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剖白

第三章 剖白

燕書有很強的分裂症,孟晚流經過半個月的觀察得出了這個結論。他有時極好說話,有時又極端難搞,讓她隨時處在被趕走的邊緣。

她不敢有絲毫懈怠,一邊默默觀察他,一邊找去異世的途徑。

她想確認她經歷的是否為真,還是真的全是虛幻的。

這周燕書去了趟首都,孟晚流難得空閑下來,就待在學校。

宋玲正在看新出的一期綜藝,笑得樂不可支,餘光瞥見表情嚴肅的孟晚流頓時就笑不出來了,「我說晚流你最近怎麼了,每天都一臉思考人生的樣子,有什麼國家大事要你操勞的?劉曼先前還說你是不是傍著誰了,成天那麼晚回,我覺著不像,思春不是這表情。」

孟晚流:思春???

是她沒睡醒還是別人想像太豐富?

「都不是。我只是遇到一個難纏的小朋友。你說小朋友喜歡什麼?」孟晚流問。

「啊,你別這麼看着我,我快被你看出個洞了。」

孟晚流默默反省自己看人力度是不是太大了。

「你是在做家教吧,我跟你說現在的小朋友是真不好教,我暑假教了一個小朋友……」宋玲滔滔不絕。

孟晚流的意識又飄到遠方。宋玲不明白,她遇到的小朋友又比一般人難纏。

等她回神,宋玲還在講自己做家教的經歷,她等她說完才道:「我想去圖書館查點東西,你要一起嗎?」

宋玲刷的搖頭,繼續看她的新綜藝,「不了,我要看我的新老公。」

答案在孟晚流意料之內,她收拾好東西輕輕帶上門,往圖書館走去。

路上很多是新生面孔,她都不認識也無心認識。

將近傍晚,路燈開了,有人在路燈下彈著結他,唱着民謠,音響擺在一邊。周邊圍了一圈觀眾,性別女。

孟晚流並無興趣。有時候唱歌的人是真的帥,但是讓她在路燈下喂蚊子她不願意,何況她有喜歡的男神,像男神這種高冷學術派絕不會幹這種親民的事。

她腳步一頓,發現自己好像很久沒想起男神了。

正好路燈下的青年在找人互動,一眼就瞟到了她,舉著話筒道:「那邊那個女生,可以來合唱一首嗎?」

孟晚流看看滿面笑容的青年,又看看遠處佇立的圖書館,周圍人的視線已經移過來了,騰騰地將她燃燒。

她進退兩難。

忽然一聲清朗的聲音傳來:「教授叫你過去一趟他辦公室,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的。」

那聲音清涼寂靜如月光,不知不覺就入人心房。

孟晚流如蒙大赦,感激地看向小道上慢慢走來的人影,高而勁瘦,袖口微卷,斯文儒雅。

居然是她的男神!

不對,她什麼時候和他有同一堂課的老師了,還來的這麼巧,但對上他明凈眸子裏一閃而過的狡黠,她就懂了,自然地順着他的話說:「好,我這就去,歌恐怕唱不了了,不好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和她說話的人吸引住了,反而無人顧及她。

她趁機開溜,臨走前感激地看了眼男神。

等人走遠,青年也離開了。

孟晚流當然沒有真的去教學樓,她拐了個彎又往圖書館去了,這次沒走有人唱歌的夜路。

走着走着她看到男神的身影就在前方,於是加快腳步上前打招呼:「剛剛謝謝你。」

青年腳步一頓,「沒事,剛剛看到你並不想唱歌,那麼何必要勉強?」他目光平靜地落在她的臉上。一片冷靜,並無語氣中的雀躍。

孟晚流淡淡點頭,表示認同,點完才發現對象不對,男神正奇怪地看着她。

哪不對呢?她下意識用了兵刀的反應,對任何事情都波瀾不驚,這種特質用到現在的場景卻顯得冷漠了,她連忙調整神情,「我是說謝謝你的理解。」低頭一看,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她說了兩句就和青年請辭,然後匆匆往圖書館趕。

青年:……這簡直就是過去的自己啊,曾經他也為了學術上的事情拒絕過女生的表白,如今換他在樹蔭底下站。

從前他能在她的眼神中看出隱藏的熱切,現在只有一片寧靜的靜水。可她偶爾流露的神情偏偏是藏着鋒芒的,審慎傲慢,不似這個年齡該有的狀態。

聽說她成了老師的寵兒,她們專業的大神。

他收回目送她遠去的目光,從書架上隨手拿了一本民法典,往日熟悉的律法在他眼前凌亂而陌生,他獃滯地坐在那兒,腦海里卻全是她點頭的瞬間。

下頜微微一點,幅度小而優雅,劃過一道流利弧線,好像來自另一個時空。

如果他有幸見到皇帝,大概就會明白那種感覺。

孟晚流走到圖書館深處。為了節約電,晚上有些閱覽區的燈是熄著的,她要找的都是冷門書籍,也在未開燈的範圍之內。

於是她單手打着手電筒,另只手時不時將書拿近了打量,最後她選了一些中國古代的書籍。易經、天問,還有一些哲學大師的著作,諸如老莊、程朱理學。

她想知道哲人是如何看待的,也許沒有大收穫,但總有點啟發。

抱着這樣的心態,她差點睡倒在圖書館,老莊的文她看也看不懂,不光是他,早先的先賢們的文章她都不太能看懂,她果然是對她的文化水平過於自信了。於是她乾脆從后往前看。

當代的不用說,一個個唯物的不行,她訕訕往前找,又過於激進反叛,沒人能理性思考這個問題,直到翻到王陽明的《傳習錄》。

「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

這是典型的唯心主義了。

「近世格物之說,如以鏡照物,照上用功,不知鏡尚昏在,何能照……」

這句讓孟晚流移不開眼,她目前所為始終是霧裏看花,但如果這個霧就是最大的障眼法呢?

燕書的其中一個人格已經很信任她了,家門密碼都告訴她了,孟晚流一路暢通無阻打開了燕書的門,往卧室走去。

卧室上了鎖,怎麼也打不開,孟晚流情急之下一陣猛踹,門終於不堪重負地開了。

鏡像上演着一齣電影,主角她很熟悉又很陌生,是她遺棄在另一個世界的人。

他終究還是沿着當初的路走下來了,整個人帶着說不出的邪佞,一段眼神都透露著讓人膽寒的惡意,像熱帶叢林里一條花枝招展的蛇,借用皇帝的權勢掩蓋罪行,又仗勢欺人變本加厲。

孟晚流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不可能啊,他明明那麼忍辱負重,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可是鏡像不容許她的質疑和辯駁,放出他的種種罪行,打壓忠臣廣結朋黨嚴懲下人欺凌民女……一樁樁一件件,不斷挑戰她的三觀,她幾乎站不住。

鏡像放到他殺了一個幼女,漫不經心地舔了舔手指上沾了的血,眼神竟然是無動於衷的,怎麼能呢?

像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鏡像忽然轉換時空,放出的正好是她曾經經歷過的時刻。

在北疆大營,她為了讓他不起疑,說:「此為何地?北疆。我既為陛下親封聖刀,怎能與北疆將領結為朋黨?誰近我誰必受猜疑。你不同,你一區區文臣,得我聖刀青睞又如何,翻不了大浪……」

她以為他定然安心了,卻沒想等她走後他的目光冰冷又警惕,有種深切的不信任感,而這種感覺一直一直沒有消失過,只是她沒發現罷了。

她忽然有些難過,可她甚至沒有理由怪他,因為她從來都沒有對他感同身受過啊。

他幼時不會生火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她還在一旁笑話他,後來他不幹了,一晚上都沒吃飯,她竟也沒注意。直到半夜聽到他肚子的咕嚕聲她才發現,去院子外摘了野果讓他吃,他終於開心地笑了。

她當時給的理由是她是玉,不用吃飯,所以以為他也不用吃飯。現在看來這理由簡直腦殘,她是根本沒把他當個活生生的人看吧。後來也是他自己慢慢摸索出方法,自己做飯養活自己,而她呢,只是冷眼旁觀。

他在皇宮與君為伴,看似悠遊空閑卻步步唯艱,而她為他的未來鬥志滿滿,卻忘了當下才最是重要。明明同在皇宮,她與他溝通交流的時間寥寥可數,許多次想問問他什麼,又因為太多事情縈繞心頭不得不忽略。

她才是最渣的人啊。

愧疚如翻江倒海襲來,如果說原本她尋根問底只是為了知曉他的命運是否真的被改變,現在卻是真心實意想好好陪伴他一次。

鏡像忽然靜止,為她的反應而困惑。沒有痛苦,沒有悲傷,反而有異樣的希冀。

孟晚流平視眼前的鏡子,像對人說話一樣對它說:「我想再回去一次,可以嗎?」

可以嗎?

鏡像暗下去,又變得和普通鏡子一樣。

孟晚流視若無睹,接着說:「我想認認真真融入一次那個世界,好好陪伴一個人,尊重他愛護他,因為他曾那樣對我。」

聶雲卿從來沒有對她造成過實質性的傷害,她知道。

鏡子裝聾作啞。

「老祖宗,燕書,你回答我啊。」

鏡子一個機靈,「你怎麼知道我是燕書的,還有你幹嘛叫我老祖宗,我明明很年輕!」

「哦,孫子唉!」

鏡子:……

「你怎麼發現我的?」燕書沒好氣地問。

「燕書每每轉換人格都是在他的房間發生的,房間明明也沒什麼不對的地方,為什麼總是誘發他轉人格?唯一的不對就是你,太明顯了。」孟晚流指着他說。

「還有,鄙人有幸讀過陽明先生著作,其中有句如此:『近世格物之說,如以鏡照物,照上用功,不知鏡尚昏在,何能照……』,好巧哦,都有個鏡字,不知這個鏡子是不是太昏了才這麼不好使。」

燕書想打人。那個叫王陽明的是誰,沒事寫什麼文,他要把他列入暗殺名單!

任誰也想不到燕書不是一本史書也不是一個人,是一面鏡子。但是深入琢磨也不是不可能。古人云:鑒前世之興衰。鑒本來就有鏡子的意思,是與史書相關的一部分。

孟晚流就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大膽實踐,果然它暴露了。

「那個小傢伙是你什麼人?是不是我一直不發現,你就一直讓他來跟我玩猜猜看?」孟晚流橫眉豎眼。

燕書笑:「哪能呢?」他話音一轉:「只是去異世最多三次,最後一次,你且莫要再留遺憾。」

「沒事,我就去看看,很快就回。」不出她意料的話,聶雲卿應該過上了歸隱的幸福生活,往後就是種田文的發展方向了,也就……沒她什麼事了。

「就看看?」燕書意味深長,但沒說什麼,道:「你方從異世回來也該休息一二,否則魂靈不穩可能會被吸回去,成為什麼我可就決定不了了,也許是將要被宰的豬。」

孟晚流說,「那我先回歸現代生活吧,一個月後找你你看行嗎?」

燕書「嗯」了一聲。

孟晚流離去前問他:「你讓人穿越去的目的是什麼呢?」

燕書答得模模糊糊,「人總得找點樂子,才有活着的意思。」

是她想多了。

希望她再次回去時,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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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一份兼職,有點累,寫着都要睡著了,以後可能更得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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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拯救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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