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話 午夜時分

「做你該做的，最重要的是保護好水月。」薇薇看了看水月和昏睡的玄雨，認真說道，「跟尼古拉斯的戰鬥會非常艱難，我可能得完全釋放這件斗篷的力量，要是不小心傷到他們就不好了。」

希羅意識到，薇薇的潛台詞是，不需要自己的幫助。

而且之前在車頂第一次遭遇尼古拉斯時，薇薇就表現得不像自己那麼狼狽，至少可以打得到化成火焰的尼古拉斯，甚至可以說是自己拖了薇薇的後腿。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一開始要來尋求自己的幫助呢？

薇薇她……表現得好奇怪。

希羅這麼想着，皺起了眉頭。

「當然，」薇薇突然微笑着說，「要是你放心水月的話，可以和我一起跟尼古拉斯戰鬥。你能控制住他的火焰，肯定能幫上忙。」

更加奇怪了。

希羅抿住嘴唇，用力磨著突出的獠牙。這句話，簡直就像是在說「為了水月不要插手」一樣。

「我不用保護的，我也可以參戰！」水月趕忙抬起左手說道，「我有父親給的力量，這是專門拿來對付尼古拉斯的。」

「確實是這樣，那到時候就靠你了。」薇薇的語氣，像個幼兒教師在鼓勵急於表現自己的孩子。

「那克林斯曼呢？」希羅繼續問道，「她也是來抓你的吧，要是成功解決了尼古拉斯，你打算怎麼對付克林斯曼？」

薇薇的計劃只要足夠順利，那尼古拉斯這個麻煩應該能成功解決，即使不能打敗他，至少也能棄車逃跑了。剩下的問題，就只有克林斯曼。她可親口對希羅說過，要是希羅不能保護好薇薇，就要把薇薇帶走。

「她？應該沒什麼問題。必要的時候，我會利用海蓮娜向她施壓。就是姐妹團的大姐，我們是合作關係，就算她們之間互相不認同，克林斯曼應該也會聽姐姐的話。」

最後，薇薇篤定的對希羅說道：「總之，我們一定會平安抵達溫特爾的。」

對話就此戛然而止。

希羅只是皺着眉頭，沒有再說什麼。薇薇則等水月吃完，幫她從行李箱裏挑了幾件衣服，便一起離開了，也沒有再對希羅說什麼。

「你們在吵架嗎？」塞塔一臉擔心的問道。

「什麼？」希羅這才回過神來。

「您和那位溫特爾的判官女士應該是夫妻吧？我上學的時候聽同學說過，在古代，溫特爾人會在婚禮上結髮，把結髮當成婚姻信物。我都看到了，路德拉刺到判官女士的時候，弄斷了她裝在小布包里的頭髮。黑色和白色的頭髮綁在一起，那肯定是你們的結髮吧？」

「沒錯，確實是我們的結髮。」希羅沒有否認。

「真是太抱歉了！」塞塔站起來，一臉愧疚的說，「您夫人肯定就是在為這個生氣，我得去向她道歉。因為我的事和路德拉那個人渣害得你們夫妻不合，我實在過意不去。」

「沒有的事，只是結髮而已。我再跟她重新弄一個就好了，你別多想了，趕快吃東西吧。對了，」希羅站起來，從行李箱裏取出錢包，掏出幾枚十塊面值的銀幣放到塞塔面前，「這個你拿着。你剛才也聽到了，明天晚上，

我們得做一些大事，不能再帶着你了。你最好在巴斯克王國站就下車，買張去明朗城的車票。」

「好吧。」塞塔深深鞠躬說道，「謝謝你們幫了我。我願意做豬做狗來報答你們的恩情，就算這輩子不行，來生我也會報答你們。」

在孔雀王國人的宗教信仰里，是相信來生的。

「這是我們該做的，你快吃東西吧。」希羅沒聽過這樣的感謝話，有些尷尬，「我去跟那位先生說幾句話。」

他起身走到了拉斯特面前。

「打擾了，拉斯特先生，您應該是個有名的學者，肯定知道一些跟光明學會有關的事吧。」

「如果你是想問『賓卡德』，抱歉我不認識這個人，也從沒聽說過。」拉斯特一直在觀察賽文，所以聽到了之前賽文和希羅的對話，「要是認識能做出這個神奇人偶的工程師，我恐怕會高興得睡不着覺。至於光明學會，我只知道那是一個學者們都想加入的組織，因為他們把『讓人類進化成神』當做目標。他們也曾邀請過我，但我沒什麼興趣。你應該去問阿爾瓦，他跟學會有過合作，資助了他們不少研究項目。」

「好吧。」

「希羅先生，你是個半妖對嗎？」拉斯特突然問道。

「確實是，這讓你感到困擾了嗎？」希羅沒打算隱瞞，雖然他的獠牙和利爪不像戰鬥時那麼狹長尖銳，但總歸和人類不一樣。

「不不不，你誤會了。」拉斯特趕忙解釋說，「我很同情你們的遭遇。我的妻子就是個生物學家，要是讓她知道還有半妖存活着，恐怕她也會高興得睡不着覺。」

接着，他話鋒一轉，問道：「不過，你怎麼會跟一個教會的判官在一起？他們可是導致你們半妖被屠殺的元兇之一。還有光明學會的傢伙，他們十幾年前曾邀請我妻子去解剖半妖。本來我妻子還很高興，結果去了才知道要解刨的是還活着的半妖。不過你放心，她沒有參與，很氣憤的離開了。也是因為這個，我才討厭光明學會的。你不該跟明朗城的傢伙走這麼近。」

「我知道，但薇薇跟那些傢伙不一樣。」

希羅向拉斯特的好意表示感謝，隨後回到最後一排。

雖然沒有打聽到跟賓卡德有關的信息，但知道了十幾年前光明學會曾經解剖過活着的半妖。聯想起自己在喝下起源樹汁液后，做的似乎是記憶片段的噩夢，希羅覺得半妖被解刨的事，肯定跟自己被帶到明朗城之後的事有關。

不過遲早都會去明朗城，現在沒有必要去深究，還是得先專註對付尼古拉斯。

想到這兒，希羅不禁煩悶的嘆了口氣。

自己和薇薇之間的牽連，會隨着那縷結髮一起，被斬斷嗎？

薇薇她……到底想怎麼做呢？

另一邊，在去浴室車廂的路上，薇薇總是忍不住把手放到挎包上，按住裝有已經斷掉結髮的布袋。她感到後悔，那天丟掉希羅臟衣服的時候，沒有把順手拿出來的結髮還給希羅。

這時，走在她身邊的水月突然說道：「為什麼還要以判官的方式做事呢？」

「什麼？」

「你處決那個人渣的時候說的話，還有你在他身上施加跟尼古拉斯一樣的靈力標記。」水月噘著嘴說，「希羅他應該是不喜歡你這樣，才在那裏別彆扭扭的，雖然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你得明白，他很討厭光明教會。」

「可以理解，畢竟我們是屠殺半妖的兇手。」薇薇無奈的嘆了口氣。

「別這麼說，你又跟他們不一樣。答應我好嗎？別再像判官一樣說話做事了，也千萬別真的去跟尼古拉斯一起做什麼，要是那樣的話，我會恨你的。雖然這世上有很多像路德拉和阿爾瓦那樣無可救藥的人，但好人還是很多的，他們也在等着你去拯救，別對他們失去希望。」水月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別跟希羅分開。」

她希望希羅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家人，強大又心懷正義的薇薇絕對是最適合的。所以她真的很害怕，薇薇會離開希羅。

「傻瓜。」薇薇伸出胳膊，摟住水月的肩膀，「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忍不住想靠近他，就算分開，不論多遠，我都會去找他的。哪怕他不想保護我了，我也會賴着他的。」

「不行，」水月還是噘著嘴，執拗的說，「不能分開之後再找，要一直在一起。」

「好好好，一直在一起。」

兩人像姐妹一樣，互相依偎著，向前走去。

轉眼到了晚上。因為不用再去搜索被標記的「罪人」，時間感覺過得很快。

只是，薇薇回來之後，和希羅還是沒說幾句話。

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尷尬。

對希羅來說，結髮被刺斷就意味着自己沒有保護好薇薇，那一刀雖然沒刺傷薇薇，但切實的刺到了薇薇身上。這讓希羅感到自責，而且克林斯曼和水月又都在說結髮對薇薇是意義非凡的，幾乎是明示薇薇已經對他產生了愛戀的情愫。

他無法確定薇薇的心意，只能自顧自的尷尬著。

薇薇則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兩人就這樣一直僵持到午夜時分。直到水月和塞塔都睡著了，薇薇才站起來，走到希羅身邊。

「我……」薇薇捏著斗篷，湊到希羅耳邊，「困了。」

突然的親密讓希羅有點措手不及，不過他還是趕忙讓出了身邊的位置。

薇薇擠到座椅內側，像之前一樣頭枕着希羅的腿躺下。

很快，她就整個放鬆，睡了過去。

看着薇薇的側臉，希羅想起夢裏的記憶碎片，在巨浪滔天狂風來襲的海面上，自己也是這樣抱着薇薇。

雖然她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但肯定還記得這股感覺吧。難怪，她會非要湊到自己身邊睡覺。

「放心吧，我會保護好你的，就跟那時候一樣。」

希羅在心裏默默說着，把凌亂的斗篷拉好，裹住薇薇的小腿。

這時，他聞到了一個熟悉的氣味。

抬起頭一看，原來是阿爾瓦正鬼鬼祟祟的打開車廂前門走進來。

希羅馬上靠住椅背，眯起眼睛，裝出一副已經睡着的樣子，不動聲色的觀察阿爾瓦到底想幹嘛。

只見阿爾瓦摸到躺在前排的拉斯特身邊，然後從腰裏摸出一把匕首，勐地往拉斯特脖子刺去。

希羅一驚，趕忙握緊拳頭，準備打出一發衝擊波。

突然，卡砰一聲，刺向拉斯特的匕首毫無徵兆的碎裂開來。

碎片不知被什麼力量驅使著，徑直飛向阿爾瓦的眼睛。

「啊！

！

」

阿爾瓦一聲慘叫，捂住眼睛滾到地上，痛苦的掙紮起來。

除了玄雨，其餘人都被慘叫聲驚醒。

希羅和薇薇率先沖了過去。薇薇關上車廂門，希羅則擋在拉斯特身前，同時從阿爾瓦手上奪走了剩下的半截匕首。

「怎麼回事？」薇薇用腳抵住車門，警惕的看着四周的車窗。

「這傢伙想殺拉斯特，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匕首就突然碎了，碎片還飛起來刺傷了他自己。」希羅按住滿地打滾的阿爾瓦，揚着手裏的半截匕首說道。

「飛起來？」薇薇皺着眉頭，更加警惕了，「可能是金屬系的靈能者。」

「發生什麼了？」剛驚醒的拉斯特還有些神志不清。

「閉嘴！」薇薇沖他怒吼，隨後揮起斗篷，卷出一股微風，在車廂內流動，像看不到的裝甲板一樣覆蓋住車窗，同時大聲警告站起來的水月和塞塔，「待在原地不要動！」

水月趕忙把塞塔拉到自己身邊，一邊護着她一邊擔心的看向周圍。

除了阿爾瓦的哀嚎聲和列車運行的抖動，一點動靜也沒有。

過了一會兒，薇薇才放下斗篷說：「應該已經走掉了。」

「會是誰呢？她救了拉斯特。」希羅疑惑的問道。他懷疑是克林斯曼，但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看倒像是懲罰阿爾瓦。」薇薇懷疑是尼古拉斯的同夥，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麻煩了。

水月安撫塞塔一番，讓她乖乖待在賽文旁邊，然後走過來，看着已經嚎叫到脫力的阿爾瓦。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又跑來殺拉斯特先生？」

「問問就知道了。」薇薇讓希羅掰開阿爾瓦的雙手，然後操縱氣流，把碎片從他眼睛裏抽了出來。

阿爾瓦抽搐一陣，再次捂住眼睛，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等他喘過氣之後，薇薇厭惡的問道：「說，你想幹嘛？」

「當然是殺掉這傢伙，我得不到的才華，留着還有什麼用？」阿爾瓦疼到極點，已經麻木，反倒能說話了。

「你真是沒救了。」水月失望的搖搖頭。

「唉，阿爾瓦，我明明說了，只要你想，我的發明都可以給你……」拉斯特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快閉嘴吧，就是你這副驕傲自大還不自知的態度，才讓他心生嫉妒的。」薇薇有些氣憤的說完，從挎包里掏出一個布袋，然後把整條胳膊伸進布袋翻找着什麼。-

過了一會，她從布袋裏摸出一卷繃帶丟給拉斯特：「要是你真的把他當合作夥伴，而不是一個可以讓自己施捨東西的追隨者，就給他止血，然後帶他去10號卧鋪車找醫生。」

拉斯特看了看繃帶和阿爾瓦，隨後點點頭，按照薇薇說的扶起了阿爾瓦。

「我不要你救！」阿爾瓦掙扎著說，「你去死吧！還有你，你這個噁心人的判官，真以為你能救得了所有人嗎？去看看住在我隔壁的傢伙吧，你誰都救不了！只有惡人才能活下來！」

薇薇愣了一下，看向希羅。

希羅也不知道阿爾瓦是什麼意思，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

薇薇抿住嘴唇，皺起眉頭，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了車廂。

「快去。」水月推了推希羅，「跟着她啊。」

希羅點點頭，說了句「你小心」，然後快步追上薇薇。

兩人一路沒說話，徑直來到一號卧鋪車廂，衝進索爾德和布拉瑟姆夫人的包廂。

只見布拉瑟姆夫人倒在一片血泊里，胸前插著一把餐刀，已經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