遠走他鄉，挺衰的,倒也不必記得。」

李漢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寰宇集團現在在國外也發展的不錯。倒是宋總,三十齣頭就退休,是不是太早？」

他指的是之前的新聞。

宋天宇宣布內退,早早完成了財務自由，把寰宇交到了下一個人手上。

宋天宇的語氣十分生硬：「我不喜歡經商。喬御呢？」

李漢卿帶著宋天宇到了住院區，然後推開門：「他剛做完手術，麻醉沒過，再加上開了消炎藥，容易犯困。睡了十幾個小時，還沒醒。」

宋天宇腳步有片刻停頓。

因為他突然想起，自己是來探望病人的，居然什麼也沒帶。

不過帶了大概也是沒什麼用的，畢竟喬御沒醒。

宋天宇站在遠處望了一陣，語氣有些心疼：「他好瘦。」

李漢卿推著輪椅，語氣十分平靜，就像是說著別人的故事：「不僅瘦，還會死。」

宋天宇的心跳驟然一停。

明明周圍全是空氣，他卻感覺自己要窒息了一樣。

宋天宇湊近了一點，垂下頭，看著喬御慘白的臉。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深吸一口氣，問李漢卿：「沒有別的辦法嗎？」

李漢卿的目光變得十分飄忽：「有……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

宋天宇在網上經常看到一些傻逼的選擇題，比如你媽和我掉進水裡你先救誰。

只是他沒想到有天自己會遇到這種傻逼選擇題。

不過這次籌碼從「媽」變成了「自己」。

李漢卿說，他們找了很久，發現血型且其他指標都和喬御匹配的，在資料庫里只有他這麼一號人。

他們倆的數據合適到什麼地步呢。

如果兩個人性別不同，生出來的小孩絕對會患溶血症那種合適。

宋天宇靜靜地聽著，然後點頭：「我明白了。如果我不換給他，他會死。」

李漢卿：「是。但是心臟不像腎，沒辦法只用一半。」

宋天宇沒回答，他去吸煙室抽了根煙，目光閃爍了兩下。

這是他從高中開始就喜歡的人。

他的人生以18歲為拐點，前半生都活的肆意妄為。

18歲，宋譯文突然腦溢血去世，從此世界變了個樣。

過去的叔伯變得面目可憎，他一夜之間被迫成為一個大人。

世界的重心也不再是最新款的電子產品和鞋，而是合同、欠債、生產線。

他最艱難的歲月，是喬御陪他度過的。

宋天宇累的時候喜歡躺在喬御身邊幻想未來，大概年輕總是覺得未來充滿希望。

就是人最怕自作多情。

喬御對他好，於是他就覺得對方應該會喜歡他。

他跟喬御表白的時候，已經是商圈新貴，宋天宇見過不少倒貼的角色，覺得自己很是不錯，喬御應該不會拒絕。

更何況他還準備了一個很盛大的求愛儀式，像是雄鳥炫耀自己漂亮的羽毛。

然後，幾千雙眼睛的見證下，喬御有些尷尬的拒絕了他。

宋天宇能忍受自己被其他人嘲笑，但是他難以忍受喬御真的只是把他當朋友。

宋天宇從小想要的，就沒什麼得不到的。

他從低谷又爬回雲端，他意氣風發，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到後來在感情面前一敗塗地。

他真的太想有人愛他了，他本來以為喬御會愛他。

宋天宇只思考了一根煙的時間。

他出了吸煙室，散了一下身上的煙味，這才找到了李漢卿。

「我懂你意思了。」宋天宇看向了李漢卿的眼眸，「換吧，把我的心給他。」

李漢卿的眉微微蹙起，又鬆開；「我以為你會思考很久。也不一定會同意。」

宋天宇垂下眼眸：「我父母雙亡，沒什麼真心的朋友，也沒有愛人。我在矽谷過的很無聊，你看那些報道，都說我是『互聯網新貴』。可是又有什麼意義呢？我現在的擁有的，我人生的前十八年就體會過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聲音微微停頓，然後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著，「他死了我會很難過。說起來有些好笑，很多年前他媽媽白血病，走了。他抱著我哭了很久，我記得白血病是遺傳病，當時我就在想，如果喬御真的會犯病，我希望這個病落在我身上。」

那段時間他陪喬御跑醫院，那些白血病人看起來好痛。

喬御不怕疼，宋天宇怕，但是他不想喬御疼。

不過沒想到喬御沒得白血病，反倒是先心病發作了。

李漢卿說：「按照國際公約良俗，只有死人才能捐了自己的心臟。」

他抬手，守在身邊的李毅上前一步，遞上了一把槍。

李漢卿把槍扣在了透明的茶几上，然後滑給了他：「請。」

國外不禁槍。

宋天宇有時候也會去射擊俱樂部打上幾靶，幾種常見的槍型他都不陌生。

他掃了一眼，道：「CZ75啊，是把好槍。」

好就好在想死絕對活不了。

-

宋天宇給了自己兩天時間準備。

主要是家大業大，需要安排一下後事。

之前他就選擇了內退，因此需要處理的反倒是一些股票和不動產。

宋天宇緊急聯繫上律師，拜託律師幫忙公證遺書——

他本來想直接把錢捐掉，但想了想，決定留給喬御。

起碼在缺錢的時候，對方會想起他。

富人早早寫好遺書，是很常見的事情。

律師並沒有懷疑。

萬事俱備。

唯一的意外是，在準備動手前，他接到了喬御的電話。

如果是別人的電話，宋天宇大概是不會接的。

但是在這種時候，他很想聽聽對方的聲音。

「宋天宇。你人在哪？」

宋天宇不急不緩地給子彈上膛，回答：「在家。」

「你家在哪？」

「……你猜？」

喬御說話聲音氣息很弱，卻又帶著點狠勁：「現在過來見我……不要這樣……你以為我會謝你嗎？」

宋天宇看著頭頂明晃晃的燈，輕聲說：「別哭，喬喬。」

後來，李漢卿的手機收到了宋天宇發來的簡訊。

寫的是，「幫我照顧好他。」

喬御做完手術後排異反應不嚴重，卻有很嚴重的認知錯亂和心理疾病。

以至於李漢卿不得不請了很多心理醫生。

他們編排了很多劇本。只是任何一個漏洞都會讓喬御重新想起這段記憶。

而劇本的另一個主角已經不在了。

李漢卿聽說過很多傳聞，說接受心臟移植后，一個人會變得像另一個人。

宋天宇在喬御的腦海里，終於變成了「移民了，後來死於流感」的高中同學。

但他的一舉一動卻越來越像那個故去的人。

李漢卿答應過宋天宇，會照顧好喬御，所以他願意帶著這個秘密走進墳墓。

*

喬御是在槍聲響起時候醒來的。

他低頭，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胸口疼。

氣的。

這怒意連綿如野火燎原，難以平息，以至於他的手都忍不住微微發顫。

喬御推開了宋天宇的卧室門。

大概沒想到喬御竟然還會半夜找他，宋天宇一愣，手忙腳亂地把桌子上的文件掩在一起。

表情跟上課看小人書被班主任逮到似的。

宋天宇站了起來：「喬喬，怎麼了？大半夜還不睡。」

現在都凌晨一點了，平時喬御早就睡了。

喬御沒回答這個問題，問：「你在寫什麼？」

宋天宇的眼皮子跳了跳：「醫院一起病例的復盤，不是什麼大事。」

喬御盯住了他的眼睛，攤開了手：「給我看看。」

宋天宇：「……」

他剛才在寫的，是一份遺體捐贈意向書。

大概內容是：我願意捐贈自己的遺體，但是如果我死了，希望我的器官能優先供給喬御。

今天白天醫院在宣傳遺體捐贈，宋天宇順手就拿回來了。

媽的，他真的想不通。

為什麼喬御會在這個點醒。

宋天宇本來想糊弄過去的，然而喬御今天顯得格外執著。

他想了想，也就給了。

反正遺體捐贈本來最好就該過問一下親屬。

結果，喬御看著這表，表情就跟望子成龍的家長看見兒子的0分成績單一樣。

宋天宇莫名有些心虛：「這個……只是怕有些意外。」

喬御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十分平靜地把意向書放在了書桌上。

然後，他對宋天宇道：「過來。」

宋天宇就毫無防備的過去了。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下一刻，被喬御摁在床上一頓毒打。

真打，摁著腰巴掌就過來了。

「啪」的一聲。

宋天宇人都沒反應過來，屁股先開始火辣辣的疼，還他媽一下接一下的來。

他懷疑自己明天都不用坐診了，直接扎馬步吧。

他怎麼不記得喬御手勁這麼大？

宋天宇被打的直喘，疼的腿都開始哆嗦，忍無可忍翻身把喬御給壓住了。

宋天宇扣著他的手腕，惡狠狠地說：「你幹嘛打我！你這是家暴知道嗎，就是仗著我捨不得還手！」

結果不曾想，喬御盯著他看了會，咬著下嘴唇，眼眶通紅。

宋天宇一看，頓時慌了。

喬御是什麼人啊，他記憶以來就只看到他哭過一次，就李漢卿死了那次。

不就填了個意向書嗎，怎麼搞得像是他要死了。

「我錯了，」宋天宇趕緊鬆開了手，討好的用鼻尖蹭了蹭他，「我真的就是怕你手疼，不是在凶你。改天我給你買個雞毛撣子。」

說完，他撩開了喬御的劉海，親了親他的額頭，順著鼻樑一路往下，一直到觸碰到柔軟的唇。

宋天宇心疼地舔舔：「都出血了，不疼嗎？」

喬御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

他說：「我不要你的任何器官，你就算把你的心臟給我，我也不會感謝你。你要是敢……我立刻找個新對象，天天在你墳頭蹦迪。」

宋天宇有些疑惑：「好好，不要就不要。不過喬喬，下次你再打我我就……」

宋天宇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該就什麼，只好道：「就不回家了！讓你一個人和你的論文過日子。」

「你是個成年人了，不能用暴力解決問題，知道嗎。幹嘛突然打我！」

一說這個喬御就來氣。

他沒忍住又往宋天宇臀上招呼了一巴掌，然後用被子把兩個人都罩住了。

「做了個噩夢，氣死我了。睡覺。」

番外/前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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