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驗骨

第三十一章 驗骨

季夏將眼睛睜得圓圓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我在關家見到你為關炳琛屍檢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上天派來幫助我找到真相的!」楊柳望著季夏,一雙杏眼中似有波光粼粼。

「你說關炳琛害死你爹,空口無憑,可有證據?」林大人問道。

「我爹死前親口告訴我,是姓關的惡賊將我爹活活打死的!而且,我親眼所見,我爹身上都是傷!求大人為民女作主啊!」

她幾乎哽咽著說完了這件事兒,在場百姓皆唏噓不已,更有甚者,落下了同情的淚水。

「咳,關炳琛如今已死,你大仇得報,再說這些又有何意義?況且,單憑你的話,做不得數!」林大人擺了擺手拒絕道。

「不,大人,民女只求為沉冤昭雪,以慰父親在天之靈,若大人不信,可以驗屍!」

「不行!你父親都死了那麼久了!怕是都已經腐爛了吧?怎麼可能還驗得出來!」

林大人心想:這屍身怕是早已腐爛,只剩下骨頭了吧,楊柳的要求,屬實不妥,當下便拒絕了她。

「可以驗骨」,季夏思忖了一下,提議道:「如果是被打死的,骨頭上一定有傷痕。」

驗……骨?掘墳驗骨?這件事真的太瘋狂,饒是林大人為官多年,也聞所未聞。

林大人用異樣眼光打量著眼前這個面容清秀的女子,顫抖著聲音說道:「驗……骨……據我所知,從未有人做過這事兒!」

「我可以。」季夏昂首闊步走到堂前,不容置疑地說道。

林大人被季夏氣勢所懾,頓覺渾身汗毛倒豎。雖聽聞此女子擅長驗屍之道,可心中仍是猶豫:這女子到底有何來路,怎麼連驗骨都曉得?怕是從事驗屍行當多年的仵作,也沒有她這般技術與勇氣吧!

林大人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兒,好像朝著某處看了看,思忖了一下,便答應了。

檢驗屍骸的日子是個大晴天。除卻林大人、高寒、金澤森等人外,還有問訊而來的幾位鄰縣仵作。這幾名仵作,皆是從業多年、經驗豐富、手法老道之輩,也只是在古籍中看過驗骨秘法,可卻從來沒真正驗過骨,聽聞京城有一女仵作要檢驗屍骸,紛紛向當地縣官告了假,非得親眼目睹,一探究竟。

季夏等人在楊柳的帶領下,來到了她父親的墓前。

幾名捕快在林大人的授意下,全部都跟在季夏旁邊,任她調遣。

雖說,古代的殯葬業與現代的火葬大為不同,可以較為完整地保存人的屍骸,可也受儀器設備限制,季夏無法利用高科技來鑒別這具骸骨的死因,只得遵循宋慈所載的古法。

只見季夏繞著楊柳父親楊明恩的墳墓走了幾圈,用腳步丈量了墳堆的長度、闊度,隨後一聲令下,幾名捕快便在她的指點下,扒開了浮土。沒多久,整個棺槨便顯露在眾人眼前。

季夏向楊明恩的棺槨認認真真地鞠了三個躬,便讓幾名捕快合力將棺槨打開。一具保存完好的屍骸便暴露在眾人眼前。

季夏只遠遠地瞧了一眼,其實就已經大致判斷了死因。但楊柳為何……季夏不明白其中緣故。

心中疑慮難消,但手中動作卻未停止。

只見她用清水將屍骨洗凈,又命人挖掘地窖一穴。

待到長一尺、闊三尺、深二尺的地窖完成之時,她已將屍骨用麻線按人體骨骼結構的形狀依次穿連好,用席子盛放了起來。

用木柴炭火燒煅,將地窖的土地燒紅,除滅明火后,她抱起一小壇上好女兒紅潑灑在地窖內。

隨後,她又往地窖里澆潑了五升酸醋。乘著熱氣,捕快們扛起屍骨放入穴內,再用草席遮蓋好。

做完這些,季夏早已滿頭大汗。

「接下來,我們只需等他個兩個時辰。」

這一番操作,不禁令在場眾人嘖嘖稱奇。

金澤森悄悄地扯了扯高寒的衣袖,在他耳旁小聲說:「這用上等女兒紅『蒸骨』這事兒,她從哪兒學來的?」

「你不是說,她是個普通的農家女嗎……」一陣陰風襲來,金澤森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一陣雞皮疙瘩,看了看季夏,欲言又止。

一邊說著,一邊揣摩著高寒的表情,他很想在高寒的臉上看出些什麼端倪來。只見那高寒卻面不改色,搖搖頭,表示不知情。

他知道,金澤森沒有說的後半句話,應該是:「誰家農家女懂得這些!」

他看著遠處樹蔭底下歇息的季夏,對她的好奇又多了一分,回憶起幾次與她的相處,無論是知識還是心性,都與他認識的女子大為不同。

在這個時代,尋常人家的女孩子從來只知道相夫教子,會的技能也不外乎刺繡之類,能夠識字的更是少數,更別提吟詩作對、舞文弄墨。而她,季夏,還竟然通曉驗屍、驗骨這些男子都未必精通的技巧!她的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謎團,讓人忍不住想要探尋。

幾人各懷心思的等了一會兒,瞅著坑裡的地皮也該冷卻了,季夏命人拿去草席,扛出屍骨。向著明亮的方向,季夏拿著紅油傘遮罩屍骨,仔細地檢驗了屍骨的每一寸。

沒多久,季夏向著眾人公布了她的結論:「死者是中毒身亡。結合楊姑娘的供詞,可以推斷,楊父……」

季夏停頓了一下,有點不忍心地看了楊柳一眼,復又開口道:「楊父應該是服毒自盡。」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大為震驚!

「這不可能!我親眼所見我的父親從姓關的狗賊那邊回來之後,全身上下都是傷痕!」楊柳言之鑿鑿反駁道。

「死者全身骨頭均無傷痕!」

「季姑娘,本官好奇,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林大人見楊柳態度堅決,也對季夏的檢驗結果產生了疑慮。

「如果骨頭上有被打傷的地方,就會有紅色的紋路和淡淡地血蔭,骨頭斷損的地方,其接續的兩頭都有血暈色。將有血暈痕迹的骨頭照著陽光驗看,如果紅潤,就可以推斷是生前被打的。」

季夏用手指著屍骨,對著眾人繼續說道:「死者全身骨頭髮黑,其中,以喉嚨處為最深,可以斷定,死者是服毒而死。我本來猜測,會不會是被人強行灌下毒藥,可是,你們看,死者骨頭各處均無血蔭痕迹,足見其是在自願的前提下,服了毒,結合楊柳的供詞,可以推斷,楊明恩是自盡。」

那楊柳聽完,只覺五雷轟頂一般,扶著額頭,幾乎就要當場暈厥過去,口中喃喃道:「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我親眼見到我父親渾身是傷!」

這確實奇怪!按說那關炳琛已被楊柳所害,她斷無陷害必要,就算是關炳琛還活著,她也不可能拿她父親之死開玩笑!

季夏背著手,繞著屍骨轉了幾圈。她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自己的檢驗,絕不可能出錯。料定楊柳也所言非虛!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那麼,剩下最後一種,即便再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

那就是,楊明恩撒謊!

想明白了這點,季夏對著楊柳說道:「你的父親是服毒自殺的,我絕不可能驗錯。至於你說的傷痕……不知,你是否聽說過櫸樹?」

楊柳聞言,抬起了眼眸。

季夏從她的眼神里,驗證了自己的猜想,向她點了點頭。

楊柳眼神中的光,瞬間黯淡了下去。她聽懂了,季夏問這句話的意思,頓時面如死灰一般。

林大人看著季夏和楊柳二人打起了啞謎,忍不住問道:「季姑娘,本官沒有明白這櫸樹是用來做什麼的,不知,你可否為本官答疑解惑?」

季夏看了一眼楊柳,嘆了口氣說道:「楊明恩正是用櫸樹皮搗爛后敷在身上偽裝成傷痕,誣陷了關炳琛!」

「什麼!」眾人眼中閃爍著不相信。怎麼會有人,用自己的生命去陷害另一個人呢!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可是,楊明恩就是這麼做了。他以死構陷關炳琛,還讓自己的女兒為自己報仇!

他的女兒楊柳,背負了這個仇恨整整三年!為了報仇,她委身於玄凈道長那個神棍,借玄凈道長之口,讓迷信風水命理的關炳琛納自己為妾,接近關炳琛后,又一手製造了關炳琛之死!

「其實……」季夏欲言又止。

其實,如果楊柳說對此二物合用造成的後果,毫不知情,她斷可以逃脫罪責。可她卻在見過季夏驗屍技巧之後,選擇投案自首,只為讓死去的父親沉冤得雪!

季夏回頭看了看屍骨,眼中有淚光閃爍,她剋制著不讓眼淚落下。不知道楊明恩知道他的女兒為他所做的一切,會作何感想,是否會後悔當初的選擇?

楊柳對殺害關老爺之事供認不諱,因而判決也來得極快。

季夏最後一次見到楊柳是在死牢。此時的楊柳,抱著雙膝,靠坐在牢房的最里側,面對著牆壁,不發一言。寬大的囚服穿在她身上,顯得她更加瘦小。她的頭髮亂糟糟的,像一捆乾枯的稻草。

季夏問她:「你後悔嗎?」

半晌,她才轉過身來,整個人獃獃的,眼神里不復有往日的神采,彷彿自囈般,緩緩說道:「我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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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華女提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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