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鄭天華

第109章 鄭天華

隨着鄭天華進入屋內,兩人坐定,鄭天華先開口言道:「寒舍簡陋,失禮貴客了。」

李毅微笑答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鄭公所居之所,何陋之有?再說,在鄭公面前,晚輩可談不上是貴客,是鄭公抬舉晚輩了。」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鄭天華細細品味這句話,眼睛一亮,撫掌大笑說:「好句!好句!想不到李小友除了軍政精通,這文采也不差,今日一見,當真是浮生一白。不過老朽尚有些疑惑,開陽關離這有五百餘里,雖說山道繁雜,但李小友是如何做到無聲無息地深入至此?」

「此事,說起來巧合居多……」當下李毅把這幾天的事細說一遍,最後說:「想不到凌州亂軍中還有如此人物,懂得立連環營以拒敵。行此策之人,可謂十分大膽高明,若是換了平時,或許此策是一險策,不能輕易施行,但現在聯軍人心不一,對方利用聯軍相互觀望,都想保留實力的心態,都不肯消耗兵力破這連環營,事實證明也是如此,此策用得無疑用得十分巧妙,可惜實施起來時,依舊有不少漏洞,才讓晚輩有機可乘。」

鄭天華讚許地點點頭,雖然他不太精通軍事,但李毅解析詳細,個中關節,粗淺易懂,然後捋捋鬍子說:「據老夫所知,設此計之人,乃是薛子聰。這薛子聰正是此間淮陽山脈某鄉村之人,出身貧寒,年幼便父母雙亡,孑然一身,吃村子百家飯長大。成年後遊歷天下,遇上了魏冠,兩人從此結為好友。後來魏冠起義,薛子聰就成了他的軍師。」

說到薛子聰,鄭天華有種惋惜之感,接着說:「這薛子聰天生就是個聰明之人,自小就很有天賦,無論學什麼,均是一學就會,並且能舉一反三,后隨魏冠后,妙計百出,凌州軍有今天,他功不可沒。老夫一直可惜,如此璞玉,竟然沒能繼續好好雕琢,而且是投效了凌州軍,否則當世國士,非他莫屬,如今由此際遇,着實讓人嘆惋。」

聽到鄭天華對薛子聰的描述,李毅亦感到可惜,說:「聽鄭公此言,這確實是讓人感到可惜。只是想不到這六百里淮陽山脈,除了有鄭公你這樣的聖賢隱居,還有如此一個奇才。」

鄭天華有些不解地說:「小友這是何意?這淮陽山脈大著呢!淮陽山脈橫六百里沒錯,但你可知縱深是多少?而且這淮陽山脈,地靠帝都,地形複雜,有很多地方風景如畫,四季如春,不少能人異士,隱居期間,老夫只不過是其中一粒微末的沙子而已。」

李毅一震,的確是他想當然了,一直以來,他只是以慣性思維,計算這兩關六百餘里的距離,卻忘記了南北跨度。淮陽山脈北接洛河,南臨幼江,足足有一千八百里長,可謂十分龐大,隨便丟個人進去,可能連影子都見不到,而且鄭天華說得也沒錯,這裏靠近文化政治中心,自然能吸引能人異士來隱居。想到這裏,李毅心悅誠服地說:「鄭公教訓得是,是晚輩太想當然了。只是,鄭公之所,為何離亂軍如此靠近?不擔心有危險嗎?」

「老夫想問小友個人問題,小友一直稱凌州軍為亂軍,在小友眼裏是如何看待這凌州軍的?」鄭天華不答反問。

「這……還請鄭公指教。」李毅似乎意識到什麼,沒有直接問答。

「在老夫看來,這凌州軍,和當今天下各路諸侯,其實是沒多大差別,只不過一個是朝廷承認,一個是朝廷沒正面承認的諸侯罷了。你也應該接觸過凌州軍,他們的戰力,你覺得他們的戰力如何?」

李毅又是一愣,的確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不等李毅回答,鄭天華繼續說:「可以說是比一般的正規軍還要低,是吧。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這麼低的戰力,就算是人多勢眾,又如何能攻多下兵精糧足、城牆堅厚的帝都?而且他們還一直存在於世,持續了十幾年,這個中緣由,你有想過嗎?」

這就更不合理了,各路諸侯互相攻訐,但是很少聽說他們去動凌州叛軍,難道這叛軍的真正實力超乎他想像的強大?

看着李毅疑惑中帶有驚訝的神色,鄭天華就知道李毅已經想到了很多事情,也不繼續賣關子,說:「其實很多諸侯也已經是默認了凌州軍的存在,這也是各路諸侯想要看到的結果,主要凌州軍存在,各路諸侯才有擁兵自重的理由,因而大家也不去討伐他。說到底,凌州軍只是大家維持亂世的一枚棋子而已,他們並非你想像中的那麼殘暴,我倒是反而覺得,他們大多數人起於貧民,更能體現百姓之苦,比起其他諸侯更為親民。說到底,他們也只是一群可憐人,還望小友此趟,行事之前,要仔細斟酌。」

鄭天華侃侃而談,一番言語雖然有些離經叛道之嫌,但卻震耳發聵。

李毅思索片刻,才說:「鄭公的觀點的確是值得讓人深思,晚輩也十分贊同。只是……恕晚輩直言,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所作出的選擇而負責,就算這結果是死亡,都必須要自己擔起這後果。如今天下大亂,既然選擇了走上這條路,就沒有可憐一說,我也不可能因為他們是一群可憐人而手軟,兩軍交戰之際,如果我因為對方是一群可憐人,而手軟的話,很有可能會因為我的惻隱之心,而害的我軍士卒死亡增加,如若如此,那便是我對我軍的不負責。我只能答應鄭公,我不會做不必要的殺戮,但是有些必要的殺戮,我是絕不會手軟。若有衝撞之處,還請鄭公見諒。」

鄭天華嗯的一聲點點頭說:「小友之言也甚是有理,老夫也不是迂腐之人,小友放心大膽直言即可。況且這戰陣之事,並非老夫所精通,卻也知道其中瞬息萬變的兇險,自然不會強求小友行事。既然小友心中已有行事準則,老夫也不再多言了。」

李毅也不願意繼續糾纏這個話題,於是說:「鄭公謬讚。聽前輩提及舊事,晚輩有一事相詢,不知鄭公能否解惑?」

「小友請問,只要老夫能答上,必然為小友解惑。」

「鄭公隱居之所靠近帝都洛州,不知是否對當年帝都之變了解多少,或者說有曾聽說過什麼?我曾聽聞,當年帝都有五大衛軍,而如今也滄州有五大禁軍,這和昔日帝都的五大衛軍,有和異同之處?我若繼續進軍,需要注意些什麼?」李毅目閃精光,盯着鄭天華問。

鄭天華沉默下來,他知道李毅這麼問,其實是李毅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自己剛才已經隱晦地勸說過了,見李毅依舊選擇進軍,還以為李毅沒聽懂他的弦外之音,但顯然李毅是聽出來了。

「小友真的想清楚了?此時迴轉還來得及。」

李毅微微一笑說:「都已經到此處了,豈有迴轉的道理?為國為民,無懼禍否。老晉王一生的心愿,就是這天下能河清海晏,但如今卻分崩離析,總得需要有人來終結他!老晉王的心愿,不能不實現。」

鄭天華一震,盯緊李毅問:「這是小友的意思,還是懷皇的意思?」

「這是晚輩的想法,同時也是老晉王想看到的,不然我也不會來到此處。」

「既然小友已經都猜到了,這些許舊事,不提也罷。想必以小友之才,前路就算有什麼艱難險阻,也難不倒小友的。老夫只是一個只懂探究前人之作之人罷了,那及得上小友。」

對於鄭天華這樣的回答,李毅自然是知道鄭天華不想繼續談論此時,李毅也不勉強,順着他的話頭說:「其實晚輩也只是一介書生,對於這行軍打仗之事,也不甚了解。倒是對鄭公的經史治學仰慕得很,今日有幸相遇,晚輩自當抓緊機緣,聆聽鄭公教誨。」

鄭天華也是一個心思敏捷的人,自然是知道李毅也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對於李毅所說的仰慕他的經史治學,他同樣也不會相信,權當是轉移話題的借口罷了。

當下也毫不在意,隨便拋出一個簡單的話題,本意也是想轉移話題的,但是隨着話題的展開,鄭天華髮現眼前這個少年簡直就如無底洞一般,各種經史,信手拈來,不少地方也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一時間,鄭天華大為稱奇。

隨後抱着考究的心思,各種政論不斷加深,而李毅依然對答如流,甚至很多時候,鄭天華已經是開始跟不上了,這時候他才確定,眼前這個少年,不僅曉暢軍事,政治同樣精通。於是慢慢的從考究的態度,轉變成相互探討。

一直持續幾個時辰,直到燈芯燃盡,才猛然驚醒,現在已經是夜深了。鄭天華畢竟是老人,剛才太過入迷才忘記外物,待到現在才感覺飢餓來襲,困意也開始上涌。還好下人一直準備着食物,才不至於餓著這老人家。而李毅也和他一起吃了點東西,本來鄭天華還興緻勃勃的想繼續交流,但實在是架不住年老,在李毅和家人的勸說下,只能休息去,只不過堅持讓李毅留宿一晚,見李毅答應了才安心休息去。

一夜無話,次日卯時,李毅起來收拾妥當,翻身上馬說:「留下十個人,保護這裏,其餘人跟我走。」

說完正想出發時,從屋子裏傳來了鄭天華的呼喚聲:「李小友,李小友留步,留步!小友為何要不告而別?是嫌老夫招待不周?」

李毅聞聲勒轉馬頭,跳下馬迎上鄭天華說:「鄭公誤會!晚輩還有軍務在身,昨晚已經叨擾一晚上,今天實在不能久留,本不想打擾鄭公休息,才想要不辭而別,豈料還是把鄭公嘈醒了,實在抱歉。

這段時間估計這淮陽山脈也不太平,晚輩特意留了十個護衛,來保護鄭公,鄭公若是有什麼事情要外出,儘管吩咐他們便是。」

鄭天華呵呵一笑,擺着手說:「不礙事不礙事,人老了就容易醒過來,既然這些護衛是小友一片心意,那老夫就先謝過了。國事為重,小友如此行事也是應當的。容老夫再多問幾句,此行小友是打算過帝門關,收復洛州城?哦,如果涉及軍機要密,小友可以不告訴老夫也行。」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這條路最近的就是帝門關,而且昨晚也表示過一定會攻下洛州,所以李毅也沒作隱瞞說:「鄭公慧眼,確實如此。」

不過轉念一想,這鄭天華久居於此,難道知道有什麼小路能繞過帝門關?於是趕緊問:「敢問鄭公,這是否有第二條路能繞過帝門關直抵洛州?」

聽到李毅這麼問,鄭天華就知道李毅是誤會了,說:「這路是有的,但是雖然往南繞行數百里,從重古城離開這淮陽山脈,再轉到向北,但重古城也有凌州軍駐守,想來想經過也不是易事。」

李毅納悶,這哪裏算是第二條路,「那鄭公這是……?」

鄭天華沉吟一下,隨後遲疑地問:「小友老實跟我說,你有幾成把握破這帝門關,又有幾成把握可以收復舊都?」

李毅自信地笑了笑說:「天下諸侯盡匯於此,量他一個小小的帝門關如何抵擋得住?破關只是時間的事情,至於這舊都,只要我過了這帝門關,我就有九成的把握能收回來。還有一成,就看天意吧。」

鄭天華接着問:「如此說來,小友是打算強攻帝門關?這洛州也打算強攻?」

李毅有些無奈,強攻的確實他不想的,帝門關是洛州的最後一道屏障,過了后就是一馬平川。而且經過昨晚鄭天華的提點,感覺上其他人,尤其是韓維,肯定不想打破目前這局面,所以想打破這帝門關,必須要快,而且還是只能靠幾路諸侯,李毅甚至有一種感覺,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事情會有變化。

「不瞞您說,我有想過依瓢畫葫蘆,詐取這帝門關,但是我又聽說守將十分謹慎,恐怕不易,唯有強攻一途。若果鄭公有良策?晚輩必然虛心受教。」這鄭天華還在繼續這個話題,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地問,必然有原因,李毅毫不猶豫地請教起來。

鄭天華擺擺手說:「這行軍打仗,小友可比老夫熟悉得多了,小友都沒計策,老夫有如何會有呢?不過老夫這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還請小友如實相告。」

沒良策你裝什麼大尾巴狼……李毅心中吐槽著,但臉上依舊保持恭敬說:「鄭公請問。」

「假如小友收復舊都,天子能不能遷回舊都,掃清群魅,中興大楚。」

又是一道送命題,真的不好回答,為啥老是遇上這樣的問題,李毅不禁地想着,但缺毫不猶豫地回答:「天下都是當今天子的,只要天子想回舊都,那回去便是,天下何人敢攔?晉王派遣二王子到來,本來就是要為天子掃清魑魅魍魎,大楚必然會中興。」

「老夫倒是忘了你還是晉王的謀士,那掃清這魑魅魍魎后,這大楚是洛州天子的楚,還是晉州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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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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