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陰天,幾聲悶雷響起。

天空如同張著灰黑色的網,密不透風,沉悶,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被告人夏小漠,被指控故意縱火殺人。」

「事實不夠清楚,證據不夠確實,被告故意縱火殺人罪不成立。」

「現依法宣告,被告人無罪釋放。」

——雲城看守所大門口——

「嘩啦」一聲,沉重的鐵門被打開。

「夏小漠,你可以出去了。」

踏出看守所的第一步,我抬頭望了望天,天陰陰的,快下雨了。一直看着,看着。直到眼圈紅潤,嘴角卻露出了一絲笑容。

一年了,命運可真是會捉弄人,我夏小漠,終於重獲自由。

「小漠....」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循聲望去,那是沈易昕,夏氏集團的總裁特助,與我從小一起長大。

一年前我含冤入獄,是他一直幫我聯繫律師,不斷申訴,終於讓法官宣判我無罪釋放。

只有他迎接我,曾經的朋友,全都不見了。也罷,我可以了無牽掛了.....

沈易昕走到我面前,牽起我的手,眉頭微鎖,閃過心疼。

「我終於把你救出來了,這一年,委屈你了。」

「謝謝你,沈易昕。」

沈易昕淺淺一笑,說道:「我們之間不用說這個字,小漠,一切都過去了,以後,讓我來保護你。」

我望向他深情的眼眸,卻沒有回應他,自顧向他的車走去。

——車內——

我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位,目光落在車窗外倒退的風景,耳邊響起他的聲音。

「車票我已經買了,明天就走。」

「我想今天就離開這兒。」我目光依舊落在窗外,淡淡地說道。

「今天不行,我得參加一場招標會,今晚咱們先在酒店住一晚明天早上就出發。

我收回視線,垂下眼眸,掰着手指想心事。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

聽到我的話,他的語氣柔了幾分,「放心,我已經幫你申請了國家賠償,至於工作,我會給你安排好。」

我扯了扯嘴角道:「謝謝。」

「至於那件案子,你不用放在心上,姜璨夜已經死了而你也不是殺他的兇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了。」

聽到他的話我微微擰起眉頭,「好了,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他也不惱,繼續開着車,語氣很平靜。

「回到江城后,咱們就去見伯母吧,她昨天還提到咱們的婚事。」

我繼續掰著指頭的手略微一頓,「要這麼急嗎?」

手背突然一暖,他的手輕輕覆上。

「小漠,你放心,我不會逼你。」

「謝謝。」

「但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願意接受我。我也希望你明白,結束才是開始。」

「什麼時候到酒店?我很累,想休息。」

我藉機抽出自己的手,揉着眉心,遮住幽暗的眸子。

——酒店房間浴室——

蒸汽氤氳,霧氣迷離,我整個身子浸在熱水中。

我仰起頭,盯着浴室雪白的天花板,思緒開始飄蕩。

「認輸吧,夏小漠。」

「夏小漠,我們一刀兩斷。」

「夏小漠,現在以涉嫌縱火殺人的罪名逮捕你。」

一年前的畫面歷歷在目,眼睛紅紅的,水霧在裏面蔓延。

我閉上了眼睛,心中酸澀的厲害,好像翻湧的洪水,快要破閘而出。

——房間內——

我洗完走出浴室,換上沈易昕為我準備的新衣服,很合身,是我喜歡的風格和款式,他確實很用心。

可有些事,就算用心也是枉然。

心裏頭悶悶的,轉動房間的門]把卻發現轉不動,門被反鎖了?!

沈易昕給我定的是套間,現在的我,被反鎖在房內,而手機在外面充著電。

我不甘心地用力轉了幾下門把,最終還是頹喪地放下手,靠在門后。

「呵,沈易昕,我就知道.....」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明治酒店開標會現場——

「各位好,感謝各位光臨我們明治酒店招標的『明治酒店海景別墅工程項目開標會現場』。」

「今天的開標會由我主持,下面有請這項工程的招標人,明治酒店總裁明勛祁上台發言。」

「大家好,我是明治酒店執行總裁明勛祁。明治是一個在高端酒店行業屹立數十年的資深品牌酒店集團。『明治酒店海景別墅工程項目』於今年一月中旬在雲城建設工程招標網等媒體上發佈了招標公告,目前共有……」

「雲城第一工程有限公司。」

「容氏集團名下的容氏建築集團。」

「陸氏集團名下的啟辰建築集團。」

「夏氏集團名下的雲夏建築集團。」

「……」

「……」

角落裏的兩人似乎在嘀咕着什麼。

「想不到夏氏也來,一會後你去查一下這個雲夏集團。」

「好的。」

——明治酒店餐廳——

招標會結束,沈易昕帶我來到酒店餐廳吃飯。

紅酒,西餐,玫瑰,蠟燭,很浪漫的氣氛。

「這套衣服果然很適合你,很好看。」

沈易昕坐在桌子對面,手中微微搖晃着紅酒杯,朝我笑了笑,臉上一絲愧疚都沒有。

我坐在他對面,盯着他,眼神越發清冷。

「還在生氣?」他嘴角彎彎,放下紅酒杯。

「你說呢?換做是你,被人反鎖在房裏,你是什麼感受?」

「別生氣了,這是你最喜歡的玫瑰花,送給你。」他說着將一枝玫瑰送到我面前。

「謝了。」我淡淡應着,接過他的花放在一旁。

服務員很快將菜上齊,他的心情似乎不錯,開始談起在招標會的得勝經歷。

「今天竟標的是雲城最大的海景別墅工程,我決定買下一套以後來這裏度假用,當然,如果你不願意來,我就轉手賣了。」

看他酒興頗佳,我忽然揚起笑容,迷魅的眼中好像矇著薄紗,讓人看不懂。

「那我先恭喜你咯。」將杯子舉向他,「乾杯。」

「乾杯。」

把握好力度,杯子輕輕一碰,杯中液體晃出了杯口,濺到了他的袖口。

「……」

他擰起眉頭,緊抿嘴巴。

我將他的表情收於眼底,「真不好意思,我幫你擦一下。」隨手拿起紙巾擦拭,卻似乎越擦越紅。

「好像.....看起來更髒了....」

「你先吃,我離開一下。」

看他匆忙離去的身影,我往上揚了揚嘴角,笑容很淺,不容易被發現。

沈易昕,最大的缺點,就是過度潔癖。

我手心多了一片白色藥片,目光在餐廳里掃了一圈,人很少,是個很好的機會。

——看守所里——

我盯着手心裏的白色藥片,「這是......?」

「你不是說出去後有個男的要找你麻煩嗎?我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原打算對付那些礙眼的傢伙,你拿去用吧。」

「你的意思是......」

「這是效果最好的,一片下去,神不知鬼不覺,怎麼脫身就看你自己了。」

「謝謝你,白姐。」

「記住我的話,該狠就要狠!」

……

我深吸一口氣,掌心劃過他的杯口,藥片順利落入杯中,迅速分解溶化。

——餐廳另一角落——

明辰溪低頭一邊吃着牛排,一邊打電話「你這地方已經暴露了,一會兒我吃完飯就走。」

「你急什麼,酒店那麼多房間,他老人家一個晚上就能把你找出來?」

「我聽說是酒店的人向王秘書走漏了消息。我的親哥,你這是在坑弟。」

「老弟,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跟王秘書說,回頭我問毛特助去。」

「不用問,反正他很快就會來了,我吃完就去收拾房間。」

明辰溪說着,目光在餐廳內掃了一圈,突然停滯,落在某人的「下藥」動作。

「明辰溪,咱們有話好說.....」

「不說了,我還有事。」明辰溪動作利落地拿下耳機,繼續盯着她。

……

「不好意思,小漠,讓你久等了。」

他一身嶄新的筆挺西裝,重新回到我面前,臉上的不悅已經散去,果然是潔癖到極致。

「說不好意思的應該是我,不過你動作還挺快。」

「樓下有百貨商區,我直接去買套新的穿過來。」

「原來如此。」我將杯子推到他面前,歉意一笑,「累了吧,先喝杯水。」

「……」

沈易昕盯着水杯,又抬目向我,「這杯水有點不太一樣。」

我整個人一怔,努力保持微笑,「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諱莫如深地微笑,與我對視,我開始忐忑不安。

「沒什麼,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說完將杯中水一飲而盡。

他似乎話中有話,我切著牛排,掩飾內心的不平靜。

——電梯內——

電梯里人挺多,我扶著半醉半醒的沈易昕,靜靜站在最裏面。

就在門即將合上之際,一隻手伸進來。

隨後走進來一個高瘦男子,頭戴鴨舌帽,低着頭,往我這裏瞟了一眼,就往我這個角落鑽。

電梯本來人就多,他非要擠過來做什麼?

心裏吐槽著,身旁的沈易昕說話了。

「這裏是哪裏?我的頭怎麼有點暈?」

「我們在電梯里,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間。」

「是嗎?我記得我喝的不多啊.....」

「也許是你今天太忙,所以累了......」

「嗯,也許吧....」他微微頷首,「謝謝你,小漠。」

「再堅持一會兒,很快就到你的房間了。」

電梯門開開合合,人流進進出出。

最後電梯里只剩下我和沈易昕,還有那個戴帽子的男人。

只有一個電鈕亮着,看來他跟我們住同一層。

沈易昕身子一傾,整個人靠在我身上。

「小漠,有些話我放在心裏很久了.....」

我愣了一下「呃,你想說什麼?」

「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

「呵呵,原來你知道。」

他說着握住我的肩膀,迷離的眼眸對上我的,開始深情。

「我啊,真不明白,你為什麼寧願喜歡那個渣男?也不看我一眼,明明我們認識更早......」

「……」

「我啊,為了把你救出來,花了不少心思.....」

「我知道……」

「所以,這次我不會再錯過你了,你也不會再離開我了,對嗎?」

「不會,你把房卡先拿出來,我幫你開門。」

他點點頭,掏出一張卡,我正準備接過,他的手瞬間無力垂下,卡也一併掉到地上。

「喂?沈易昕?」

此時「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我的......還沒來得及撿起房卡,又湧進來一群人把位置佔滿。

「小姐,你的房卡掉了。」一張卡伸到我面前。

我聞聲望去,居然是那個戴帽子的男人。

「哦,謝謝你。」沒想太多就接過他的卡。

「不用客氣。」他沉聲道,眼中幽深,跟着我們走出電梯。

此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我扶著沈易昕轉身而去。

——酒店房間內——

明勛祁見到來人笑意立現,「我的老弟,你來了就好。」

面前的人掃了他一眼,冷聲到「說吧,這麼急要我過來做什麼?

「今晚有場很重要的比賽,我非去不可。」

「所以呢?」

「明治今晚有會議,你得幫我頂一下。」

「又讓我頂?酒店的總裁是你,不是我。」

「小老弟!你就忍心看着你親哥痛失獎盃?」

「比起你痛失獎盃,我被逼相親更可怕,我去收拾了,免得跟老爺子撞上。」

「千萬不可以回去!」

「為什麼?」

「老頭子現在正朝着你的房間去呢!」

「什麼?!」

「參加會議是你最好的選擇,會議室一關,誰也不知道坐在裏面的人,是明勛祁,還是明辰溪。」

「你把房卡給我,我叫人幫你收拾。」

明辰溪拿出房卡一看,震驚到:「等一下,老爺子什麼時候到?」

明勛祁看了一眼手錶,"嗯,快了吧.....」

——房內——

「呼,累死我......」我將沈易昕扔到床上,試探地輕拍他的臉頰,「喂,醒醒?醒醒?」

見他一直沒有動靜,滿意一笑,白姐的葯真厲害,這下好了。

「沈易昕,我夏小漠欠你的,以後會想辦法還,但要我做沈太太……」

話未說完,突然被一隻手抓住,整個人被拽到床上。

我驚懼地看着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你.....??」

難道白姐的葯沒用?還是他根本沒喝?

只見沈易昕醉眼迷離的說到「小漠,你剛才說什麼.....」

「我……我……」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他的頭猛地垂下,倒在了我身側。

世界彷彿又安靜下來,只聽到自己的心還在狂跳。

我側目偷看,他一動不動,等我轉過頭去,他已經睡著了。

「呼——」

我長舒一口氣,立即起身,搜了一下他身上的衣物,卡不能用他的,現金還可以。

「對不起了,沈易昕,江湖救急,就當我預支國家賠償啦!」

不過他身上現金不多,環顧四周,我感覺很奇怪,這裏不像酒店房間。

我拿起桌上一份文件,「這......播音稿件?」

沈易昕的房間里怎麼會有這個?

咚咚咚

我突然心中一緊,會是誰來敲門?!

「開門!」

……

「快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

不行,再這樣敲下去,遲早會引起別人注意。

我深呼了一口氣,走上去打開門。

「你是??明辰溪呢?!」

門口站着一個老人,眼中迸着火焰,大有興師問罪之意。

「什麼明辰溪?你又是誰?」

「還敢瞞我?!你叫那小子出來!」

我立即擋住他,「你搞錯了,這裏沒有明辰溪這個人。」

「怎麼會搞錯?」他不死心,「你就是那個讓明辰溪逃避相親的女人?」

「什.......什麼?相親?」

「啊,你們還敢在這裏開房!像你這種女孩子休想進明家!」

「老人家,請你說話放尊重點。第一,我根本不認識你和什麼明辰溪。「第二,這是我的房間,你這樣我可以報警的……」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一個聲音傳來,「爸爸,你怎麼來了?」

居然是剛才在電梯幫我撿起房卡的那個男人?

等一下!他喊這個人「爸爸」?

怒喝一聲,「臭小子!你終於肯出現了!」

「咳咳....」明辰溪神色有些不自然,「爸爸,辰溪他不在這裏,你搞錯了。」

「你....是勛祁?」

對面的人點了點頭,「對,我是勛祁,辰溪不在酒店。」

只見眼前這個老人猛地青筋暴起,拍他的腦袋,「你敢跟你爸來這套?別人認不出,我還認不出嗎?」

明辰溪下意識護著頭,「反正我不會去的,你死心吧。」

「就為了她?」說完,老人把手指向我。

「啊?」

「兩位吵夠了嗎?這是我的房間,請你們離開。」

「慢著!」明辰溪用手扒住門邊,凝視我,語氣驟冷下來,「小姐,該離開的是你,這是我的房間。」

「你說什麼?」

「我把房卡拿錯了。」

「呵,你說拿錯就拿錯?你們故意的吧?一個個非要進我房間做什麼!」

「你這個女孩子對長輩說話居然這麼無禮!」

「是您先不尊重我的!」

「這是我的房間,我還沒問你有沒有在我的房間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沒有自知之明嗎?」

「什麼見不得人!你隨便詆毀別人,嘴巴那麼毒,先毒死你自己!」

「你不信是吧?我們去問工作人員,看這裏登記的是誰的名字!」

「……」

二十分鐘后。

我「嘭」的一聲,門被狠狠關上!

明辰溪在門外氣得瞪眼,「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好心幫你把他扶進房間,你還沒說聲謝謝呢!」

——門內——

呵我謝你個大頭鬼啊!

如果不是你拿錯房卡,我現在早就順利離開這裏了。

——門外——

「明辰溪!跟我回家!」

「我的播音稿還沒改完呢,等我忙完就回。」

「你少拿播音當借口,我就是太縱容你了,才會讓你越來越放肆,這是第幾次放別人鴿子了,你心裏清楚。」

「我本來就沒答應要去相親啊。」

「要麼相親,要麼跟你哥一起管理酒店,你身為明家人就得有這點覺悟。」

——深夜,雲城高鐵站——

我連夜趕到車站,買了一張去安城的票,坐在候車室等待檢票。

我看了一眼手機,看來沈易昕睡得挺沉,到現在一個電話和信息都沒有。

我已經留書一封,表明自己不會跟他回家,希望他可以原諒我。

終於可以離開這裏,離開這些人了....

過去在雲城發生的一幕幕,此刻就像過電影一般,一幀幀在我腦海里播放。

雲城是我的夢想開始的地方,曾經是美夢,如今變成了噩夢。這個地方,我是不會再回來了。

江城,我的故鄉,但是在那裏,我從來沒有感受過幸福,我又何必留戀?

想來想去,我選擇了最遙遠的安城,據說那裏是個環境優美的世外桃源,那裏有座彩虹山。彩虹山上還有一顆樹,叫燦爛之夏,流傳著美麗動人的愛情故事。

我的愛情故事已經畫了上句點,去那裏欣賞風景聽聽故事也好,然後在那裏找到工作安定下來。

從此以後,雲城,江城,與夏小漠無關了。

正冥想着未來,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叮」,好像是.....拋硬幣的聲音。

我轉過頭,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白凈的臉,上透著紅潤,睫毛又長又黑,眼眸很清澈,像小鹿一樣,一動不動地緊盯着上空。

確切來說,是盯着半空中的一枚硬幣,應該是他拋出的。

硬幣在半空中不停翻轉,劃出一個圓弧,男子晶亮的眼眸沿着硬幣飛落的軌跡閃著幾分期待的光芒。

直到硬幣順利回到掌心,他轉頭看向我,對上我好奇的眼眸。

我迴避也來不及了,只得迎上他的視線,他清澈的眼眸微微一眨。

只聽到他語氣中透著玩味,「小姐,你要不要猜猜?是正面還是反面?」

我無聊的隨便說了一個答案「反面。」

「好,正面就去安城,反面就留下來。」

這時他打開手心,我瞄了一眼,是正面。

他喃喃自語到,「也好,當旅遊了。」

「?」

「小姐。」他又湊過來,「你去哪裏?」

我冷冷道,「安城。」

「這麼巧,我也去安城。」

我漠然頷首,盡量表現自己的疏離。

「你去過安城嗎?」他繼續追問。

「沒有。」說完,我心裏嘆了口氣,環顧四周,尋思著換個位坐。

他似乎還想再問,此時手機鈴聲響起,他接了電話。

那邊傳來的聲音有些嘈雜,他卻很冷靜,嘴邊還噙著一絲笑意。

「放心吧,小黑,你就當我出去旅遊幾天,這事兒很快就過去了。至於戚哥那邊,你讓她放心,這事兒我挑起的,我一人承擔,我現在在車站,那些人找不到的。」

「▂」

「東西?東西還在我這兒呢,放心好了。」

他說着瞄了一眼身邊,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訝異地發現我倆的旅行袋居然一模一樣。

不過聽他說的,袋子裏應該有很重要的東西,耒免到時候搞個烏龍,我決定離開這個位置。

突然電光火石之間,原本就要拿到手的袋子猛地被抓起!

我抬頭一看,他電話還沒掛斷,就抓起袋子往外沖!

身後幾個人朝他逃跑的方向奔去,咬牙切齒,面目猙獰。

「喂!我的袋子!」車票!手機!錢包!我全部的東西都在裏面。

我一直追到河邊,我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他一手拿着我的包,伸出到水面上,做出隨時撒手的樣子。

「住手!」

他回頭看我一眼,眼中閃過疑惑,又轉頭看向那些人。

「姓陸的,馬上把東西還給我們!」

他嘴角一揚,手輕輕晃了晃,我的心跟着一顫。

袋子瞬間脫離他的手,直線下降中……

「我的袋子!」

我衝到河邊,卻見湍急的流水已將包捲走。

「你還我的袋子!」

只見面前的人兒一臉錯愕,「什麼你的袋子?」

我沒空解釋,趁著包沒被沖遠,作勢跳下去,卻被他攔住。

「你放開我!」

「你瘋了嗎?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河對面的那些人明顯急了,有幾個準備下水打撈,另幾個向最近的橋跑去,顯然是沖着我們來的。

「快看,袋子在那女的手裏!」對方有人喊了一句。

「快跑!」他立即抓起我的手開始跑。

「喂!放手!」

我就這樣莫名其妙被他拉着跑了很遠,直到徹底甩掉了那些人

然而今天去安城的最後一班車已經開走,我的證件、車票、手機和錢包全部都打水漂了。

我把袋子扔給他,「這才是你的袋子,還你!」

「對不起啊,我真的沒想到會拿錯。」見我冷著臉,他的歉意更深,「包里多少錢?我賠你。「

「好,你賠我!」

他拿出錢包,掏出全部的錢。

「我出門太匆忙,沒帶那麼多現金,我現在給你轉賬。」

「我的手機被你扔進河裏了……」

「那我現在帶你去買票。」

「我的身份證也被你扔進河裏了。」

「那...我帶你去酒店開個房?……我的意思是,帶你去酒店安頓一晚,明天早上來補證件。」

要我跟這個陌生男人走,還不如繼續呆在車站。

我也懶得跟他解釋,轉身離開。

因為票丟了,我進不了候車室,只能在一樓大廳站着,連椅子都沒有。

我又冷又餓,抱着膝蓋,蜷縮在角落,身體微微顫抖著。

不知蹲了多久,眼前開始晃得厲害,我靠着牆滑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

腦子裏閃過很多人,舊時塵封的記憶冒出來,觸動了心裏最柔軟的深處。

真是可笑,明明從看守所出來了,獲得自由了,怎麼落得如此孤獨。

這種感覺,就像小時候,在母親的花店裏......

——回憶——

我最深刻的記憶是在母親花店。

夜幕降臨時,我總會看到母親一個倚在店門口,痴痴地望着遠方。

母親在等父親歸來,我15歲的時候,父親就不告而別,留下我和母親,守在他們相遇的花店。

母親因此患上憂鬱症,不願意搭理任何人,包括我。嚴重時會自言自語,碎碎念著為什麼父親會不聲不響地離開。每當這時,我就打開廣播,裝作沒聽到她的話。

等了一年又一年,我還是沒看到父親,後來我上了大學,離開了江城。

大學期間我想把母親接走,但她依舊選擇等待。這也許是母親的精神支柱,撐着她在江城的每一天。

我也曾把初戀姜璨夜當作我的精神支柱。

誰知造化弄人,他拋棄了我,卻和艾穗君遭遇火災,他被燒死,艾被毀窗。而我就因為在案發現場出現過,成為了第一嫌疑人......

在看守所的那一年,我受盡欺凌,身心俱傷。

除生命之外,尊嚴盡失。我忽然頓悟:為什麼活得如此窩囊?

於是,我學會了以牙還牙,向死而生,卻因此意外交到了朋友一一白姐。

而我並沒有指望過的沈易昕居然成功幫我翻案,讓我終於重獲自由,可是我對沈易昕沒有愛,我只想離開這兒,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

多年以後,也許我可以坦然面對母親,面對沈易昕,但不是現在。

正當我想着,耳邊突然傳來穩健有力的腳步聲,一步,兩步,我睜開眼睛,目光觸及一雙男士皮鞋。

他停在我面前,俯視我,眼神浩瀚似海。

「夏小姐,你還好嗎?」

「你是?」

「我姓金……」

「金先生,我們認識嗎?」

他笑笑,說道:「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

「你打算離開離開雲城了吧?還是你還有東西沒有帶走。」

我聽不懂他的話,正當我抬頭時他已經轉身。

「等一下!」

他沒有回頭,我往前一步,突然腳下一軟,整個身子往後倒,卻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抬頭,對上一雙眼睛,像小鹿一樣清澈,明亮有一種瞬間被太陽光照到的感覺。

是他,那個拿錯我袋子的人......

「你沒事吧?我放心不下又回來了,還好你沒走。」

我只覺全身無力,瞬間眼前一黑。

月明星稀,樹影斑駁。

透過朦朧的枱燈燈光,我看見他睡得正酣。

東方初白,微風拂面。

有別於夜晚的喧囂,清晨的雲城有靜謐的美。

——公車上——

我坐在公交車上看風景,昨晚睡得很安穩,那個陸慕寒倒還算是個正人君子我獨佔了他的房間,他就真的在摩托車上睡了一夜.....

今天早上起床精神特別好,跟他道了謝后,我便離開了他的秘密基地。

正想着,視線從窗外轉到手中的一枚戒指。

——墓園——

「出去后,要是有麻煩解決不了,就去雲城墓園,找一個姓金的工作人員。」

昨晚想起白姐說的話,天一亮我就到了雲城墓園。

「您好,我找一個姓金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的眼中閃過異樣,說道:「沒有這個人。」

看他冷淡的態度,估計不會為我查清楚,我只好作罷。

我從墓園出來,路上很安靜,耳邊傳來颯颯的風吹樹葉聲。

看着那一排排墓碑,突然想起姜璨夜,不知他是否葬於此處。

「小姐,你的東西掉了。」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我轉身看去,微微一怔,這不是咋晚那個金先生嗎?原來那不是夢。

「是你?」

「夏小姐的記性不錯。」

「你怎麼神出鬼沒的?昨晚話還沒說完就走了。」

「夏小姐在這種地方講神鬼,膽子不小。」

「呃,你說我東西掉了?」

「就在你的腳下。」

我低頭看地面,流光浮動。我彎腰撿起,居然是一枚戒指。定睛一看,震驚,這不......

姜璨夜送我的戒指,怎麼會在這裏?當初不是被我....

我剛想說點什麼,抬眸,金先生又不見......

——雲城傳媒大學——

公車在我的母校雲城傳媒大學門口停下。

雲城傳媒大學,全國最有名的傳媒大學之一,門口掛着長條橫幅寫着「雲城傳媒大學校園招聘會」。

這裏有我太多的回憶,既然來了,就去看一眼吧。

操場上一些單位在擺攤,在那裏轉來轉去的學生挺多。

當年我也有機會去電視台的,只可惜.....

「同學看看不?」那聲音話音剛落,一張宣傳單遞到我面前來。

一個年輕男子正拿着一摞宣傳單,笑吟吟看着我。

「同學,聽說過啟辰公司吧?陸氏集團旗下的娛樂公司,我們公司有很多出名的藝人哦!」

我看向手中的宣傳單,燙金的「加入啟辰」四個大字,旁邊印着一張照片,我的手微微一顫,很不舒服。

我低聲念著,「金牌經紀人....」

「這是我們啟辰最有名的金牌經紀人艾穗君,她帶出的藝人沒有一個不火的!」

想不到她居然整容了!而且整得更漂亮了,成了金牌經紀人......

——回憶——

「開門!開門!」

門被打開,艾穗君倚在門口,衣着暴露。

「夏小漠,你終於來了。」她勾起嘴角。

「姜璨夜呢?」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房內走出來。

我難以置信,「璨夜....」

「夏小漠。」他的語氣冰冷,「分手信息你已收到,現在你也看到了,還不相信嗎?」

艾穗君走過來,挽住姜璨夜,「也許某人還想死纏爛打吧。」

「璨夜,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想多說了,事情就是你看到的樣子。」

「不可能!」拉他的手,「姜璨夜!你不是這種人!」

「夠了!」他甩開我的手。

我往後跌退了一步,有些狼狽。

「我跟你,已經結束了,請不要再糾纏我了。」

「糾……糾纏???」

「沒錯,從頭到尾都是你在糾纏我,都是你的一廂情願,我受夠了,我根本不愛你!」

我拳頭握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看到沒有?!他愛的是我!」

我笑了,笑得眼淚快要流出來。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夏小漠,我能給姜璨夜出唱片,能給他美好前途,你能嗎?而且他愛我,他愛的是我!」

我看向姜璨夜,他不看我,冷漠如斯。

「好……從今天起,我夏小漠對姜璨夜,只有恨。還有,這個....」我將戒指摘下,扔到他腳下,「還給你!」

姜璨夜低頭看着地上那枚戒指,不說話。

等他再次抬頭,看着遠處,目光空洞。

「很好,夏小漠,你記住你說的話,我們從此一刀兩斷。」

他的話,決絕,無情。

我強忍着淚,想說什麼,卻終究還是沒說出口,便轉身離開。

我想起那時候艾穗君的嘴臉,回憶,猝不及防。

「同學,有沒有興趣來啟辰面試啊?」

「我考慮考慮。」

對面的人兒塞給我一堆,「多拿幾張給你同學看看唄。」

我勾起嘴角,「好,我一定會給我同學看的。

——某個走廊的垃圾桶——

我把宣傳單揉皺,又覺得不太解氣,便撕個粉碎,用力扔進了垃圾桶里。

然而一時解氣過後,心頭湧起更多苦澀。

這就是我的第一次戀愛,被渣男和小三毀掉的初戀……

可是...我被拋棄了,還不夠。

就因為我是那個渣男的前女友,所以他被燒死了,我就成了最大嫌疑犯?

姜璨夜,你一死百了,我連報復你的機會都沒有了.....

而那個小三艾穗君,還在外頭過得風生水起,美貌事業雙豐收?!

夏小漠,你好不容易無罪釋放,出來后就只想遠走他鄉?

夏小漠,難道你不想查出是誰害你蒙受冤屈?

夏小漠,你就不能有點出息?

你真的甘心?

風吹過,粉白的櫻花飄滿整個校園。

陽光投射在戒指上,折射出耀眼光芒。

不,我不甘心!

我要留下來,我要變得強大!

我要讓艾穗君看到全新的我!

我心裏想着,轉身,不小心和一人撞了滿懷,他的東西散落一地,我彎腰撿起,這.......

雲城廣播電台招聘啟事?!

雲城廣電,我曾經的夢想......

他看到我,眸子閃過一瞬異樣。

「不好意思,剛才走神了,你沒事吧?」

「沒事。」

他收回目光,語氣淡淡,轉身離去。

「等一下!」

他轉身一臉疑惑看向我。

「請問你是雲城廣播電台來招聘的嗎?」

「是。」

好,真是天助我也!

「我想應聘。」

「應屆畢業生?」

「不是,去年畢業的。」

「我們只招應屆。」

「請給我一次機會!」

他沉默著,盯了我好一會兒,默默開口道:「什麼系,叫什麼名?」

「播音系,夏小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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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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