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今天天氣不錯。

聞之抬起頭,被明朗的陽光刺了眼睛,旁邊有路人似是朝他看了兩眼,他下意識地拉低頭頂的棒球帽,匆匆過了斑馬線。

他的身影穿過車流,在人群中漸行漸遠,微微彎曲的脊背顯得有些蕭瑟。

聞之在一所學校的側門放慢了腳步,躊躇地穿過了一個陰涼的落滿陰影的小巷子,巷子那頭,是一家咖啡館。

咖啡館的外壁是棕色的牆磚,上面被人畫滿了西遊記里的人物,唐僧、腳踩着筋斗雲的孫悟空,拉着白馬的豬八戒……每一個人物都畫得很形象,就是有些線條略顯模糊。

聞之的目光在牆壁上駐留了許久,直到一個柔軟的身體撞進了他的懷裏,聞之才猛得回過神來。

「快給哥哥道歉,你撞到人家了!」

聞之聞言看去,是一個身形略顯風韻的婦女,帶着歉意的笑容看向他:「不好意思啊,小孩子太皮。」

聞之看了一眼撞到他的小男孩,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樣子,手裏拿着一個甜筒,半截甜筒灑在了他的腰側。

不知道為什麼,小男孩稚嫩的五官給了他一種恍惚的熟悉感。

小男孩很快給他道歉:「哥哥對不起!」

「……沒關係。」

像是許久沒開口說話了,聞之的嗓音有些乾裂的沙啞。

「真的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男孩媽媽遞過來一包紙巾,示意他擦一下腰側的甜筒,聞之猶豫地接過來,對滿懷歉意的女人搖了搖頭:「沒關係的。」

他隨意地往腰側擦了幾下,便快步走進了咖啡館。

身後男孩吵鬧的聲音依稀傳來「媽媽哥哥怎麼還沒來啊,我們都等好久了」「哥哥路上堵車,我們先去小公園裏逛逛好不好?」

……

咖啡館的裝修很是小清新,牆壁被塗成了藍色,其中靠北的那面牆上畫滿了哆啦A夢。

那面牆的角落裏放置著一張圓桌,此刻圓桌的一邊已經坐下了一個人,那人和聞之差不多的裝扮,一身休閑裝,頭上戴着一頂棒球帽,拉得很低。

秋昭感覺到面前的陰影,他放下手機抬起頭來:「我去,你可算來了,見你一面不容易啊!」

聞之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你怎麼選在了這個地方?」

「以前上學的時候你不是很喜歡這裏?」秋昭感嘆:「說起來我好久沒回來過了。」

咖啡館的服務生是一個很年輕的小女孩,看年紀應該是旁邊學校里來兼職的學生,她拿着菜單走過來,聞之沒看:「來一杯焦瑪,謝謝。」

秋昭終於注意到聞之的嗓音有些不對:「你聲音怎麼了?」

「……嗓子發炎了。」

秋昭微微皺起眉頭,舊友重逢的喜悅過去,他拾回理智打量著對面的聞之,沉默片刻后說:「……你變了好多。」

曾經永遠帶着溫潤笑意的嘴角不再上揚,一直挺拔的脊背微微彎起,過去佈滿星辰的眼睛裏沒了光。

聞之摘下帽子看向窗外,清爽的風拂過了他的髮絲:「都會變的。」

每個人都會變的,隨着時間的流逝,經歷了各種事情,在絕望或是明朗的境地里,有人奔向陽光,有人陷入泥沼。

「你也休息一年了,後面有什麼打算嗎?」秋昭猶豫了下:「……還打算回來嗎?」

「不回了。」

聞之的手搭在桌上,沿着帽子的邊緣摩挲著:「現在誰敢要我?」

「秋梓安敢啊!」秋昭揚了揚下巴:「她前兩天還提到了你,說只要你願意回來,她就願意簽你。」

提到秋梓安,聞之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算了吧,別連累你們公司被罵。」

秋梓安是秋昭的親姐,女強人一個,三十歲的時候成立了安昭傳媒,就怕秋昭在圈子裏受委屈,非要把人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十足弟控。

秋昭見他心意已決,只能在心裏嘆了口氣,這都什麼事啊……

「當初到底誰害你……你心裏有數嗎?」

「不清楚。」聞之抬眸,淡淡一笑:「說不定沒人害我呢,也許我真的就跟網上說的那樣吸了毒,睡了粉……」

聞之漠然的情緒讓秋昭有些不舒服:「你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嗎,吸毒根本是無稽之談,而且你後面不是放出了檢查報告,至於睡粉……」

秋昭嗤笑一聲:「那就更不可能了,你對尤……」

聞之喊出他的名字打斷了他的話:「秋昭!」

秋昭住了嘴,兩人一陣沉默。

「從畢業到現在七年了吧。」秋昭的目光在咖啡館四面的牆壁上轉了轉:「以前我們幾個一起幫老闆畫的西遊記都被哆啦A夢代替了,就剩外面那面牆還留着。」

「嗯……」

聞之被勾起了一些回憶,七年了啊……閉上眼時彷彿過去的歡笑和淚水還在昨日,再睜開眼卻是歲月更迭。

秋昭遲疑地問道:「你和他……還有聯繫嗎?」

「……沒有。」聞之知道『他』說的是誰:「一直都沒有。」

「我也沒有。」秋昭自嘲一笑:「那小子真絕,畢業以後誰都沒聯繫過。」

聞之沒接話,直接轉移了話題:「你今天找我來做什麼?」

秋昭用食指和中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清脆的聲音勾起了聞之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念想。

很久以前,有這個習慣的是另一個人,在想事情或是思考的事情總習慣性地曲起食指和中指敲擊桌面。

後來秋昭見了覺得這個動作有點帥,便學了過來。

「其實也沒什麼事,主要是來看看你,一年沒聯繫得上你有點擔心……」

秋昭停下敲擊桌子的動作,抬手在明顯走神的聞之面前晃了晃:「想什麼呢,有沒有聽我說話?」

「……聽着呢。」聞之回過神來,像是想起了什麼自嘲一笑:「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怎麼,怕我想不開?」

被拆穿心思的秋昭無奈一笑:「……」

「你想太多了。」聞之垂下眼眸:「我這麼怕死的一個人……怎麼捨得自殺呢。」

秋昭不是很巧妙地轉移了話題:「你現在有工作嗎?」

聞之搖了搖頭:「沒有。」

秋昭皺眉:「你當初解約的時候錢都花得差不多了吧,你就算不想回來也得先有份收入,我們公司在收歌詞,你可以投過來……」

聞之點點頭,也沒拒絕他的好意,只是模稜兩可道:「再說吧。」

秋昭有些無奈,但也沒再多說:「你之前的手機號微信是不是都不用了?」

「嗯。」

不怪秋昭一年沒聯繫上他,主要自從出事以後聞之就斷絕了絕大部分可以和外界聯絡的方式,微信微博全都卸載了,之前用的那個號碼再也沒開過機,因為這些聯絡方式一打開撲面而來的都是騷擾和辱罵。

這次聯繫上還是秋昭突然靈機一動給聞之發了封郵件,他看到后才得以應約。

「行吧。」秋昭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這次可不要玩失蹤了啊,我至少三天一通電話,聯繫不上我就報警。」

「不會。」

「最好是。」秋昭往後一躺:「哎你咖啡怎麼還沒來?」

他叫了下服務生,那女孩走過來,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機器出了點問題,請您稍等一會。」

「沒關係。」聞之說。

秋昭突然指了指窗外,樂了一下:「怎麼被圍起來了?」

聞之順着他的手勢看向窗外,那裏有一顆粗壯的松樹,據說有百來年的歷史了,枝幹多且粗,因為最低的枝幹離地面距離不過一米五左右,所以以前很多小孩子喜歡爬上去玩耍。

不過現在不行了,這顆老樹已經被圍欄軋了起來,沒人進得去。

這棵樹見證了很多事情,聞之的出生,他的長大,他的歡笑淚水,他的離別悔恨,還有他的……初吻。

「估計是怕小孩子亂爬摔下來吧。」

「這真是想多了,想我們小時候那會兒多靈活啊,怎麼可能摔下來。」

秋昭笑着聊了一些以前的事,兩人都默契地避開了一個人。

秋昭今天還是有通告要跑的,和聞之見一面還是他百忙之中抽出的時間,走之前他突然抓住了聞之的手臂,將他的兩隻袖子都掀了起來。

許久沒和人有過身體接觸的聞之微微蹙眉,但也沒反抗。

他的兩隻手臂十分修長,都泛著不正常的冷白,左手臂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除了這條長疤之外,聞之手臂上並沒有多餘的傷疤。

看着秋昭鬆了口氣的樣子,聞之抬眸:「怕我自殘?」

「我沒法不擔心啊,你這大夏天的穿着長袖長褲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我能不多想嗎?」

秋昭的目光在那條長疤上停留了片刻:「話說你這疤是畢業那會兒有的吧,你留了這麼久之前你的經紀人沒說讓你植皮弄掉?」

「說了。」聞之收回手臂,將袖子拉下去:「我沒同意。」

他怎麼敢……

「你這疤當初到底怎麼弄的啊,這麼長一道,之前問你你也不說。」

聞之沉默了會:「我不想說。」

秋昭愣了一下,聞之其實是個情商很高的人,出事之前在圈內名聲不差,人緣也好。一般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時都會巧妙帶過或是轉移話題,很少會有這麼直接回絕的時候。

「行吧不想說就不說。」秋昭沒追問,剛剛那一瞬間他突然福靈心至,這疤也許和那小子有關。

「我走了啊,等過兩天空了我再找你。」秋昭嘟囔了一句:「你這咖啡怎麼還沒來,也太慢了吧……」

秋昭走後,聞之在原位上坐着沒動,今天被秋昭聯繫上是個意外,出門更是計劃之外。

他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門了,離開家的最遠距離也不過是他家那幢樓下面的垃圾桶,他的嗓子之所以這麼沙啞,也不過是因為他已經好久沒和人有過正常的交流了。

他每天待在那棟空曠的房子裏,無人說話,裏面唯二的活物就是他和一隻養了七年的貓。

聞之慢慢從思緒中抽離,他回頭看了一眼,過去長久活在大眾視線底下,讓他對身邊窺伺的目光有着敏銳的直覺。

但他的身後沒有人,整個咖啡館里只有他和那個端著咖啡朝他走來的女孩:「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聞之收迴向周圍查探的目光:「沒關係。」

今天秋昭的出現讓他說了很多話,嗓子有些乾澀地發疼,他端起焦瑪喝了一口,熟悉的甜咖味。

其實他最討厭的飲品就是咖啡,因為太苦,即便加了糖也能品出苦味,唯有焦瑪能讓他接受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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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新文啦,酸甜調~不虐(反正我覺得不虐),算是破鏡重圓。

攻不渣,受也不渣,兩人之間沒有誤會。

無感情炮灰,無情感上的男二或女二,他們皆是彼此的白月光。

攻不是秋昭哈(昭昭筆直筆直),攻在第三章出場,大家耐心看下去哦,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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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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