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東京的小巫女

五月初夏，東京。

毛毛雨形成朦朧的帷幕，在路燈的照射下變得極其虛幻，櫻島千花打着傘行走在雨中，只能隱約看見身邊幾尺。

「在深夜的東京，有着那麼一段不起眼的馬路，其名為通學路。」

「那段路雨天能見度極低。」

「據說那裏埋葬著許多鬼火少年的怨念，若在雨中置身其中，你甚至能聽到他們的哀嚎……」

轉角處店鋪傳來了收音機的聲音，很快被雨聲淹沒。

櫻島千花抬頭環顧四周，背後有車燈亮起，接着一輛摩托車疾馳而過，濺起渾濁的泥水。

在轉身看向的同時，櫻島千花的視線，恰巧停留在被車燈照亮的路牌上。

「通學路？」

沒錯，這段路是通學路。

正和收音機里播放的深夜靈異節目所說的那樣，櫻島千花看不到這段路的盡頭，彷彿與世隔絕。

這段被雨水肆虐的路，不知走了多久，她剛換上的嶄新白絲，都已經被浸染地透薄一片。

但她的心思不在這裏。

仔細聽，隱約中似乎又聽見了摩托車的聲音和少年們歡呼的聲音，偶爾還能聽見斷斷續續的慘叫聲。

是幻聽嗎？

不像是，那肌膚和絲襪緊貼著肌膚帶來的不適感，令人生厭。

突然間，一晃神，前方傳來重物碰撞的巨響，緊接着傳來哀嚎。

那是一個人。

那個人如同被炮彈轟在身上，整個人往地上摔倒。

強大的力量讓他繼續翻滾了五、六米，不偏不倚的停在櫻島千花腳邊。

他最後臉部朝下，手腳如麵條般不規則地摔在地上，一動都不動了。

或是由於和地面的摩擦，他的腦殼只剩下半邊，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塗在地上的腦漿。

「巫女大人……」

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

「您看我這樣……還有救嗎？」

低頭一看，正是那位「肝腦塗地」的男人，他抬起只剩下半邊的臉，眼神空洞無物。

「有的，您待在這裏不要亂動，我現在就給你療傷。」

櫻島千花眼中充滿憐憫與心疼，她彎下腰，手同時探向綁在右腿的蝴蝶結腿環，摸到了藍色的小卡片。

兩人近在咫尺。

「謝謝、謝謝……」

僅剩的那顆眼珠子，從何空洞，逐漸猙獰，那半邊腦袋也急劇膨脹，彷彿能吞下一個人。

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他看到了一道光……不，是他變成了一道光。

那道光芒如同夏日的花火，絢麗，但好景不長，一瞬即逝。

隨後，周圍漆黑一片。

那些喧雜的機車聲，以及慘叫聲都已不復存在，彷彿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發生了什麼？」

櫻島千花吹了吹手中的符咒灰燼。

剛剛那道光是治癒之光沒錯。

是通過符咒施展，號稱能夠從死神手中搶人的治療法術，按照既定的預想，這一招能夠治好該男人身上所有的傷痛。

結果，他直接變成了光？

難道說，是治癒之光的效果太好，直接送他去重開了？

「哎呀呀，沒想到你也重開了，我應該是替你慶祝呢？還是高興呢？不過最高興的，應該是某個人吧？」

看着自己被那惡鬼濺了泥水的鞋襪，櫻島千花咧嘴冷笑。

說曹操曹操到。

大概過了十幾秒，一輛黑色的保時捷911從北邊駛來，開始緩緩減速，正好停在櫻島千花旁邊。

櫻島千花也並不客氣，合上傘，拉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解、解決了？」

見櫻島千花上了車，穿着酒紅色西裝，頭髮整整齊齊地梳到腦後，面容稍微有點憔悴的車主立刻發動了車子，急匆匆地駛離了現場。

「是的骨川先生，如果不信的話，您大可下車親自查看一番。」

話雖這麼說，然而作為普通人的骨川是看不見惡鬼的，哪怕他和鬼面對面，也只是感覺到寒意和不適。

也許，還能有「幻聽」？

「不、不用了……」

冷汗直流的骨川，看到了坐在副駕駛的美少女的臉上表情——相當的冷靜，完全沒有大戰後的如釋重負。

骨川一邊感嘆不知這個少女是心大還是真的有那個實力，一邊伸手進口袋摸了摸，準備取出事先談好的酬金。

然而就他轉頭時，他發現——

原本坐在副駕駛的櫻島千花，靜靜地睜開眼，眼中泛著紅光。

那不是原本的眼球顏色。

在眼球中浮現的，是如同血液般鮮紅的愛心——被一刀兩斷的愛心。

「……！」

骨川瞬間感到背脊發麻，他那摸進口袋的手，一時間竟然被卡著抽不出來。

他那兩條腿，也好似被通電了的青蛙腿，一直抖個不停。

「巫……巫女大人……您這是什麼情況……？」

「難道說……」

少女反而猙獰地齜牙而笑。

「難、難道說……？」

骨川下意識地接話，他的那顫抖不止的手，已經連方向盤都快握不緊了。

「哎，難道說骨川先生沒見過巫女用法術的後遺症嗎？」

櫻島千花輕描淡寫地說道，接着從早已放在車上的包包里取出隨身化妝鏡，欣賞著自己那像鬼一樣的瞳孔。

「這、這樣的嗎？」

得到看似合理的解釋后，骨川那繃緊到極致的心也放了下來，「剛才我都快被你那副模樣嚇死了。」

他的臉上佈滿了陰雲，也不知道是被惡鬼吸食了精氣，還是對櫻島千花的行為不滿。

他單手握著方向盤，終於是從口袋裏數出了幾張鈔票，又從下往上瞄了櫻島千花一眼。

少女的雙腳穿的是小皮鞋，雙腿被髒兮兮的過膝白絲裹着，再往上，是紅色的百褶裙和上衣。

這看起來是魔改版巫女服裝。

和上一個世界不同，這個世界由於需要戰鬥，巫女的服裝已經朝着輕裝上陣和時髦的方向演變了。

骨川的視線繼續往上移。

下一刻，他將會看到如牛奶般絲滑的稚嫩臉蛋，以及那勝似黑緞的及腰長發！

總之就是非常可愛！

然而，這個巫女有點嚇人。

這傢伙，該不會是騙子吧？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這個少女很不對勁，完全是一副沒有戰鬥過的樣子。

但懼於她那雙詭異的紅瞳，而且自己開的還是豪車，骨川也不好找理由拖欠除靈錢。

只得把數好了的鈔票遞過去。

櫻島千花點了點頭，接過來拿在手裏的赫然是十五張一萬日元面值的鈔票，數量不對。

見到坐在副駕駛的少女數鈔票的動作緩慢下來，骨川徹嘆了一口氣：

「我那位故人大概給您帶去了不少麻煩，多出來的那五萬塊，就當做是賠償您的精神損失費吧。」

所謂故人，指的是剛才那隻鬼。

而櫻島千花，則是這位名字叫做骨川徹的車主請來的巫女。

據了解，那隻鬼生前叫做中村，他和骨川本是很要好的朋友，兩人是在機車的圈子認識的。

可問題就出在機車上面。

在幾個月前的雨夜，骨川和中村一起遭遇了車禍。

骨川傷的不是很重，只是治療了幾天就出院了。

但是中村就沒這麼幸運了。

兩人騎着的那輛鬼火摩托車，車的輪胎都飛出了好幾米遠，更別說，那坐在後座的中村。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很魔幻了，在骨川參加了中村的葬禮后，生活上的麻煩接踵而至。

他經常能聽見機車和鬼火少年的聲音，而且，這個聲音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起初他並不是很在意，認為只是自己沒休息好而產生的幻聽，久而久之，他再也受不了了。

於是求助寺廟。

寺廟說他是被邪祟上身，需要找到邪祟本體所在地，做上一場法事才能破除邪祟。

可哪有這麼簡單？

那個邪祟只有雨天才會出現。

可是到了下雨天，寺廟和神社的法器沾了水，就全都失靈了。

幾經波折，骨川找到了櫻島千花。

然後就有了剛剛的戰鬥。

說起戰鬥，作為美少女，看到中村那個令人反胃的慘狀，難免會生理不適。

能夠不在車上嘔吐，已是極限。

所以她現在盡量看向車窗外的景色，讓自己分心。

又過了好幾個路口，車終於開到了地點，櫻島千花拿起沉甸甸的鈔票，準備下車。

感受到鈔票的重量，再加上吸入了雨後清新的空氣，櫻島千花的心情有所好轉。

望着漸行漸遠的保時捷，櫻島千花晃了晃手中的鈔票，視線移向背後的鳥居，看到了茂密的小樹林。

千羽之森。

以及，看到了鳥居後面的神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