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提了前的攤牌

酒過三巡又三巡。

老祁已經上了臉，望著同樣喝了半斤白的卻和沒事人似的李安，心裡直感嘆，喝不過喝不過。

接過王老師的話，他問李安，「李老師，那你怎麼看待現在的校園社團課文化。」

李安放下手裡的骨頭，「大勢所趨。」

這骨頭下次必須得帶陳璇來吃，簡直絕了。

王老師眼前一亮，英雄所見略同啊。

老祁聲調揚起：「哦？怎麼說。」

李安：「去年年初就出台印發了關於全面加強和改進新時代學校美育工作意見，裡面提出鼓勵學校與藝術院校，社會美育機構合作，共同開展美育教學工作。」

一頓，「國家鼓勵的事情嘛。」

「確實，」老祁跟著點了點頭。

學校下個學期必須要以合作的方式開展社團素養課的另一個原因也是他不想掉隊太遠，看看周圍，現在只有勝利街小學還沒有開展。

不過這話從李安嘴裡出來，他是真沒有想到。

老祁接觸過的社會上的藝術類老師在談論這個問題時，視角都聚焦在如何合作上，而李安直接開到了zc層面，而且有根有據。

這份文件現在還躺在他的辦公室。

片刻安靜，李安摘掉塑料手套，從桌上抽出紙巾擦了擦嘴，一記直球打出，「祁校長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老祁聞言一愣，接著先嘆后笑，這個李安是真沒套路啊。

王老師下意識拿起桌上的酒瓶要給李安倒酒，結果發現酒瓶空得一點也倒不出來了。

正要開酒，被李安抬手攔住，「王老師，明天還有工作。」

說著拿起茶杯，茶杯也只剩下了茶底子。

王老師見狀起身拎起桌上的茶壺，「我去接點熱的。」

-

王老師這壺熱水接的是時間不長也不短，十分鐘之後，他回到包間見校長和李安有說有笑的，那場面就像是談成了什麼大生意。

把酒替換成茶，話題又從學校變成了家長里短。

飲了最後的杯中茶，飯局結束。

王老師中途出來接水的時候就買了單，出了包間領路走在前面，下到一樓，餐廳老闆送三人出了餐廳大門。

在老祁的執意要求下，李安省了個打車錢。

半小時后，王老師聽著導航把車停到了雲開苑南門。

「辛苦王老師。」

「不辛苦，李老師您慢點。」

李安轉臉：「祁校長那咱們就明天下午見。」

老祁：「明天讓王老師去接你。」

李安擺手：「不用不用，明天咱們再說。」

說罷李安下車，老祁隔著車窗看著李安的背影望了一會兒，「永和，走吧。」

「誒。」王老師應聲將車掉頭。

-

王老師叫王永和，在勝利街小學呆了這麼多年，還沒有哪個領導這麼親熱地叫過他的名字。

心下便覺得自己今晚表現得還不錯，得到了祁校長的認可。

見領導和自己熱乎，王老師自然也想再表達一下自己的態度，可車子開出半里地了，後面卻再沒點動靜。

他也不好一直盯著後視鏡看。

又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微微嘆息，他放慢車速，關心道：「校長您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老祁讓王老師快點開，「辛苦一天了，你也早點回家。」

片刻，「你覺得這個李安怎麼樣？」

王老師想了想：「厲害。」

老祁：「怎麼個厲害法？」

王老師：「業務能力強，為人說話有水平，有想法有態度。」

老祁：「你對他評價很高啊。」

王老師眉頭一皺，最近學校在開展素養課的問題上各種複雜，李安又是通過自己來的，再一想自己對李安的評價，頓時心說莫不是自己說多了，正想著怎麼解釋，只聽校長接著又：

「隨便聊聊，專心看路。」

王老師這才放下心，接過校長的話問，「校長您覺得呢。」

老祁：「一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

王老師見校長不再多說，便也沒多問，不該問的別問准錯不了。

老祁：「明天下午李安過來幫忙審節目，你配合他。」

王老師：「明白。」

車裡再次安靜下來。

老祁望著車外再次陷入沉思。

如王老師所說，老祁也覺得李安各方面都很優秀。

如果晚飯之前，他的評價會更高。

經過下午的排練，老祁已經對李安產生了相當的好感。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李安原來早就在打勝利街的主意，而且還是以私人的方式。

再想想王老師最近幾天的各種回饋，他心裡很不舒服，他覺得李安每一步都像是在算計。

並且吃准了他一樣。

是，他在開展社團課的工作上確實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可這麻煩歸根結底是他為了學校，為了孩子們能得到更好的教學。

所以他才在選擇合作方的問題上格外謹慎地斟酌。

如果他像其他學校的校領導那樣，那勝利街小學的社團課早就開起來了。

他今天這頓飯就是想和李安好好請教一下蓉城的行情，對方是圈子裡的人，比他要清楚得多。

結果李安直接抓著他的話把來了個毛遂自薦。

回到家，老祁和媳婦前前後後把這事濾了一遍，媳婦聽完只說老祁腦子又不靈光了。

「送上門幫你解決問題，你還彆扭起來了，現在誰沒點算計，也就是你，你要是有這個腦子還能淪落到勝利街當個破校長？」

面對媳婦這番埋怨，老祁也不氣，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了，媳婦啥性格他知道，啥想法他也清楚，媳婦一直也是為了他好。

「我就這麼個人嘛，」老祁樂呵呵道。

媳婦唉聲嘆氣，「要我說你不如也見見陳偉那邊的負責人，這事本來就是你說了算，也別再膈應是你的人還是我的人，你是校長，這事你說了算，事成都是你的人。」

老祁：「我再想想吧。」

媳婦：「你說的這個李老師沒給你啥承諾？」

老祁：「三成。」

媳婦：「你咋說。」

老祁：「我沒吭聲。」

媳婦：「總算是開竅了一回，再過幾年都是當爺爺的人了，別整天尋思那些有的沒的，趕緊洗澡去。」

洗了個澡，老祁人清醒了不少。

再回到這個問題，思路也清晰了許多。

他的初衷是找到對的人合作，眼下看來，綜合考量李安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現在再想想，對方既然有把握開這個口，那就是有備而來的。

那下一步就是李安拿課程方案了。

結合李安，媳婦的話點醒了他另一件事，劉大光那邊未必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既然給李安這邊鬆了口，那他不妨就把口子開的再大一點。

-

「三成？」

沙發上的陳小米老師再次坐了起來，「這麼多？」

李安：「三成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我不知道劉大光那邊能給到幾成。」

陳璇：「那校長怎麼說？」

李安：「沒吭聲。」

此時此刻李安的酒也醒了，他有那麼一點後悔。

還是沒處理好。

他那句「祁校長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問得太直白了。

這話一問，他就不得不攤牌了。

不然再往後發展一段時間，那個時候再開口，那就太難看了。

不過事已至此，反過來想也不是一件壞事，提前亮明態度下場，大家心知肚明。

剩下的就是談唄，至少從祁校長的反應來看，這事還是很有希望的。

想到此處李安有點懊惱，拿提成問路多少顯得有點小氣，直接包紅包才是誠意。

可誰能想到今天一切都進展得那麼順利。

算了，就這樣吧。

陳璇：「要不你再和媛姐打聽打聽？」

李安：「先看看祁校長的態度吧，到了這一步，找媛姐反而更麻煩。」

「眼下最要緊的是得趕緊準備一套課程方案。」

陳璇：「我電腦里還有金華的社團課教桉。」

李安：「每個科目的都有？」

陳璇：「昂，當時我不太會寫，就把他們上傳在群里的教桉都保存了下來。」

李安：「太好了，這就省事多了。」

陳璇：「你不會又要熬夜吧？」

李安：「今天不能熬，明天早晨還得考試，這樣陳璇，你幫我。」

陳璇點頭：「你說。」

李安：「估計明天中午我得陪勇哥和那三個學校的藝術課程負責人吃飯，你中午幫我做一套課程教桉，按照一學年30課時來做，除了幾樣管樂以外，再加一個聲樂。」

陳璇：「不要鋼琴嗎？」

李安：「鋼琴課要硬體，勝利街開不起來。」

陳璇：「那招生方案呢？」

李安：「招生方案現在還用不上，等忙完這周我仔細斟酌一下再說。」

陳璇忽然一笑，「感覺我們就要有自己的學校了。」

李安劃劃腦門：「是有點這種感覺。」

隨後的時間，一直到睡覺前，陳璇都顯得格外亢奮。

是啊，給人家幹活和給自己幹活那感覺能一樣嗎？

可相反的是，李安卻顯得比以往沉默許多。

睡覺前，李安問陳璇：「小米，我們年底真要離開藍天了。」

陳璇早就發現了李安的異色，反手握住枕邊的手：「我早就說了，你走我就走，我去哪我就去哪。」

李安聽著這話，心裡說不出的踏實，有說不出的內疚。

拿下勝利街，也就意味著離他自己辦校不遠了。

樂器是第一波錢，後續還有社團課的學員轉化。

學生報了小課，總得有地方上小課。

在哪上課？

一開始可以租個地方，但絕不是長久之計。

這也就牽扯到另一檔子事，如果開學校，那勢必和買房這件事有衝突。

他原計劃是先湊個首付出來，現在來看，兩件事要打架了。

待到陳璇睡去，李安輕聲下床來到廚房帶拿了根煙。

今年以來的生活看似起伏，但都還是平穩有序地在進行，也稱得上各種順利。

可一晚之間卻讓他感覺自己回到了去年夏天，還在為還錢而發愁。

前方的路變得不那麼確定。

人都喜歡在確定感，李安也不例外。

可從學琴至今，說句不好聽的，他連直路都沒見過。

可那又如何？

如果生活必須面對各種挑戰——

「呼——」

那就來吧。

-

次日早，昱東八層熱鬧得不像話。

像是一個節日的清晨。

盛裝結伴的考生們臉上寫著興奮與不安，忙碌的老師們汗流浹背，還有絡繹不絕的家長。

八點半整，八樓音樂廳已經坐滿了一半以上的位置。

全是家長。

王盼盼納悶，今天是周三，這些家長都不上班的嗎。

王盼盼確實低估了家長們的熱情，其中有不少隔壁城市的家長昨晚就趕到了附近住下，就是為了孩子今天早晨的表演。

忽然音樂廳安靜下來，家長們紛紛向音樂廳門口望去。

只見一列老師依次走進音樂廳大門。

王盼盼迎上前，在為首的李安耳邊輕聲滴咕了兩句，李安點點頭，示意對方去後台做準備吧。

今天一共有七位專業老師作為現場打分評委，李安的位置被安排在評委席的最中間。

沒有老師對此有疑問，有，也只能憋在心裡，要論學生數量，這個位置確實輪不到李安，可要綜合名氣和資歷，整個藝考部除了秦勇和老馬以外，沒人蓋得過李安。

老馬上午沒有來，秦勇此刻正陪著三所學校的藝術負責人坐在最後一排聊著天。

一名男負責人問秦勇：「秦校長，坐在中間的那位就是李安老師吧。」

秦勇笑著點點頭，中午介紹三位認識認識。

這時王盼盼上台，宣布藍天藝考五月專業考試正式開始。

按照抽籤順序，第一位考生盛裝上台。

「嘩——」

台下立馬響起熱烈的掌聲，家長很熱情。

台上的孩子是宋博文老師的鋼琴學生，心理素質倒還不錯。

待到掌聲落下不慌不忙地報了幕，然後走到鋼琴前坐了下來。

調整琴凳，調整呼吸，一套動作看著也極為放鬆。

只是這一出手，節奏就沒進穩，好在進行到一半，孩子把速度找了回來，後面完成的還算不錯。

首位登台的學員完成演奏結束鞠躬下台，再次贏得了家長們的掌聲。

李安起筆打分，給了一個80。

連李安自己都沒有想到，整個上午，直到楊雙羽上場之前，這是他給出的最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