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遺憾而止的交手,寂寥悵然的青年

【075】 遺憾而止的交手,寂寥悵然的青年

「不行,我忍受不住了,換人!」

「騰兄,再堅持堅持!」

「別擔心,我們回傾力相助——」

「狗屁!再不換,我就直接撤去『戊土方尊』,要死一起死!」

火焰里嘈雜而胡亂的呼喊,讓站在一旁的龍九霄只覺腦袋神經直跳,大為沉鬱。當即踏前一步,拔劍而出,斬出一道劍光逼迫得遠處的馮煜收了手。

鏗~!

劍光斬在升起的一道岩柱上。

馮煜轉過頭來,目光與之相視,隨即明悟那般點點頭,嘆道:「如此看來,你我今日的交手,要就此告一段落了,他日再會罷——」

「等等,」龍九霄眼神堅持,「你還不能走。」

馮煜奇怪地看他:「你想留下我?——可你知道,我已經有了應對之法。」

他未說明,不過有他們方才的交手,龍九霄自然知曉他說的是擺脫自己意念鎖定的辦法。不過,他緊了緊手中的劍,慨然道:「終歸要試試!」

馮煜洒然一笑:「那就試試罷。」

剛從烈火里掙脫的幾個修士,抬頭就見到馮煜手掐印訣,驀地往地上撲倒。下一瞬,地面隆起五團泥土,無形中仿似有巨手揉捏,那泥土飛快成型,化作馮煜的模樣。幾個修士相顧而視,瞠目結舌,在他們的感知中那五個泥土衍化的「馮煜」,居然連氣息都一模一樣!

噌!

五道身影掠起,分別往一個方向遁走而去。

龍九霄想也不想,提劍便往其中一個疾追,那幾個修士見此也未遲疑,緊跟在龍九霄之後。持有法器「戊土方尊」的騰尉經脈受損,身軀受創,可他見此,竟咬了咬牙,心一狠也跟了上去。

幾人綴在前方馮煜身後,於寒夜疾馳。

如此追了一陣,原本速度飛快的馮煜忽地力有不繼,降了下來。龍九霄眉頭一擰,運轉劍訣頃刻拉進,欺身之下一劍遞出——不出所料,那個「馮煜」分明是假的!

依靠直覺行事的龍九霄,如今卻是出了差錯。

看著眼前顯化出泥土真相的假身,幾個心有不忿的修士臉色難看。損失頗大的騰尉忍不住問道:「都統閣下,這——」

龍九霄也未看他,平靜地陳述道:「這是假身。」

騰尉被他那淡然語氣鬧得火大:「閣下,恕我直言——」

可惜,龍九霄也沒有聽他「直言」的意思,只身影一動,往他記下的另一個方向追去。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心放棄,可也有不甘。那道人身上的資源,對於他們而言不啻於一場機緣,終是不願輕易放棄,遂也跟著龍九霄而去。

復又追了一陣,龍九霄看到了前方那道人影。

他沒有半點欣喜,只再度幾步趕上,一劍斬破那假身的幻象。此時其他幾個修士也醒悟過來,按照馮煜的速度,若是真身,他們錯失良機之下已追蹤不上,能被追上的,都只會是速度下降的假身!

修士們惱羞成怒,喝罵連連。

未曾見,龍九霄邋遢面容上,卻浮現出饒有興緻的笑意。

他果然破了自己「意念鎖定」之法!

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生生騙過一個劍修的鎖定與直覺,當真驚才絕艷!

「還有三個,我們要追么?」有人道。

「嘁,連出兩次錯,我們早就錯過最佳追蹤的時機了,能被咱們追上的都是假身,有何意義?」有人心生憤懣,如此說道。

倒是其中一個思索良久,試探地道:「你們說,那道人會不會還留在原地?」

眾修士皆驚,道:「嘶,也不是沒有可能啊!」可龍九霄卻道:「不,他已經離開了。」修士奇道:「大人何出此言?」

龍九霄淡淡地道:「直覺。」

幾個修士面面相覷,欲言又止——您方才的「直覺」,可是接連兩次出錯呢!

先前思索那人又道:「那他或許是往京城去了。」

「不可能,那道人犯下如此要案,豈會再回京城?何況方才我也看得分明,那道人分化五道身影,沒有一個是往京城回去的——」說著說著,他驀地反應過來——等等,「五道身影無一道往京城去」,會不會是個欲蓋彌彰的「障眼法」?!

龍九霄眼中神采一亮,躍身便往京城回返。

片刻后,他站在京城巍峨城樓之前,仍處在宵禁中的京城,如同沉睡的巨獸,氣韻厚重而又肅穆威嚴。

龍九霄眼含異色,臉上神色淡漠,旁人無法窺伺到他此刻的心緒。不過以己度人,他們以為龍九霄心情怕是未必多好,都沒誰趕著上去惹他心煩。

「回罷。」

龍九霄忽地道,「回去傳令玄衣衛,懸賞通緝刺殺丹師吳海濡的刺客馮煜,必要時可大索全城,務必不可使其逍遙法外!」

眾修士相視一驚,有人道:「閣下認為那賊人果然回了京城?」

龍九霄只發出聲嗤響,似是不屑回應。

修士又道:「可是閣下您與我們一齊出手尚未拿下那賊人,玄衣衛只是武道精銳,如何能應付得來?」

旁人忙拉他一下,笑著道:「大人有令,你我但行即是,何必多言?」

龍九霄咧嘴大笑,回身看著幾人,似作沉吟般頓了片刻,開口道:「今日你們幾位隨某一道追蹤刺客,當有功勞,且計『三等』,回府自去領『養元丹』一瓶作為酬勞。」

修士里有的喜形於色,有的淡然自如,但都承他的意,拱手回道:「多謝大人賞賜!」

翌日。

奇士府昨夜發生之事,很快隨著玄衣衛啟用而傳遍京城。

百姓對此感受不深,只覺得敢與「奇士府」作對,刺殺「妙手丹醫」,定然是個窮凶極惡之輩!

又聽得此人逃脫,似仍潛在京城,頓時又有些惴惴不安。彷彿那人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從某個陰暗處跳出來,掣刀大殺四方一般。

與尋常百姓不同,此事在京城權貴,乃至修士之間,確乎掀起驚濤駭浪!

那些心懷鬼蜮的蠢蠢欲動之輩,皆受吳海濡受刺震駭,一個個驚疑不定地探聽著各方消息。

恢宏宮殿一處亭台。

精緻小爐火炭蘊燃,熱力升騰,煮沸著甘洌山泉。桌案旁的香爐飄散縷縷檀香,靜心安神。

一位身具貴氣,穿著卻無甚豪奢、頗為素凈的青年男子,頗有幾分百無聊奈地品茗。

在他旁邊,一個修士裝扮的中年人肅聲講訴著京師的消息。

青年面上帶著些微倦意,等旁人說完,他也不急著回應,只是感慨且帶著幾分戲謔地道:「吳海濡死了啊~,呵呵,有趣。」

他將碳上沸水取下,洗茶凈茶之後沖泡好,分成兩杯,一杯放在中年修士面前,一杯自取,緩緩地嘗了口。

「他們說,那是你的人——」中年好奇地看著他。

青年哈哈發笑,道:「某若有此助臂,他們要坐卧難安了吧?然而很遺憾——他與某並無干係。」

隨即抬頭起來:「對此,你不是也瞭然於心么?」

中年修士點頭,嘆道:「不錯!只是忍不住生出些奢望罷了。」

又坐了一陣,中年修士匆匆離去。

青年自斟自飲,神色間愈發寂寥悵然。

——自詡超然物外的你,也禁不住世間繁華誘惑,匆匆投了別處么?

——剛出現些掌控之外的事情,你便忍不住匆匆而來?

青年失笑。

不過,他也生出幾分好奇。

那個能讓龍九霄親自出馬仍自吃癟,在戒備森嚴的奇士府來去自如的神秘之人,到底是誰呢?

也不知對方在這個時間,毅然斬殺吳海濡目的何在?

此時。

被無數人談論、惦記的馮煜,正在一家豪奢酒樓享用美食。觀他悠然自得、且斟且酌的模樣,分毫沒有旁人以為的惶惶不可終日。

玄衣衛在凡俗百姓、官員,乃至江湖人面前聲威赫赫,可要以此對付修士,尤其是修為精深、道法卓絕者,自是力有不逮。

龍九霄知道這點。

他將消息傳達於玄衣衛,原本也沒想過對方能奈何得了馮煜。

那不過是心照不宣的應付罷了。

面對那些玄衣衛,馮煜甚至無需避讓,只略施障眼法,不是武道修行精深者根本覺察不到異樣。當然,為免麻煩,他選擇在此處豪奢酒樓落腳。京城裡這樣的酒樓,往往背景深厚,哪怕玄衣衛行事無忌,也不會屢次三番地前來叨擾。

酒樓窗前。

馮煜端著杯佳釀,目光從窗戶透出,望著外面略微出神。

吳海濡一死,「取血煉丹」的源頭截斷,此事便算終了。京城的波雲詭譎,他並不想參與進去,此前得了師兄傳訊,馮煜對「青燈教」有所改觀,唯有那康龍仍讓他無法釋懷。若就此離開京城,此前預計的辦法便須作罷。

想了想,倒也釋然。

反正他本就不欲插手幾個皇子的爭權奪利。與其在京城浪費時間,倒不如去拜訪一下廣平府那位郡君「馮夫人」。若是合意,不妨與他們聯手對付「登仙會」那些妖魔鬼怪,也是正道。

只不知,嶗山那兩位「大師侄」,去南方探查「五通神」的事宜,如今進展若何。

想著想著,輕啜一口佳釀。

倒也不著急,事情一件一件地做,在修士中樹立起名望之後,再傳「大衍真君」之名也會事半功倍。

正此時,酒樓下傳來喧嘩。

不管是酒樓掌柜、管事、夥計,抑或在此用餐的其他食客,不約而同那般激動地往門口處簇擁相迎。馮煜心中一動,略生幾分好奇:這是來了什麼貴客,竟叫眾人齊齊相迎?

遂神念集中,探查過去。

見來者原是一個文士模樣的修士,法力尋常散修面前頗為不弱,當然馮煜此時看來差了些底蘊。眾人相迎,皆是滿心歡喜恭敬,以上前見禮為榮,口中都尊稱其為「辛神醫」。

馮煜心念微動,想起一個人來——與吳海濡並稱的「聖手靈醫」辛繼平!

來的是他?

正驚訝時,忽地一縷淡淡妖氣從辛繼平袖口某物散發,馮煜嗅到那股氣息,陡然神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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