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歸期,不知歸期,

第6章 無歸期,不知歸期,

「雨,停了嗎?」

程郁的手捏著雪白繃帶的一角的在了空中,大腦也變成了一片空白。

……

此時距離程郁救回少女已經過去了一夜,他正在自己的卧室中,依照昨天手術結束后朱莉醫生的叮囑給女孩兒換藥,然而就在他把無菌敷料覆蓋在創口上,正在進行包紮的最後一步時,床頭處卻響起了一道輕柔虛弱的聲音。

雨停了嗎?程郁聽著少女醒來后的第一句話,下意識抬頭看了看窗外明凈的晨光。

「我是被書架砸到了嗎?您是這裡的醫生?」少女看著床邊這個呆愣著的陌生年輕人,弱弱問道。

程郁看著少女清秀但毫無血色的面容,僵硬地點了點頭,努力偽裝著平靜,他從未經歷過類似的場景,更何況對方只是個看起來還沒自己大的女孩子。

他原本以為,這種情景可以由朱莉醫生或者大叔應對,可是那位女醫生在接到他求救,趕過來做完手術后便匆匆地離開,去了圖書館廢墟隨時準備搶救倖存者,把照顧病人的任務丟給了他,而大叔……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回過家,大概是和鎮上居民們一同去參與救援了吧。

隨著麻醉藥效逐漸消退,少女雙腿處的劇痛開始無聲襲來,剛才還平靜的眉眼瞬間染上了一絲痛意,白皙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汗珠,她忍受著痛楚,勉強讓自己的思緒冷靜下來。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嗎,老爸老媽呢?少女看著床邊沉默的程郁,逐漸產生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她緊抿著毫無血色的嘴唇,用手肘努力支起上半身,想要在床上坐起來。

程郁看到這一幕急忙想伸手按住她的肩頭,但是卻已經來不及了,就在少女仰起身體的那一刻,她還是看到了自己雙腿位置上的那片空蕩。

……

她無聲地躺回到了枕頭上,回憶著自己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幕。

記得那時自己剛換好衣服,在圖書館三樓一面滿是灰塵的玻璃窗前,借著雨中天光看著一本舊書,之後……便什麼也不記得了。

淚水從眼角滑落,將枕邊的散亂黑髮浸濕,她有些不敢相信,再次低頭向身下看去,然而在自己大腿根部繃帶之下,真的只有一片泛著褶皺的青色床單。

「我的爸爸媽媽在哪兒?」她纖細的手緊緊攥著身下的床單,指節用力到泛白,一字一頓問道。

「我在那裡只發現了你。」

程郁低頭看著地板上沾血的廢棄繃帶,小心翼翼說道:「當時你的情況不算好,我來不及找其他人了。」

「我的父母受傷了嗎?」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其他消息了。「程郁絞盡腦汁想著安慰的話語:「你先安心休息,鎮上的人在昨天就已經去救援了……「

「請帶我去找他們!我不怕疼的,我們現在就去好嗎?「少女打斷了程郁的話,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朦朧淚眼中滿是無助。

……

客廳外的一陣敲門聲讓程郁如釋重負,開門后只見一名身材高挑的金髮女子站在草坪間,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上沾著點點泥土炭灰,女子柔和的眉眼間也帶著掩飾不住的疲乏。

「程郁,那個女孩兒情況怎麼樣?」

「剛醒,傷勢還算穩定,那兒還有其他活著的人嗎?」

朱莉醫生搖了搖頭,跟隨在程郁身後走進屋子,「沒有倖存者,只挖出了四具遺體,看起來像是一個旅行隊,初步檢查三個人是因為建築坍塌當場死亡,還有一個好像最接近爆炸源頭,整個人幾乎都被燒成了焦碳。」

朱莉醫生在來到這座小鎮前曾是名專業的軍醫,程郁知道她的判斷基本不會出錯,再想到少女醒來后的話語,他心頭一窒,明白那個最壞的可能成真了。

……

不知道朱莉醫生是否會把那個消息直接告訴少女。

看著朱莉醫生走進卧室,程郁獨自站在客廳的窗前,感受著皮膚上微涼的晨風,壓抑著內心的煩悶。康加爾的襲擊、機械斷臂、廢棄圖書館的爆炸,最近發生的好多事都超出了他的認知,他能依稀感覺到這些事有某種關聯,但是卻推測不出其中的因果關係。

沉默了片刻,程郁撥通大叔的電話,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一陣電話鈴聲卻從大叔的卧室里響了起來。

「什麼時候回來的?」程郁有些奇怪,轉身向大叔的卧室里走去,然而房間里卻空無一人,大叔的手機安靜地躺在書桌上,旁邊還擺著兩樣別的東西。

一張信紙,和一條本應放在衣櫃深處的機械手臂。

「這是什麼意思?」

看著這條明顯與之前不同的機械斷臂,程郁的疑惑愈來愈濃,他注意到斷臂的小臂部分已經被拆開,在銀白色的合金骨架和黝黑金屬束狀纖維間,密集鑲嵌著的許多橙色小方塊,在陽光下近乎半透明般流動著光澤,看起來像一顆顆剔透的水晶。

大叔在昨晚回來過?還拆了這東西?

程郁一頭霧水,拿起了斷臂旁邊那張信紙,信上沒有問候也沒有落款,只有幾句簡單的囑託。

「我先走了,不用在這裡等我,我要去別的地方做一些比做菜更有趣的事。

我承認最近的事都和我有關,圖書館、康加爾……你如果好奇,就去伊黎斯找製造這隻斷臂的人,當然,在那之後你的生活會進入完全不同的狀態,那或許與你希望的樣子相去甚遠,不過你同樣可以選擇忘記這些,那樣的話,我保證,你再也不會遇到類似那晚的襲擊了。

總之,去學著愛上一些人,去盡情探索這個殘忍但美好的世界吧。「

……

看著這些文字,程郁的表情有些奇怪,在沉默思考很久后,他又認真讀了一遍。

從小時候大叔將那把黝黑軍刀交給他時,他就知道大叔絕對不僅僅是個廚子或者獵人,這個中年男人在露台上品菜看湖時的眼神總那麼平靜自信、又帶著一絲落寞。

一個在戰爭中出生,直到三十多歲時才等來聯邦建立的男人,在那些年的生活必然艱難,像籠罩在厚重的陰雲下,即使有亮光也僅僅是間隙中的一絲。

鎮上的大部分人都在戰爭中、或聯邦的城市裡失去了什麼,所以才會來到這片安寧的湖畔,這是大叔親口說的,程郁想到這裡,撓頭自嘲地笑了笑,直到看到這封信時他才意識到,他知道自己丟失了童年的記憶,卻自始至終不知道大叔丟了什麼。

不對,不是我不想了解你,你壓根就沒想說過啊。

漸漸地,少年眼眸深處開始積蓄起怒火,他並沒有在意信上的囑託,只是定定看著紙上的第二句話,有些壓抑不住內心的激蕩,無數疑問在心中產生。

你說有些事與你有關,一個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傢伙來殺我,這與你有關?沒事,我沒死甚至還贏了,所以這不重要了,但那座倒塌的廢舊圖書館也與你有關?

不會的,我相信你不會做出殃及無辜的事,但你偷偷摸摸的回來,怎麼可能沒看到家裡這個可憐的女孩?為什麼對此一句不提?

最重要的是,你帶我在這生活了十六年,現在卻連見面告別都不肯就偷偷離開了?

桌子上的信紙一角在晨風中微微顫動,雪白的甚至有些刺眼,程郁將視線從信紙和斷臂上移開,盯著自己腳前的那塊木地板。

他盡量讓自己不去想,大叔離開是否因為真的做錯了什麼,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法接受那個最壞的可能,他此刻只是想單純地,因為某人的不告而別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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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身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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