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雲從霜並未大聲質問藍司空為何隱瞞自己，責備他不該早戀。而是壓低了聲音循序漸進地問，「上次吃飯時你就知道邊浸是邊叔叔的兒子了，對嗎？」

藍司空坦白道，「對。」

「但你沒有告訴我們也沒有告訴邊浸，你不想結束這段關係對不對？」

「當時確實這樣想過……」

藍司空小口小口地把蘋果吃完，右手殘留著一股黏糊的甜味。他下意識皺著眉頭，一抬眼，雲從霜已經取了張濕巾紙幫他擦拭手指了。

男人低垂著眼帘，語氣柔和，一如既往，「邊家那孩子是你第一次喜歡的人，是你的初戀。初戀是最美好的，理應受到祝福。所以……」

「我覺得我和他不太適合談戀愛。」

藍司空及時打斷他，「當初我之所以答應邊浸，是因為我覺得愛情這個東西很玄妙，它讓一個特優級alpha對我言聽計從，為我捕獲了一顆熾熱的心，這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比神話里古老的魔法還要厲害。我想揭開這個魔法的真面目，所以才答應了他的追求。現在我發現它並非想象中那麼神奇，於是我打算停下探索的腳步。」

他沒有直說自己之前就打算寒假過後和邊浸說分手，這種說法太草率，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邊浸和雲從霜。

藍司空給了雲從霜一個堅定的微笑，長長的眼睫下一片落寞，有點像自我安慰，也有點像在說服雲從霜，「再給我一點時間吧，我一定把它們處理好。」

「不，你不用和邊浸分手。」雲從霜似乎沒有料到藍司空會這麼說，愣了一瞬，隨即苦口婆心道，「說實話藍藍，你想想，我和邊叔叔都已經年過半百了，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彼此依靠的肩膀罷了。這個肩膀來自朋友還是來自丈夫都差不多，並沒有多大區別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你和邊浸不一樣，你們還小，如此年輕，往後有大把的歲月可以陪伴彼此。不管你們能夠陪彼此多久，走多遠的路，這個全看你們自己的照化。也許某一天你們會分開，但那一天絕不是現在。

你從小就是好孩子，不爭不搶，能忍能讓，但是這一次我希望你為自己爭取一下，為你，也為邊家那孩子。」

藍司空的雙手藏在被子下，緊緊攥在一起。後頸腺體處被邊浸咬破的皮膚越來越灼熱，血液里強烈的渴求感逐漸加深。他的信息素，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呼喚邊浸的名字，他需要他的alpha，他的男朋友，他的臨時標記，乃至更多。

如果這世上沒有其他人，他一定會遵循自己的欲.望。

可現在橫亘在他面前的是邊亦葦和雲從霜，一個是他的生母，一個即將成為他的繼父，他不能任性。

藍司空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虎口，抿嘴道，「道理我都懂，可我現在發覺，我喜歡的並不是邊浸這個人。我喜歡的大概是他熱烈追求我、全心全意對我好的滿足感。征服一個優質alpha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這證明我的個人魅力得到了他人的認可和肯定。我享受的是這種被追崇的虛榮感，可這種感覺其他人也能給我，並非非他不可。」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媽媽，我已經十八歲了，分得清孰輕孰重。如果他值得我去爭取，那麼我一定不會輕易放開他。」

「可……」

雲從霜還想勸說一二，藍司空的手機鈴聲適時響起來。

來電顯示是邊浸的名字。

藍司空指了下手機屏幕，一邊點擊接聽，一邊用口型對雲從霜說，「我先接個電話。」

後者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叮囑道，「好吧，那我先去給你辦理出院手續。」

邊浸許是聽到了雲從霜的聲音，靜靜等待了一分鐘，等兩人沒再交談后，這才開口，「叔叔沒有為難你吧？」

藍司空茫然地用手掌蓋住腺體上的齒痕，無論他怎麼做都無法緩解體內勃發的欲.望，他用力地按在腺體上，忍痛道，「沒有。」

「沒有就好。」電話那頭的少年愉悅地笑起來，「剛才你還沒醒，醫生說你的情況不太穩定，需要伴侶一直陪在身邊，用自身的信息素安撫你的情緒，必要的時候再給你做臨.時.標.記。所有……我趁我爸爸不注意，偷偷溜了出來。現在我正在回醫院的路上，你們還沒有離開吧？」

「還沒有。」藍司空的視線空洞得彷彿沒有焦距，扭頭望向遙遠的天空，小聲說，「不過以美華的辦事效率，十分鐘之內應該會出院。」

「那我直接去伊耆殿九章別苑等你？」

「不，不要等。」

藍司空深吸口氣，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那句話。

「要不，我們分了吧。」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淡一點，話音剛落，聽筒里傳來alpha冷冷的聲音，「你說什麼？」

藍司空硬著頭皮重複道，「要不，我們分了吧。」

電話那頭陷入可怕的沉默，靜了一共有十來秒。正當藍司空懷疑邊浸是不是不小心觸碰到了靜音的小喇叭時，邊浸的聲音陡然增大，他厲聲吼了一句，「我不同意，在醫院等我幾分鐘，我馬上就到！」

說完不等藍司空反應，飛快地掛斷了電話。

藍司空盯著手機屏幕遲疑了兩秒鐘，迅疾而從容地跳下床，穿鞋拿手機給雲從霜打電話奔向樓下一氣呵成。

要是他說了分手還站在原地等邊浸來挽留豈不是這輩子都得糾纏不休。他倒是想和邊浸糾纏，最好糾纏一輩子，可現實情況並不允許。

雲從霜正在排隊，四周鬧哄哄的非常嘈雜，他剛把聽筒緊緊地貼在耳朵上，問了句，「藍藍？什麼事？」

就聽見藍司空邊跑邊說，「邊浸溜回來找我了，我現在不太想看到他，你現在在幾樓？我來找你。」

雲從霜下意識看了眼指示牌，「三樓。」

「好的，我馬上就到。你注意一下，不要被邊浸撞見哦。」

「好，你慢點跑，注意安全。」

雲從霜沒有問他這麼做的原因，非常配合藍司空。

藍司空做賊似的一路飛奔，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雲從霜，兩人辦好手續從後門出去搭了個計程車，一溜煙離開美華這個是非之地。

司機疑惑地看著氣喘吁吁的兩人問，「你們很趕時間嗎？走哪裡？」

藍司空點點頭，「對，趕時間。我們去伊耆殿九章別苑三期，麻煩您快點，謝謝。」

「好嘞，前排乘客請系好安全帶，今天讓你們體驗一下坐飛的的感覺。」司機是個風趣的中年男人，笑著打趣。

原本緊張的氛圍在計程車司機的調節下輕鬆不少。

雲從霜湊近藍司空的后脖頸嗅了一下，臉色微變，問，「藍藍，你感覺熱不熱？」

藍司空知道雲從霜問的是結.合熱的癥狀，紅著臉說，「有點，不過不是很嚴重，到家后休息一下就好了。」

「氣味阻隔貼有沒有？」

雲從霜問完這句話立馬噤了聲，藍司空做了十八年beta，如何知道氣味阻隔貼是什麼東西？

他歉意地看了眼專註於開車的男人，溫聲道，「不好意思啊師傅，麻煩您找個地方停下車，我想給我的孩子打一針抑製劑，他是特殊群體，希望您理解一下……」

「喲，您孩子也是Omega？」

司機豪爽地笑了一聲，擺擺手說，「我家大兒子也是Omega，這種情況我懂，小弟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等過了這個紅綠燈我就找個地方靠邊，兩分鐘就成。」

「謝謝您了。」

雲從霜從包包里翻出一管抑製劑，又掏出注射器。熟練地抽葯排氣，看得藍司空心裡五味雜陳。

也許……以後他做這個動作會比雲從霜還要熟練。

手機劇烈地震動起來，藍司空垂眸，而後面無表情地按了關機鍵。

司機把計程車停在一個臨時停車路段，雲從霜下車打開車門，弓著身子為藍司空繫上止血帶，拍了拍他的手背，找到血管后準確無誤地扎了進去。

他沉默而緩慢地把抑製劑悉數推進藍司空的身體里，然後用醫用棉簽摁在皮膚上，按了一分鐘后，這才說，「藍藍，你自己再按一會兒，以□□血。」

藍司空乖乖照做，總感覺雲從霜的情緒好像有點不大對勁。他想問一問緣由，鑒於有外人在場不太方便，只得作罷。

三人自這個小插曲過後便紛紛陷入沉默，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一眨眼，計程車停在了小區門前。

雲從霜禮貌地付了錢，連連道謝。直到進了電梯里，他才問，「你和邊浸提了分手？」

藍司空唔了一聲，囁嚅道，「嗯……說了。我不想耽誤他。」

「你說實話，是不是因為我和邊叔叔？」

「不是。」藍司空口是心非。

雲從霜太了解藍司空了，正因為了解，更加覺得無可奈何。

雖說藍司空的言行舉止都很乖巧，骨子裡卻倔得要命。他決定了的事，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他嘆了口氣，勸解道，「其實也不用做得太決絕，順其自然吧，好不好？」

藍司空靠在冰冷的轎廂上，小聲說，「好啊，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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