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藍藍你好，不要站著，快過來坐。」邊亦葦笑容友善，親昵地沖藍司空揮了揮手。

後者體貼地讓雲從霜坐在男人的右手邊，自己則挨著雲從霜。

三人剛落座，面容姣好的女士們魚貫而入，分別將精緻的餐點擺放在他們面前。邊亦葦溫和地點了下頭，女士們便安靜地退出去，臨走不忘將雅間的門輕輕闔上。

雲從霜率先為兩人做介紹，「藍藍，這位就是邊叔叔，你們可以握握手，認識一下。」

「叔叔好，我是藍司空。」藍司空的眼皮莫名跳了一下，他狐疑地伸出右手，與邊亦葦禮貌性握了一下，隨即分開。

好巧哦，我的男朋友也姓邊。

藍司空心想，這人的面相有些眼熟。

難道他和邊浸是親戚？

崇明市今年剛被提名為新一線城市，土地面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遇上同姓的人並不稀奇，奇的是崇明市姓邊的有錢人只有一家。

藍司空不動聲色地打量邊亦葦，男人的長相非常儒雅，不像商人，像文人。他將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眉宇間帶著平易近人的笑意，彷彿歲月沉澱下來的安寧。

都說歲月不敗美人，同樣的，時間明顯對這位alpha手下留情，並未在他的外貌上留下太深刻的痕迹。

Alpha穿的是一套深色西服，健碩的身軀包裹在裡面，對於旁人來說有些束手束腳的服飾，在他身上卻有種說不出的自在感。

他的相貌與邊浸並沒有任何神似的地方。

或許兩人是遠親，逢年過節都不會串門的那種。

藍司空把自己的小心思放回了肚子里。

邊亦葦很小聲地和雲從霜話家常，「藍藍的性格真好，一看就是乖孩子。我記得他也讀高一？高一幾班呀？我兒子也在二中讀書。」

雲從霜笑吟吟地看了藍司空一眼，藍司空忙說，「高一K班。」

「我對二中不太熟，K班是文科班還是理科班呀？」

「文科班。」

「我兒子好像也在文科班，他媽媽……他乾媽說他的班主任還不錯，是個市級特級教師，好像姓姜。」

姜？

藍司空聞言汗毛豎立，猛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後他聽見邊亦葦說，「我家那小子叫邊浸，比較調皮，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

藍司空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受，就像耳朵里灌滿了水，邊亦葦的聲音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他怎麼聽也聽不清楚。

面前翕張的嘴唇還在說著話，而他的神思依舊停留在alpha剛才說的那句話上面。

——我家那小子叫邊浸。

他的兒子叫邊浸？

二中還有別的人叫邊浸嗎？

——他的班主任好像姓姜。

高一年級只有一個姓姜的班主任。

只有K班的班主任才姓姜。

藍司空神情恍惚地甩了下腦袋，他聽見自己的牙齒在打顫，聲音聽上去特別怪異，「我認識邊浸，叔叔……你們是不是住伊耆殿九章別苑一期？」

「對，是一期。我家那小子不知道從哪裡學的，居然離家出走了。聽說他現在在三期租房住，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過他了。」

邊亦葦頓了一下，笑著問，「你們是一個班的嗎？他在學校人緣怎麼樣，行為是不是很跋扈？」

他沒有問成績，因為他知道邊浸的成績絕對在榜首。也只能在榜首。

「……挺，挺好的。」藍司空慌亂地放下刀叉，用顫抖的右手攥住左手，他怎麼也沒想到，網路上看似荒唐的段子會真真切切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我的哥哥，一開始是我的男朋友，後來變成了我的老公。

邊浸算他的哥哥嗎？

藍司空蹭地一下站起身，面如死灰道，「對不起，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雲從霜沒注意到他的臉色很難看，溫柔地告知了洗手間的大概方位，並囑咐他快去快回。

藍司空幾乎是逃出去的。

不，邊浸不算他的哥哥。

藍司空駁了自己的想法，雲從霜和邊亦葦八字還沒一撇，目前還在了解階段，邊浸仍舊是他的男朋友。

可是往後呢？

往後雲從霜和邊亦葦結了婚，邊浸就算他的繼兄了。

哥哥……

他才不需要哥哥呢。

他想要他的男朋友。

藍司空想給邊浸打電話，立刻，馬上。

他迫切地想聽到邊浸的聲音，可是電話接通后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告訴他，自己就是害他和父母吵架的元兇之一？他想逃避的，他所討厭的，除了雲從霜，一定還有一個素未謀面的『弟弟』。

真操蛋。

藍司空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衝進洗手間，又是以何種表情面對鏡中的自己。他草草洗了把冷水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暫時不能讓邊浸知道這件事。

藍司空下定決心。

如果最後雲從霜沒有和邊亦葦在一起，那麼他就告訴邊浸這個小插曲。要是他們在一起了，那就……

走一步看一步吧。

藍司空把這個小秘密揣在心裏面，心事重重地回到雅間。

「藍藍，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胃不舒服么？」雲從霜下意識探了下他額間的溫度，沒想到觸碰到一手冰涼。

「怎麼這麼冷？」他問。

藍司空勉強擠出個微笑來，「我沒事，不冷的，剛才洗了把冷水臉。」

「這個天洗什麼冷水臉？」雲從霜皺眉，十二月的崇明市已經很冷了，藍司空的底子不太好，受涼后很容易生病。

「……順便……就洗了。」藍司空沒有繼續動刀叉，其實他不太喜歡吃牛排，總覺得血淋淋，半生不熟的口感很怪異。

「小孩子火氣重，洗個冷水臉應該沒什麼。」邊亦葦溫和地幫藍司空說話，「我在藍藍這個年紀的時候，經常大冬天穿著夏季球衣去打球，男孩子嘛，糙點好。」

本來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沒想到雲從霜鐵青著臉說，「下次不要這樣了，我說過你的身體不太好，要愛惜自己。」

藍司空委屈地點了下頭說知道了，雲從霜沒有過多責備他，母子倆心思各異地埋著腦袋，沉默不語。

邊亦葦見氣氛變得有點尷尬，忙搜羅了兩個笑話活躍氛圍。

拋開邊亦葦的身份不談，這頓飯吃下來還是挺不錯的。邊亦葦是位體貼的alpha，事業有成，氣度不凡。他能青睞雲從霜，是雲從霜的福氣。

且不談高攀不高攀，外人眼中的兩人決計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藍司空有些自私地想，世事無常，誰知道他們的結局是怎樣的呢？

他完全不用馬上告訴邊浸這個小烏龍，也許，他是說也許，也許他和邊浸還有機會的。

一輩子那麼長，十八歲的藍司空和十八歲的邊浸彼此擁有，本身就是件神奇且美好的事情。

-

飯後。

邊亦葦送雲從霜和藍司空回家。

藍司空沒敢當著兩位家長的面給邊浸打電話，忍不住發了個消息過去。

十七八歲的少年彷彿有發不完的有趣的表情包，這次他選擇用一個狗狗盪鞦韆的動圖打開話題。

邊浸回復得很快：【約會進行得怎麼樣？】

藍司空怕雲從霜無意間瞟到他的聊天框，下意識把屏幕調得很暗，然後才說：【挺好的。】

【你覺得那個叔叔怎麼樣？】

【挺優秀的。】

【對你媽媽怎麼樣？】

【還可以，挺體貼。】

【那他們是不是好事將近啦？】

藍司空打字的手指一頓，熟悉的苦澀感漫上心頭。他的傻男朋友還不知道，他口中的叔叔就是他爸爸。

【不知道，隨他們計劃吧，都可以。】

藍司空口是心非地點擊發送，忍不住試探道，【我聽叔叔說，他還有個兒子，年齡跟我差不多大。對於這種重組家庭，你有什麼看法？】

【跟你差不多也就是十七八歲，你希望自己突然冒出個名義上的哥哥或者弟弟嗎？】邊浸反問。

藍司空當然不希望。

這是一道單選題，A是男朋友，B是哥哥，C是陌生人。

不管一共有多少選項，他的首選肯定是A呀。

【不希望。】他沉重地敲下這句心裡話。

對話框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整整一分鐘過後，邊浸才說，【我也不希望，所以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喂喂，這位男嘉賓，你的話題好像跑偏了哎？這跟我們在不在一起有什麼關係？】藍司空總感覺邊浸這句話有點怪，具體哪裡奇怪，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邊浸發了個親親的表情，甜膩膩地說，【沒偏，寶寶。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是真的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的那種。】

【我也喜歡你呀。】

藍司空第一次說出這幾個字。

他閉口不談的一見鍾情，始於某個充斥著馥郁花香的白晝，盛於兩棵相互依偎的梧桐樹。

九月的風，十月的雲。濃稠如墨的天幕，漫天閃爍的繁星，躬行樓上的秘密基地，密室，小豹子掛件，一切美好的事和物皆可以作為見證。

雲從霜總讓他穩重，不要冒失。

喜歡邊浸，大概是他做過最冒失最勇敢的事情了。

他不再逃避，他放棄掙扎。

他喜歡邊浸，他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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