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思議

肖樺初露鋒芒的時候是初一，雖出身在條件匱乏的農村，卻以壓倒性的姿態一騎絕塵，奪得國家競賽冠軍，曾以最樸實的樣子登上國家青少年期刊，在最顯眼的刊面霸刊一周，一時名聲騷動。

而更讓她聲名遠播的是在當時的帶教老師明確表態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採訪和代言后，她卻自作主張接受了採訪，並廣而告之，代言免談，但有可觀獎金的競賽盡可聯繫她。

小小年紀，便如此追名逐利，一時間社會各界對於這位少年天才毀譽不一。

類似的批判與讚譽在這幾年間從未間斷過。

以至於肖樺在鬆口願意轉學的時候，各個重點中學紛紛投其所好，均開出史無前例的經濟支持。

最終搞得一個正經的優秀學生招錄，生生演變成了競拍，幾所重點學校領導代表不斷叫價，最後，二中以奔逸絕塵的絕對優勢爭取到了肖樺。

為此，很多人對幾所參加招錄的學校表示懷疑，甚至有人說學校本是教書育人、凈化心靈的地方，卻帶頭搞資本主義，學校現在也要靠搞噱頭製造話題炒作了。

也有人覺得，學校使盡辦法吸收人才，這並沒有什麼不對。

肖樺不緊不慢的走在校園裡。

二中的校園恢弘大氣，倒是沒有辱沒了唯求一材千金散盡的氣度。

大門正對300米，一棟六層高，直徑約300米左右的半弧狀紅色建築是教學樓主樓，東靠連廊連接的三層灰色副樓，是教師辦公室及部分功能辦公室，比如器材室、心理輔導室、醫務室等都在這。教學樓前十幾米的正中位置樹立著筆直的旗杆，旗杆上是迎風飄揚鮮紅的國旗，國旗兩旁是略矮一些的兩面校旗。

教學樓後面是一片寬闊的活動場地，依次擺放著乒乓球案、羽毛球攔網、排球網等，場地另一邊是一棟灰色五層建築，是實驗樓，緊靠實驗樓西邊和教學樓外形相似但是是玻璃牆面的建築是多媒體樓，最後邊是操場，操場再往北，是一個不規則圖形的花壇，沿邊種著一排法國梧桐，花壇后就是學生宿舍樓了，可能是為了方便住宿學生的餐食，學生食堂並排於宿舍樓。

二中對於住宿學生的管理相對沒有那麼嚴格，中午是可以自主外出的，所以，很多學校食堂吃膩了的學生，飯點會結伴到學校門口一些小食堂吃飯，這就導致放學校園內的學生並不是很多。

肖樺剛進宿舍樓樓門，就被宿管阿姨叫住了，宿管阿姨煞有介事的給她拿了宿舍管理制度，還絮絮叨叨說了一堆違反懲罰辦法，看起來是管理制度上沒有，憑著阿姨心情處罰的制度，肖樺儘管不耐煩，但也沒有表現出來。

宿舍是兩人間，帶有獨立衛生間，採光很好，被子、衣架大部分東西都已經準備妥當，肖樺簡單收拾好后，坐在書桌旁休息，順便端詳著對面尚未見面舍友的床位。

乾淨利落，沒有一點多餘裝飾品。

書架上滿滿當當都是各科的複習資料，從書脊的磨損程度判斷，一定是一再而三反覆看過的。

看來學校為她選擇室友也是費了一點心力的。

肖樺進入食堂的時候，已經距離放學快一個小時了，晚上還要上晚自習，所以她必須儘快解決晚餐。

食堂已經沒有多少同學用餐，空位很多。

食堂一共有10個窗口，每個窗口上掛著今日菜品及價格，但大部分窗口已經在收拾下班了。

10號窗口是一個清真小食堂，這裡餐食比較簡單，多以麵食為主。隨叫隨下，肖樺決定就在這裡吃一碗拉麵墊一墊。

肖樺並不挑食，她吃飯只以填飽肚子為目的。

所以肖樺並不怎麼喜歡吃面，但她自己卻並不在意這一頓是不是麵食。

學校的牛肉拉麵比外面的便宜很多，只要兩元，但是再結賬的時候，問題出現了，她還沒有校園通行卡，而食堂是不能手現金的。

正在她盤算著要不要時間夠不夠去外面吃飯的時候，後面有一個清亮好聽的男聲音響起。

「刷我的吧。」

肖樺轉身，一個膚白薄唇的男生站在自己身後，高肖樺的一頭的修長身子即使穿著寬肥的校服，也顯得很有型。此時正舉著自己的卡，腮幫子還鼓鼓囊囊的，舌頭忙亂的捯飭著還在說話。

肖樺淺淡的一笑，柔聲說道；「謝謝，不過不用了。」

肖樺並不認識他，她不喜歡承情，無論是她對別人亦或是別人對她，她都不喜歡有失公平、偏頗的交往。

「為什麼，不吃飯了？沒關係，兩塊錢而已，我請你。」男生說著，便超老闆大聲說：「師傅，一個拉麵，一個茶蛋。」

男生說罷，微微垂眼看著愛自己一頭的肖樺，微微歪著頭笑著問：「夠不夠？」

還不得肖樺回答，男生便又抬頭向老闆隔著隔擋玻璃喊道：「就這樣，多少錢，我刷。」

「哎！等……」

「滴！」

肖樺來不及阻擋，男生便已經刷了卡。

男生看著肖樺亦怒亦嗔的表情，心下不覺溫暖，這個表情，他懷念了很多年。

「怎麼了？不夠啊，不夠再要啊，一頓飯而已。」

肖樺長舒一口氣，對於這樣自以為是的幫助，於她而言，毫無意義。

「算了，多少錢，我給你現金。」

「好啊，兩塊錢。」

肖樺愣了，她以為對方會說「不用」、「沒必要」之類的，男生的痛快倒是真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怎麼了？你是客套一下啊？那我也客套一下啊，但我們這樣很公平啊，不虧不欠，有問題嗎？」

肖樺笑了，僵挺得肩膀放鬆下來，唇角咧出了燦爛的幅度，兩扇睫毛羽翼投下的陰影因為笑意而微微顫抖。

「許之舍？呵……沒問題，給，收好。」

肖樺將取出的兩張一元整理重疊，遞過去，對面的男生卻一動不動，肖樺看他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心想：「不會想要加手續費、利息吧。」

肖樺抬了抬舉著人民幣的手，「接著啊」，肖樺催促。

「呃……許適，謝謝。」許適難為情的開口。

「……」

肖樺有一瞬間的呆愣，「許適？」肖樺在心底反覆婆娑這個名字。

「哎？」許適抬手在肖樺面前揚了揚「想什麼呢？」

肖樺尷尬的遊離著視線，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我看你卡上龍飛鳳舞的簽名，我……看岔了。」

「算了。」許適接過肖樺遞過去的人民幣，舉到面前鄭重其事的甩了甩，像是拿到的不是兩塊錢，而是兩萬一樣的珍視感。

「走了。」

招呼的時候，他已經轉身往自己剛剛用餐的位置走了過去。

肖樺也找了個位置坐下等餐。

這時，食堂門口傳來一陣鬧哄哄的聲音，肖樺循聲望去。

是郭宏偉！

肖樺眯眼看著他，寬鬆的校服套在郭宏偉身上，越發顯得他身材矮壯，頭部以上最明顯的特徵是一頭毫無規則的捲髮讓他原本肥壯渾圓的腦袋越發顯眼，鼻翼外擴，毛孔粗大的鼻頭大而圓，不知是因為氣溫還是氣憤，讓他的酒糟大鼻頭紅紅的，搭配厚厚的嘴唇，活脫脫像個小丑。

肖樺看著郭宏偉滑稽的模樣，面上不自覺的透露出了心裡的想法，忍不住偷偷勾起了嘴角。

此時，郭宏偉被幾個身材高大的男生簇擁著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直奔著肖樺這個方向而來，肖樺坐在10號窗口的區域，而這個區域除了自己和許適，根本沒有人，她回頭看了看規規矩矩的穿著校服，拉鏈一拉到頂后翻著領子的許適，看樣子應該不會和郭宏偉這種混混模樣的人有什麼交集。

一群人一擁而至簇在肖樺身旁，幾個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在肖樺上方，肖樺茫然的看向來人。

這些人卻沒有誰注意到她，而是眼含怒意的等著她身後怡然自得吃的津津有味的那個男生。

肖樺小心的起身，悄悄溜到遠處角落的位置重新坐下。

「許適，你他媽真能坐得住啊，是個男人！」郭宏偉開口，打破了這個叫許適的人對他們不理不睬的僵局。

「你他媽長沒長耳朵，長沒長眼睛，你他媽的，老子在跟你說話呢。」郭宏偉繼續叫囂著，許適終於吃完了碗里的麵條，不疾不徐的從兜里掏出紙巾，優雅的擦嘴。

旁邊的高個子男生看不過眼了，大喊一聲「廢話什麼，干就對了。」

就在那男生不知何時從哪裡掏出一根棍子就要掄下來時，許適拿起剛放下的碗向幾人潑揚出去，頓時幾人身上出現一幅幅美輪美奐的油潑山水畫。

幾人反應過來，氣憤的叫囂著圍堵許適，許適見沖不出去，只能反方向繞著桌子往裡跑，一手撐著桌子，長腿一抬一個有力彈跳，便瀟洒的越過一張桌子，剛一轉身與正端著滿滿當當的一碗拉麵，來不及躲閃的肖樺撞個滿懷。

「啊！」隨著肖樺尖利的叫聲，餐具應聲落地，肖樺被撞的一個趔趄穩了幾下最終還是跌坐到地下，一股強烈的灼熱刺激著肖樺，幾乎是在屁股著地的第一時間便以驚人的速度彈跳起來，一手向外拉扯著衣服，盡量不讓衣服沾著皮肉，一手因灼痛奮力的甩著。許適也因強烈的慣性向後退了幾步，後腿抵到桌子才所幸沒有摔倒。

地下一片狼藉，到處是鋪陳蜿蜒的麵條，偶爾還能在麵條下隱約可見被埋沒的可貴的牛肉片，湯汁在目光所及之處噴濺的到處都是。

郭宏偉幾人見狀愣了，幾秒鐘的面面相覷，待反應過來時，轉頭就向外跑。

許適看著被熱湯燙的齜牙咧嘴的肖樺，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就這樣呆在了原地，忽然身後一個身影一陣風似的閃過自己身旁，絮絮叨叨的念叨著，扶起肖樺就往食堂門口走去，許適跟上幾步，忽又停住，獃獃的看著肖樺被攙扶著一瘸一拐的消失在食堂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