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話 嫉妒者與順從者

第二十九話 嫉妒者與順從者

在去一號卧鋪車的路上,希羅一直在思考,為什麼范特西施加的念力枷鎖都已經解除了,自己兒時的記憶還是斷斷續續的?特別是到宿城之前發生的事,幾乎一片空白。

除了被解刨和被丟棄之外,在明朗城經歷了什麼和怎麼到的宿城,希羅完全想不起來,就連那幾段碎片都是夢到的。

難道得去問范特西?

或者到明朗城「觸景生情」一番才能回想起來?

……真要去問范特西嗎?

可希羅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連跟他說話都感到彆扭。

還是……

不知不覺間,希羅已經走到三號卧鋪車廂。

過道上,有一個女人站在窗邊,看着外面的荒漠發獃。

她有着一頭近乎黑色的深棕色長發和咖啡色的皮膚,身上穿了一件絲質的紫色無袖長裙,頭上裝飾著同樣顏色的輕紗。

這種外貌特徵和充滿異域風情的服飾,應該是從迎風半島來的人。

不過在一輛跨越半個世界的列車上,有從迎風半島來的人並不稀奇,希羅之所以注意這個女人,是因為她正在哭泣,胳膊上還有明顯的傷痕。

突然,她爬上車窗,分明是要跳出去。

希羅趕忙衝上去,一把抱住女人,把她拉了下來。

「放開我!」

女人掙扎著,跟希羅一起摔倒在地。

「求你了,讓我去死吧。」她哀求的看着希羅,眼裏充滿了淚水。

「不要這樣,」希羅死死抓住女人,有些笨拙的勸說道,「別想不開,人生還是很美好的。何況,你這樣跳車也不一定就能摔死。對了……」

希羅勐然想起尼古拉斯的審判,趕忙說道:「你如果跳下去,這輛車上的所有人都會死的,千萬別這麼做!」

「所有人都會死?你在說什麼?快放開我!」女人愣了一下,掙扎得更加劇烈。

這時,離得最近的隔間門打開了,走出來一個同樣是深棕色頭髮和咖啡色皮膚的男人。

掙扎的女人勐地僵住,眼裏的哀求也瞬間變成了恐懼。

男人像看垃圾一樣看了她一眼,隨後對希羅說:「這位先生,你抱着我的妻子幹嘛?」

「抱歉,您誤會了。」希羅一邊將女人扶起,一邊解釋道,「您妻子想跳車,我是在救她。」

「跳車?」男人的臉色更加難看,直接一巴掌把剛站起來的女人打倒在地,罵道,「你這個臭婊子!」

罵完又抬腳朝女人肚子上踹去。

「別打人!」

希羅怒斥着一把推開男人,把女人護在身後。他現在明白了,這個女人為什麼想死。還有她胳膊上的傷,應該也是被這個男人打的。

「請你讓開,我得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廉恥的婊子,免得她再給別人添麻煩。」男人用禮貌的語氣,說着侮辱自己妻子的話。

「別碰她。」希羅再次把男人推開,態度更加強硬。

男人無法透過護目鏡看到希羅的眼神,但還是被希羅的氣勢和腰上的兩把刀震懾住,只能惡狠狠的瞪着女人威脅道:「塞塔,跟我回去,別給這位先生添麻煩了。」

被他稱作塞塔的女人縮在希羅背後,懼怕的躲閃着他的目光。

這下,男人連虛偽的禮貌都沒有了,瞪着希羅和塞塔罵道:「哼,才這麼一會兒,你就勾搭了一個姦夫。果然是個沒法馴化的骯髒婊子!」

馴化?這傢伙把自己的妻子當成什麼了?

希羅徹底發火,上前一步揪住男人的衣領,把他按到牆板上,怒聲說:「閉上你的臭嘴,要不然,我就幫你閉上。」

男人不敢反抗,

只能別過頭。

希羅一臉厭惡的把他甩開,拉起塞塔的胳膊,打算離開。

剛接觸到女人手臂上的肌膚,希羅就感覺到,她身上有尼古拉斯的靈力標記。

「跟我來。」希羅沒有停下腳步,拉着塞塔往前走去。

塞塔一言不發的默默跟着。

到下一節車廂后,希羅才放開塞塔。在這之前,他已經不動聲色的把塞塔身上的標記消除了。

「你是怎麼回事?」希羅停下腳步,面色凝重的問道,「怎麼就任由他打你?然後受不了就去死?不會尋求幫助嗎?不會跟他離婚嗎?」

「沒用的,先生。」塞塔低下頭,抱住滿是傷痕的胳膊,帶着哭腔說道,「我是孔雀王國的女人……」

聽到這句話,希羅沉默了。因為宗教和歷史原因,在孔雀王國,女性的地位極端低下,直到今天都還是男性的附屬品,跟車馬和牛羊一樣被當成工具,用來生育的工具。普通家庭生下男孩,會去寺廟裏感謝神明庇佑,而生下女孩,則要沐浴齋戒,向神明祈禱厄運趕快離開。在女性成年後,還需要賠上一筆可觀的嫁妝,才能嫁出去。所以有些極端的人,甚至會把剛出生的女嬰丟進河裏,來減輕負擔。

「走吧,我帶你去找警長,他能保護你。」希羅只能這麼做。

「沒用的,先生。謝謝您的好意,但警長幫不了我,您也不行。求求你,讓我去死吧,我已經受夠了。」塞塔從希羅身邊推開,眼裏已經沒了一點光亮,「如果您不忍心看的話,就請離開吧,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就好。」

「不行,」希羅拉住塞塔,「既然已經插手了,我就會對你負責到底。在幫你徹底擺脫他之前,你必須跟着我。」

他不由分說拉着塞塔繼續往前走去。

一號卧鋪車的包廂內,水月和薇薇已經退到會客室,等希羅過來。

「我還是不明白,你是怎麼做到的?」拉斯特也跟了出來,一臉不相信的看着水月問,「只是閉上眼,就能跟別人通話?你不是在逗我們吧?」

「這是念力,拉斯特先生,您應該聽過念力吧,只要把兩個人的念力連接起來,就能隨時交流。不過,離得太遠可不行,念力的釋放範圍是有限的。」

「跟我試試,如果是真的,就閉上眼不張嘴對我說句話,看我能不能聽到。」拉斯特又好奇又懷疑。

「這我做不到,我跟你沒有感情,甚至都不熟悉,怎麼建立念力連接?」水月搖著頭說,「沒準兒有人能做到,比如我的父親,但我不行。」

「我來試試吧。」

薇薇看向拉斯特,用念力對他說道:「你看,我並沒有張嘴,聲音也是直接傳到你腦海里的。」

「天哪!」拉斯特驚呆在原地,這下終於相信了,「你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她已經解釋過了,不過這次不一樣,我沒有跟你建立念力連接,是強行把念力施加給了你。」薇薇解釋說,「其實像你這樣富有創造力的發明家,也在無時無刻釋放着念力,我只是把它們抓住罷了。」

「我?釋放念力?」拉斯特聽說過念力和念力的原理,但是一直都不相信。

「是的,每個人都有念力,只不過有強有弱,創造力就是念力的一種表現形式,你可以把這理解為天賦。」薇薇看了看阿爾瓦說,「比如這位先生,就沒有你所擁有的天賦。」

阿瓦爾皺起眉頭,一臉不屑的說道:「哼,這都是邪教徒的催眠術,你可別被她騙了。別再想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好好研究下一項發明吧。」

「然後呢?又被你據為己有嗎?」水月也皺着眉頭,一臉不屑,「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有人拿着別人的東西宣稱是自己的,還能心安理得,這跟強盜有什麼區別?」

沒等阿爾瓦開口,拉斯特就先替他辯解起來:「小姑娘,你不能這麼說他。阿爾瓦幫了我很多,要不是他,別人就不會知道我的發明,不會用上我做出來的東西,我不介意他在我的發明上寫他自己的名字。說真的,我有點嫉妒他,他在讓人們接受新事物這點上有讓人羨慕的天賦。」

「你?嫉妒我?別開玩笑了。」阿爾瓦彷佛受到羞辱,臉漲得通紅,「實話告訴你,我才不是為了幫你推廣產品。你這個只知道縮在實驗室里的蠢貨,真以為那些傢伙會記得你的發明嗎?他們只會知道是我阿爾瓦·托馬斯為他們帶去了光明,只會歌頌我!」

「我不在乎,阿爾瓦。我早就知道那份『共享榮譽』的合約是假的,但就像我說的,偉大的發明是屬於全人類的,我只想它能真的被用於全人類,至於人們會不會記得我,並不重要。所以我嫉妒你,因為你有讓全人類用上偉大發明的天賦。」

跟阿爾瓦比起來,拉斯特簡直無私得像個聖人。

「開什麼玩笑!」阿爾瓦怒吼道,「你這傢伙總是能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東西,要是可以的話,我真想自己也能像這些邪教徒一樣,用念力之類的鬼東西把你那些點子都偷過來,徹底據為己有,而不是靠欺騙你換個發明家的名頭!」

「可是,我的發明不就是你的發明嗎?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把設計圖都給你。我以為這是我們之間默認的合作方式。」

「給我閉嘴!你這個蠢貨,我真正想要的是你發明家的天賦,不是你已經做出來的東西!我也是個發明家,我也想像你一樣,做出別人意想不到的東西!」

薇薇聽着他們的爭吵,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嚴重的錯誤。

「該死。」她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怎麼了?」水月擔心的問道。

「這傢伙不是『貪婪者』,而是『嫉妒者』。」薇薇懊惱的說道,「雖然表現的像,但出發點不同。我們找錯人了。」

聽到這話,阿爾瓦停下了爭吵。

「你是說,我的腦袋不會像那個廚子一樣被炸碎了?」他聽列車長說過廚師古德·福德的死狀,所以在薇薇找上自己后,就一直在害怕。

「本來也不是你,是他。」薇薇不耐煩的指了指拉斯特說,「而且也不是今天。」

「該死,浪費了不少時間。」薇薇說着又咬住了嘴唇。

水月趕忙安慰她:「別着急,我們再看看資料,說不定能找出真正的『貪婪者』。」

這時,希羅帶着塞塔來到了包廂外。

「你終於來了,我們遇到麻煩了。他們……」水月打開門,正要說目前的情況,卻發現希羅牽着一個陌生女人的手,當即愣在了原地。

「她是誰?」薇薇看到希羅和塞塔握著的手,收起自責的表情,冷靜了下來。

「另一個被標記的人,一會兒再跟你解釋。」希羅擔心塞塔趁自己不注意又跑去跳車,便把她拉進來,然後關上門,才繼續問水月和薇薇,「你們遇到什麼麻煩了?」

「別一會兒再解釋,現在就說吧,你是怎麼找到她的?」薇薇把一隻手背到斗篷里,用大拇指的指甲用力掐住了手指。

「是在來的路上,遇到她被丈夫家暴,就出手幫了她。接觸到的時候,發現她身上有尼古拉斯的標記。」

「家暴?」薇薇咬住嘴唇,思考着說,「這麼說,是『暴怒者』。」

「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放心吧,我已經把她的標記消除了。」

水月看到希羅說話時還是一直抓着塞塔的手,忍不住撅起了嘴。

「你消除了她的標記?」薇薇有些驚訝,「沒發生什麼嗎?」

「沒有,很輕鬆就消除了。」

「看來,尼古拉斯並不介意我們不按照既定順序來。」薇薇鬆了口氣,指著站在水月旁邊的拉斯特對希羅說,「來看一下這位拉斯特先生身上有沒有標記吧。」

「好。」希羅遲疑一下,對塞塔說了句「不要亂跑」,才走到拉斯特身邊。

水月一邊給他讓開位置,一邊繞到塞塔身邊,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雖然是深色皮膚,但塞塔眼睛很大,五官很精緻,從頭髮連接到鼻翼的金屬掛飾,也讓她看上去多了幾分獨特的美感。

「有的。」希羅按住拉斯特的手腕,對薇薇說道,「拉斯特先生身上確實有標記。」

「那就消除了吧。」薇薇也在打量塞塔,和水月一樣,關心起了她身上的傷痕。

「這些都是你丈夫打的嗎?」水月心疼的輕撫著塞塔的傷痕。

「嗯。」塞塔顯得很不安,畢竟一下子被帶到只有陌生人的地方,還不得不被人查看傷疤說出痛苦的事,換成誰都不會好受。

「他是誰?」薇薇一臉嚴肅的說道,「我可以幫你去教訓一下他。」

塞塔搖了搖頭。

「快說。」薇薇突然提高聲音,像是在恐嚇。

塞塔這才一臉害怕的說出了丈夫的名字:「路德拉。」

「啊,是他。」水月想起之前在三號車廂發現乘務員凱莉的屍體時,遇到的那個乘客,便對薇薇說道,「我們見過那傢伙。」

「沒錯,那個迎風半島人。」薇薇也記得。

「可他看起來文質彬彬的……」

「求求你們,放了我吧,」塞塔看了看希羅,哀求道,「你們都是外國人,改變不了什麼。就算能在這兒幫我,但回去之後,我還是會被打,會被逼着給他生孩子,永遠無法解脫。讓我走吧……」

「不行,塞塔女士,你不能只想着去死。我說了要對你負責到底,就一定會想出讓你擺脫他的辦法。」希羅說完,鬆開拉斯特,朝薇薇點了點頭,示意她標記已經成功消除。

薇薇沒有回應,只是緊盯着塞塔,更加用力地掐住自己的手指。

「辦法?」水月感到疑惑,「既然知道他是那種人,離婚不就行了?幹嘛還要順從下去?」

「他們是孔雀王國人。」希羅鬆開拉斯特,給水月解釋。

「沒錯,在孔雀王國,女人提出離婚是被法律禁止的,只能讓男人像丟垃圾一樣拋棄。」薇薇也搖著頭說,「但是那樣的話,女人又會被扣上不貞潔的名聲,一輩子抬不起頭。」

「這也太惡劣了吧?」在宿城長大,還是公主的水月,無法想像世上還有這種事。

「確實,那些傢伙是十足的惡人。」薇薇攥緊了拳頭,「惡人就該受到制裁。」

站在薇薇側面的水月,看到薇薇手中,緊握著神聖裁判所的徽章,不禁皺起了眉頭。

「放心吧,塞塔女士,」薇薇鬆開藏在斗篷里的手,將徽章戴到脖子上,眼神冰冷的說道,「我說的教訓會讓你永遠擺脫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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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紀:最後的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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