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前我后

「以前不是這樣的！」姜杉無比確信。

上一世的期末考雖然也是十校聯考，理科試卷也是競賽難度，但沒有夏立營，只有校內集訓。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也就在昨天晚上，傳真機默默吐出同意合作的文件。原先被放棄的預案在早上緊鑼密鼓地被重新執行著。

命運這塊滾石，下山路上，硌到了一塊石子，於是開始瘋狂地偏轉，轟轟烈烈地沖向不可知的未來。

「必須要拿到生物競賽或者化學競賽的名額。「姜杉暗自下定決心，這次夏令營和競爭比校內集訓殘酷得多，也更有含金量。

她的眼睛再次不自覺看向三班的窗戶。

透過窗邊的柳樹，她看到了那個正在背書的少年。

跨過數十米的距離，她依然能看到那在開合的嘴唇，朗讀著他曾經最不喜歡的語文。

你沒有自暴自棄就好。

這一世，你能重新補全沒拿到物理和數學省一等獎的缺憾了吧。

……

……

在短短的複習時間后，人群從各個教室湧出，前往隨機分配的考場。

也就在姜杉走出實驗樓，前往教學樓考場的時候。一個人走在她前面，留給她一個高大的背影。

那個人身邊還有很多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層層疊疊，不一樣的衣服，一樣的後腦勺，攢動著，喧囂著，一幅色彩斑斕的油畫。

而兩個人都靜靜走著，她的眼裡只有那個背影，白白的T恤微微透著晨光。

李慎，好巧啊。

但李慎一路走著，沒有回頭。

她跟在後面，手指關節掐得發白，臉上擠出平靜的表情。

只是走一條路罷了，待會就分道揚鑣，去各自的考場。

但是繞過花壇，走上樓梯，前面的背影似乎是故意放慢腳步，一級一級走著。

她也只能一級一級走著，不控制好腳步，隨時可能會撞上他。

以前她是多想撞上他。

越來越慢，靠的越來越近，她甚至都聞到了一點點的肥皂香味。上樓梯的人群熙熙攘攘，而她卻能聽到那個背影的呼吸聲。

還沒有分道揚鑣嗎？不會在同一個考場吧，上一世期末考是在一個考場嗎？

！？

好像是的，甚至好像還是前後桌！

一幕幕畫面在她腦中呼嘯而來。那時候她坐前面，明明手上戴著表，但還是不停回頭看掛鐘。因為這樣，當她視線下移的時候，會先看到別具一格的黑板報，畫出一團團繁花。

再往下移，就是李慎專註的臉。掛鐘咔噠咔噠一分一秒走著，他的睫毛隨著筆的搖晃，有規律地眨著。

姜杉的臉燙起來，她真想轉身就跑，但一想到考試，就還是只能按捺住。

果不其然，當她走到座位上，李慎已經坐在她後面，眼睛盯著她看。

掛鐘咔噠咔噠一分一秒走著，黑板報繁花錦簇，成了李慎的背景，他的眼睛有規律地眨著。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她猶豫著，臉轉過去，彷彿不看李慎，李慎就沒在看她。

「加油。」坐在後面的李慎低聲說。

姜杉也想回一句「加油」。但兩個字就和石子一樣，硌在嘴巴里，磨得鼻子發酸。

「放心，我會考好的，不一定回一班，只是要彌補以前的缺憾罷了。」

姜杉暗自點頭，看來李慎已經放下一些了，於是她扭捏著坐下。

髮捲前，教室里是長久的沉默。

隨著急促的考試鈴聲響起，試卷被嘩啦嘩啦傳到後邊，教室里響起沙沙的寫字聲。

「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

「……」

李慎的筆不停刷刷寫著，姜杉聽到，也露出一絲微笑。

我以前抽過你的，這是我最後的波紋了。

不知不覺，隨著太陽逐漸熱烈。教室里溫度上升著，頭頂的風扇咿呀咿呀地哀嚎著，吹出衰微的氣流。

考試的學生們都燥熱著，不停抹著汗。

姜杉把手中小電扇轉了個角度，向後面送出絲絲涼風。

這應該吹得到吧，她偷偷地想。

李慎確實被吹到了，但很癢，那股涼風帶著飄飛的髮絲，不停襲擾他的鼻尖。

香的，涼爽。

他按捺住打噴嚏的衝動，痛苦且快樂的享受著。

語文試卷簡單得讓人難以置信，把作文寫完后，李慎就百無聊賴地看著前面姜杉的背影，以及髮絲下素白的脖頸。

上午的太陽透過窗戶，窗格的陰影與姜杉的影子在作文格子上交錯。

時間推移，影子變換著方位，漸漸滑出桌面，試卷被陽光照得閃亮。而李慎伸出手，掬起原本落在瓷磚上的影子，像是滿手柔順的青絲。

直到老師喊了聲交卷，他才如夢初醒。

李慎坐在最後一排，當仁不讓地承擔起了收卷的責任。但當他走到姜杉面前時，發現她還在發獃。

姜杉的作文也寫好了，一樣的假大空，鳳頭豹尾，沃茲基碩德，嘉利頓大學教授……

但當作文寫完，她反倒開始認真思考起題目。

「世界上有一個人，不停把石頭推上山頂，但那塊石頭又會不停滑落回山腳，請探討他這樣做是否有意義，寫一篇800字的議論文。」

一切真的有意義嗎？

「姜同學，交卷子了。」

姜杉沒理他，發獃，半邊臉被陽光曬得接近透明，細細的血管在跳動。

「姜杉！杉杉！」李慎催促著，饒有笑意。

「啊，對不起，老……給你。」姜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差點嘴瓢。

看著李慎閃爍的目光，她捂著臉，飛快得跑出了教室。

教學樓的走廊被陽光照得透亮，走在光里，她隱藏在人群之中，像一隻淋濕的老鼠。

而身後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姜杉想逃了，她越走越快，但腳步聲越來越近，穿過她的身邊，這是她才發現不是李慎，只是個陌生人。

她忍不住回頭，就看見李慎靠在門檻，面帶笑意地看著她。

那種目光簡直要把她看透。

腳步不自覺地拐過牆角，李慎的目光被厚實的牆壁擋住，她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身體慢慢從牆壁上滑了下去，蹲在地上，旁邊人來人往，她有點沒力氣了。

還有好幾門考試，必須要控制住。

而李慎沒追上去，他要先讓姜杉緩一緩，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