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忠魂有誰知

第一三八章 忠魂有誰知

因為出了這樣的事情,這次皇家圍獵草草結束,受傷中毒的陸琨也被接到皇宮由太醫照料,可陸琨到了皇宮后,卻噴出一口黑血,隨即昏迷不醒,傷口也絲毫沒有癒合的跡象。忽必烈一面命人徹查此事,一面讓太醫不惜一切代價救活陸琨。

可是,這毒來的分外蹊蹺,饒是宮中經驗豐富的老太醫也是毫無頭緒,一連兩日,陸琨依然昏迷不醒,忽必烈封鎖了消息,漣漪等人只知皇上密令將陸琨留在宮中,心中卻格外焦急。

蕭靖知道這件事後,眼神微微閃爍,然後疏影注意到,蕭靖趁著夜色出去,整夜未歸,清晨回來后,緊閉房門,吃飯時間也沒有出來。

疏影雖然擔心,叫了幾次門,也只得到蕭靖平和的拒絕,她不知道蕭靖在忙什麼,但聽到蕭靖壓抑的咳嗽和痛苦的喘息,心中微疼。

張宗演從獵場回來,便魂不守舍的關上房門,告訴弟子誰也不見,在獵場看到的人,給了他太多的震驚,竟然還有趙宋後人活在世上……

他本來不敢相信,可陸琨身上難以掩蓋的天子之氣卻容不得他懷疑。陪在忽必烈身邊非他所願,見到陸琨時,那份激動,猶如垂死之人看到了求生的希望,可是,他卻不知如何去做。

羅盤,太極,沉默無言,他想占卜,卻又不敢觸及天子龍氣,真龍天子,自有神明庇佑,想來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想了一陣,張宗演只覺分外疲憊,便解衣躺下,剛剛入睡,便聽弟子在門外通傳說皇上急召。

張宗演一愣,慌亂的應了一聲,開始換衣,剛剛從衣架上取下道袍,便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在衣衫后靜靜的看向自己。張宗演臉色一白,驚駭的後退了一步,喃喃道:「你……」

白衣人抬起頭,一雙美目熾熱的看向張宗演,揚了揚嘴唇道:「師兄……」

「你……是人是鬼?」張宗演上前一步,抬起一隻手摸向白衣人,待觸及他冰冷的身體后,激動的抓住了白衣人纖細的胳膊:「你還活着?為什麼我沒有聽師父說起過?」

白衣人聲音低沉而悲愴:「活着而已……我已經不是曾經的我,所以也不必再提。」說着,便直直的跪了下去。

「蕭靖,你……」張宗演驚駭的彎腰去扶蕭靖,可那人卻執拗這不肯起身,蕭靖抬起頭:「師兄,我求你……耶律狼棄是我的主君……」

「你的主君?」張宗演一臉驚駭的去扶蕭靖的肩膀,卻忽然像是被燙到一樣鬆開蕭靖,低聲道:「你的身體……」

蕭靖慘笑道:「我怎樣不重要,師兄,答應我……」

「你……」張宗演愣愣看着蕭靖的臉,想要觸碰卻又不敢觸碰,忽然想到蕭靖還跪着,便道:「當時我便看出他有天子之像……你起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蕭靖站起身,輕聲道:「師兄,多謝……」

張宗演拉住蕭靖冰涼的手指:「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我本不該說什麼,也會全力支持你,可你也要量力而為,不要太過操勞……保重……」

蕭靖知道張宗演早已看出自己身體孱弱,大不如前,可嘴角的笑意依然明媚堅定;「路是我自己選的,自然不會後悔,至於是生是死,便聽天由命吧……師兄,伴君如伴虎,你要保重。」

張宗演眼中有淚光閃爍:「你比我難……」

「如果師父當年選擇的是我,我也會和師兄一樣……」蕭靖抿抿薄唇道:「為避免蒼生塗炭,甘願背負罵名,師兄,你比我難。千百年後,恐怕無人會的記得世上有過蕭靖,可師兄,終究會在史冊上留下一筆。」

「人生何期身後事,唯寄清名與春風。」張宗演輕聲道:「我不後悔。」

蕭靖揚唇露出一個飛揚的笑容:「我亦不悔。」

張宗演微微一怔,覺得那個笑容分外熟悉,年少時那個愛笑愛鬧,機智活潑的蕭靖彷彿又在眼前。錯愕間,蕭靖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而他清冷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桌上放着狼棄所中之毒解藥藥方,請師兄交給忽必烈。師兄大恩,蕭靖雖死難償,奈何不宜久留,還請師兄珍重。」

張宗演深深一嘆,走到桌前,果然看到那裏放了一張宣紙,上面的筆跡與十多年前毫無卻別,力道卻大不如前,不由心中刺痛。

穩了穩神,張宗演將藥方記在心裏,然後把紙放在燭台上燒了。繼而穿好道袍,隨內監來見忽必烈。

渾黃的燭光下,忽必烈鬆弛的皮膚泛著暗淡的光澤,一雙眼睛微微眯著,似睡非睡。近年來的暴飲暴食讓他的身體更加肥碩。單單看着眼前臃腫的老人,張宗演很難將他和當年金戈鐵馬的一代帝王聯繫在一起。

一名紅衣侍女將手放在忽必烈肩膀上,輕輕的揉捏著,忽必烈享受的閉上雙眼,不是低哼一聲,那侍女揚起紅艷的嘴唇,露出了一個媚笑,如果將忽必烈伺候舒服了,沒準可以進入後宮,自此衣食無憂。

張宗演俯身行禮:「貧道見過皇上。」

忽必烈睜開眯著的眼睛,揮揮手示意那侍女對下,侍女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施禮退下。隨後,忽必烈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向張宗演,道:「前天在獵場,我問你耶律狼棄的命格,你為何猶豫?」

張宗演呼吸一滯,道:「此人命格特殊,貧道不敢妄斷,請允貧道為他做法斷命。」

忽必烈抬起眼,眼珠轉了轉,揮揮手道:「帶他去吧……」

床上,陸琨雙眼緊閉,臉色潮紅,呼吸沉重。便從懷裏拿出一根銀針,刺入陸琨幾處大穴,不一會兒,陸琨便睜開了眼睛,見是張宗演,陸琨抿了抿嘴唇,掙扎著起身行禮,卻被張宗演扶住,然後命令所有人退下不得打擾,小心翼翼的關好門道:「你是蕭靖的主君?」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陸琨不知張宗演身份,一時語塞。張宗演理解的拍了拍陸琨的肩膀,輕聲道:「求你,善待蕭靖。」

陸琨迷茫道:「蕭靖為人謙和,彈得一手好琴,只是人清冷了些,如果有機會親近,想必也可以成為好友。」

張宗演洞悉的一笑,沒有再追問,而是從懷裏掏出一物,放在陸琨額頭,然後默念了幾句什麼,那我竟然放出耀眼的金光。張宗演見狀,大驚失色,仔細看了看左右,確定沒有人後,才長出一口氣,又念了幾句,光芒才漸漸收斂,他將那物拿下,施禮道:「真命天子,果然不同凡響。」

說完見陸琨依然滿臉戒備,笑道:「我是蕭靖的師兄,以後如有需要,儘管開口。」

陸琨不屑的哼了一聲:「我與蕭靖並不熟悉,自然不敢麻煩天師。」

張宗演沒有多說,再次施禮離去,陸琨坐起身,望着他的背影,費力的思索著張宗演的話,覺得他提起蕭靖時,眼中的哀傷不似作偽,但也只不能掉以輕心,再要細想時,卻覺胸口疼得厲害,頭也有些沉,復又躺下,不知不覺又昏睡過去。

張宗演跪在地上,向早已等候多時,面露不耐的忽必烈行禮,忽必烈冷聲道:「究竟怎樣?」

「回皇上的話,當時在獵場,貧道便懷疑,那耶律狼棄的命格,是死國者。」

「什麼意思?」

「為國盡忠,死於國事。」張宗演斟字酌句道。

忽必烈卻是不信:「這是好事,你當時為何不說?」

「因為貧道算出,不久后,將會有幾場大仗,持續幾年,此後天下太平。而耶律狼棄將會捲入其中……圍獵大事,又有鄰國參見,人多口雜,頻道不敢妄言。」

「哦?」忽必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自以為是道:「年紀輕輕的,可惜了……」然後扶起張宗演道:「起來吧,是朕誤會你了。」

張宗演道:「是貧道有罪,未能告知皇上。不過,貧道還有一事要稟明皇上……」

「說。」

「狼棄此次中毒,恐怕……和西夏有關……」

忽必烈一愣,追問道:「細說!」

「皇上可記得合歡門襲擊伯顏一事?當時他們攜帶的毒藥,名為南柯夢,可以控制中毒之人心智,那隻熊指甲上的毒,也是南柯夢……」

「他們是沖着皇後來的……」忽必烈冷笑道:「朕身體不適,聖旨多由皇後代發,如果他們控制皇后,矯傳聖旨,那天下還不是他們的?西夏,合歡門,朕饒不了他們!你是說,狼棄中了南柯夢?」

「是……但狼棄體質特殊,目前還沒有毒發,而且,貧道雲遊天下之時,偶得一藥方,可以解南柯夢之毒。」

「可有把握?」

張宗演對蕭靖萬分信任,附身道:「貧道願以性命相賭。」

「那……耶律狼棄一事便託付給你,至於西夏,我自會派人去查。」忽必烈渾黃的眼睛閃過一絲厲芒:「真的以為我老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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