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藝節目19

游雲染道：「可惜他們此時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否則這一段的故事，可以由他們自己親口說出。」

游雲染回憶着他所得到的情報，緩緩說道：「封閉城堡中的生活無疑是充滿折磨的。這裏沒有陽光、沒有自由、沒有歡笑，生活中充滿了沉寂、壓抑、寒冷、絕望。你們失去了生命，失去了繼續拼搏的動力，失去了一切作為人應該繼續活下去的理由，卻連簡單的死去都無法做到。每天面對着日漸老舊的城堡，與模樣恐怖的同事為伴，生活在陰森的環境之中，畏懼著太陽的同時，卻又渴望着光明。你們早已忘記了食物的味道、忘記了花朵的芬芳，忘記了在平原上自由奔跑的感覺……你們厭煩了這一切的一切。」

「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的你們，只能想盡辦法送走了你們最敬愛的主人，希望他們離開這個地方，前往更加廣闊的天地。但是，能被你們如此濡慕著的那三個人，又怎麼會是願意就這樣輕易拋棄你們，獨自遠走的存在。」

「因此，他們回來了，即便是失去絕大多數記憶的情況下，三個人仍舊一個不落的全都回到了這個地方。」

「你在見到他們之後，猜到了他們回來的原因，所以第一時間拒絕了讓他們走入城堡的請求，可惜還是敵不過女主人的懇求以及暴風雪的逼迫。」

「你偷偷將鏡子藏在了我們的衣服里，又不斷用恐怖的事情驚嚇我們，試圖讓我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帶着鏡子離開。這其實是一個賭博，一方面給予了整座城堡中、所有鬼怪一個『解脫』的希望。一方面也尊重了你的主人們，內心想要拯救你們的信念。」

「之所以不直接告訴他們這一切，我想，應該是因為，你知道鏡子如果全部被打碎，你連同你的主人們，包括整座城堡中的鬼怪，全都會『死去』的原因吧。」

「你不忍心看到自己的主人們徹底離世，即使是保留鬼魂的形態也好，你不忍心看到這一切。」

游雲染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感慨著說道：「可惜的是，當初為了拯救你們，冒着太陽的暴晒、拼着失去記憶的風險，也要回來的幾位主人，此時卻在費盡心機的想要保護好鏡子、以保證自身的安危。反而是我這唯一的人類，想方設法矇騙他們，試圖實現他們的心愿……」

「聽你的語氣，你是知道自己可以隨意出入城堡了？」管家沉聲道。

「當然知道了。」游雲染攤了攤手道：「畢竟我是看過那本書、知道陣法作用的人。需不需要損毀鏡子這件事，我比那位迫切希望我們打破陣法封印的棋士先生更清楚。只是當時外面的暴風雪那麼大，我無處可去，再加上後來觀看你們城堡主人的日記，知曉了這一切的前因後果……我決定幫助你們，所以這才來到了你的面前。」

管家沉默了許久，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對游雲染道：「你說你知道了這一切。」

「對。」游雲染負手說道：「一切的起因，是為了你們那位身體虛弱，常年患病的女主人吧……」

「主人非常的愛她……」管家語氣悠長，他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她是一位非常美好的女人，是整個國家中最美麗的珍珠。她溫柔、慈愛、充滿了才華，她創辦了福利院、守護了許多的孤兒，教導孩子們讀書學習，和他們一起製作蛋糕。對我們僕人非常的友好，會真正的關心我們的生活……」

「但可惜，這樣的女人，卻沒能嫁給一位心地善良的丈夫。」游雲染話語冰冷的道。「他為了拯救自己心愛的女人，選擇犧牲更多無辜者的性命！」

管家聽后，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沮喪道：「不全怪我的主人。我，我其實，知道這一切。在主人試圖研究惡魔的領域，去進行那些殘忍的實驗的時候，主人找到了我，他需要一個幫手……可是，我卻沒有、沒有阻止他。」管家的聲音顯得十分痛苦，他悲傷的說道：「森林外的那一戶人家，是我親眼看着主人動手……這一切都有我的責任……」

游雲染雙臂抱肩看着管家，想了想，說道：「那後來，你又是怎麼決定阻止這一切了呢？」

管家話音一滯，像是被逼入死路的動物，充滿了絕望與瘋狂。

他的身體變得越發的潰爛，抱着頭仰面無聲哀嚎著，過了許久，才聲音低啞的對游雲染說：「你是什麼時候察覺到封印法陣是我設下的？」

「從發現陣法其實有兩個的那一刻開始吧？畢竟一個是為了長生不老的獻祭陣法，一個是封印這一切的『鏡子法陣』，兩個不同的力量出現在同一個地方，自然會需要兩股不同的勢力。既然我從你的主人書桌上找到了獻祭法陣，那自然還需要另外一個人來操縱封印法陣……其中最可疑的就是距離主人最近的女主人、亦或者你。女主人的可疑性最小，因為她是你們主人最需要避諱的對象，心地善良的她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就算讓她知道了鳳毛麟角或許都會引起她的心情抑鬱病情加重。那麼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你了。而你又是為你主人鞍前馬後、經手一切所謂事物的人，方才你也恰好坦白了自己親眼看到了主人動手屠戮森林外一家數口的實驗現場……」

管家緩緩地點了點頭，承認了游雲染這一切的推理。

游雲染便繼續問道：「所以，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做這一切？又為什麼忽然反悔，不願意配合你的主人了呢？」

「因為，那是……惡魔的領域！」管家聲音低沉，話語彷彿在腹腔中回蕩著一般，非常的用力。管家壓抑著語氣，重重地說道：「惡魔貪婪、殘忍、不講道理！是絕對不可觸碰的存在……我後悔了……」

「是因為代價太大？」游雲染說。

管家痛苦的深呼吸了幾口氣，對游雲染道：「您既然閱讀了主人的實驗日記，應該也看到了陣法的設置，所需要的材料……」

游雲染回憶了一下，開口說道：「特殊的神秘血脈，以及大量的鮮血？」

管家點了點頭，語氣沉重的道：「我就是那個特殊的血脈，因此我可以使用絕大多數簡單的、不需要額外代價的法陣。」

「比如這個封印陣法。」游雲染點了點頭，對管家承認的「特殊血脈」身份並沒有過於驚訝。一是因為總需要有這麼一個人物存在，二是身為貴族的主人不可能缺手下到只能向管家尋求幫助、既然找他那麼或許還會有別的什麼理由。

「主人告訴我，如果想要拯救女主人，或許會犧牲我的生命。我同意了，並為此做出了覺悟。因此我也放下了底線，麻木的跟隨主人去一同傷害了別人……」管家說到這裏，聲音漸漸變得有些顫抖，他憤怒的吼了出來：「但是，我不知道所謂的犧牲，會那麼巨大！惡魔不光需要我的鮮血，甚至渴求我家人的性命！製造陣法的祭品也遠遠不止一家五口那麼多，而是一整座城鎮！！」

管家的身體都在不斷顫抖，他痛苦的大聲喊道：「一邊是我的家人，一邊是成百上千條的性命！我沒得選擇，我只能，只能這麼做……否則，我的主人會率兵殺死我的家人，會設法毀滅他治下的城鎮……他早就瘋了，他根本不會在意其他……我只能這麼做！！」

管家大聲喘息著，他難過地彎曲著身體，眼角流出恐怖的、粘稠的血淚。

「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可是我什麼都不敢說……我不敢告訴女主人他的丈夫曾經做過什麼，也不敢讓城堡中的僕人知曉真相后遷怒女主人，更不敢坦白自己犯下的罪惡……」管家的身體佝僂在一起，他的模樣從未像此刻這樣靠近鬼怪，他恐怖的面容注視着游雲染，對他說：「所以我竭盡全力，送走了女主人他們，又渴望能夠通過他們的手，破除鏡子的詛咒，讓一切罪惡都得到解脫……」

「時隔一百年，我終於見到了希望。陌生人，你能否拯救我們，拯救所有無辜的生命，救贖我這個罪惡的靈魂……」管家背對着月光，向游雲染深深地彎下了腰，沉重說道：「拜託了！」

游雲染默默看着管家彎下的脊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圓月，輕聲說道：「當然可以。」

「或許我今天就是為此而來。」

「雖然這一切的事情，充滿了血腥、殘忍、悲傷，但我從中看到了溫暖、愛、與拯救。」

「我會為你，為你們，徹底結束這一切。」

屋內鐘聲再一次響起，時間正好走到了這棟城堡一百年前被封印住的那一刻，也就是今天的十二點。從很久以前，這個地方的所有一切都被停留在了這個凌晨的交界線，徘徊於生與死的中間，陷入不斷循環的間隙之中，封閉於此，從未走出過。

是時候打破這一切，推動所有人被禁錮住的時間了。

游雲染接過了管家雙手遞來的最後一面圓鏡，對他說道：「沉寂了百年的亡魂啊，請安息吧。」

皎潔月色之下，徹底放下心中枷鎖束縛的管家，站在這美麗的花園中，恢復了他曾經的人類模樣。他露出解脫的神情，向著這自由的天地，釋然一笑。

微風揚起，帶來久別多年、山頂雪松的氣味。

鏡子，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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