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巧遇

第六十九章 巧遇

上過墳后,程老大讓二孬把車停在村頭不遠處的一塊高地上。爺仨盯著村頭一處高大的房子,久久凝視著。

雖然離的距離不近,也能看出這座房子與周圍房子不同之處。這座房子建的高大,在整個村中猶如鶴立雞群。正值傍晚,周圍房子大都炊煙裊裊,它卻死氣沉沉,顯然是久未有人居住了。

漸漸的老者的眼睛濕潤了,淚眼朦朧中,當年久別回村的情景又呈現在眼前。

當年不辭而別離開王家坳,程老大又回北京轉了一圈,看看形式還是不能留下,便打算回趟老家,看看能不能先在老家呆一段時間,再做打算。

程老大自知身份特殊,恐怕這會兒他的通緝令早就傳到了村裡。生怕被人認出,便帶了頂破草帽,在村頭遠遠地觀察著村子,看到有人出來,便到溝渠里躲一會。

等到夕陽西下的時候,程老大看看村民都回家吃飯了,路上再也見不到一個人影的,才決定冒險回村。他想,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到了老宅裡面,然後深居簡出,別人也不會輕易發現他的。

程老大順著村邊的溝渠走著,彎著個腰,盡量把身子壓低,兩隻眼睛機警地打量著四周。

剛到村頭不遠處,就發現有兩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在一個池塘里摸魚。一個瘦瘦高高的,像棵蘆葦;一個矮矮胖胖的,像個石墩子。

「這是誰家的孩子,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吃飯?」程老大生怕被他們看到,小心翼翼的想繞過去。如果這兩大孩子一吵鬧,勢必會引來村民圍觀,到時候恐怕想跑都跑不掉。

沒想到他發現了兩個大男孩,兩個大男孩也注意到了他。程老大沒辦法只有硬著頭皮走了過去,想先把兩個大男孩穩住再說。

等他走近兩個大男孩的時候,越發感覺不對勁了。這兩個孩子怎麼這麼面熟?難道是大哥家的?

程老大仔細一看,越看越像,五年前,大哥大嫂帶著兩個孩子到北京找過自己,在家裡住了大半個月,自己還帶他們一家遊覽過故宮長城呢。

「是大孬二孬嗎?」程老大試探著問了一句。大孬是哥哥家大孩子的小名,小點的那個孩子小名叫二孬。

「哎,你是誰,哪裡來的要飯花子?」大孩子洗洗手,把褲腿放下,走到程老大的面前,問,「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小名?」

「真的是你們哥倆?」程老大興奮異常,把破草帽一摔,說,「你們看我是誰?」

「叔,你怎麼回來了?」大孬高興地說,「我聽村上的人說,你被關監獄里了!」

「誰說的?」

「村長說的!」大孬說。「村長還說,你有可能會被槍斃!」

「我這不好好的嗎?」

大孬機警地看了一下四周,把程老大摔到地上的破草帽撿了起來,拍拍上面的土,又給他帶上了。

「你是越獄的嗎?」這時一個胖敦敦的小夥子也走了過來,叫了一聲叔叔。

「你是二孬?」程老大看著二孬,心說,這年頭能吃這麼胖的人,可不多見。

「是的。」二孬說,「叔,你趕緊跑吧,越獄被逮到可了不得!」

「我沒越獄,也從來沒被關到監獄過。更沒有被槍斃!」程老大看著兩個侄子說,「村長是撒謊的,我找他去!」

「不行!」二孬說,「他們會抓你的!」

程老大點點頭說:「你們倆先回家,告訴你爸媽,就說我回來了,等天黑再進村。」

大孬慘笑一聲,說:「爸媽?回家?」

這時二孬已經蹲到旁邊失聲痛哭。

「怎麼了?」程老大吃驚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爸媽都死了!」大孬兩眼充滿著仇恨說。

「死了?我大哥大嫂都死了?」程老大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不是開玩笑的吧?」

「有拿爸爸媽媽的死開玩笑的嗎?」二孬憤怒地問程老大。

「是真的?」程老大看到弟兄倆傷心地樣子,不像是假的。但程老大的心中還是充滿了疑惑。

「嗯——」大孬答應了一聲,想到父母的慘死,也忍不住大放悲聲。

「小點聲,不要讓別人聽到了!」程老大警惕地看著四周說。

「嗯。」大孬二孬壓低聲音,仍哭個不停。

「你們倆都別哭了,告訴我你父母都是什麼時候死的?」

「都有一年了!」大孬擦了把眼淚說。

「為什麼不通知我?」程老大說,「如果我知道消息,怎麼也得回來看我大哥大嫂一眼!」

「給你拍了封電報,你沒回!」大孬說,「村長說你的事也不小,早被抓起來了。」

「你爸媽得什麼病死的?」程老大傷心地問。

「沒有得病!」大孬冷冷地說,眼中噴射出仇恨的光芒,直直地看向不遠處的村莊。

「沒有得病?」程老大狐疑地問,「那哥嫂年紀輕輕的怎麼就走了?」

二孬推開哥哥說:「你就不能一句話說清楚?我來說,叔,我爸被村長指使人給打死了,我媽想不開,也喝了農藥隨我爸去了!現在家裡就剩我們哥倆了!」

「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把人給打死了?」程老大吃驚地問,「就沒有王法了嗎?」

「哼,王法?」大孬問,「有王法,那你怎麼不在北京呆著?」

「這——」程老大無言以對。

靜了片刻,程老大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說我爸是反革命壞份子,他們把我爸吊在房樑上打了一天一夜,打得渾身是血,衣服都爛不成樣子了。後來放下來,人就不行了!」大孬含著眼淚說。

「聽說是皮鞭蘸著涼水打的!」二孬兩眼血紅,拳頭攥的緊緊的。

「這幫畜生!」程老大恨得牙齒「格格」直響。

「我爸我媽死的慘啊!」

「他們埋在哪裡?你倆帶我過去!」

「這天都黑了,我不敢去。」二孬說,「要去,你們去!」

「我們三個人,有什麼好怕的!」大孬拉住二孬的胳膊就走。

「可是我現在餓啊!」二孬掙脫大孬蹲到地上說,「都一整天沒吃飯了,只喝涼水,我實在受不了了!」

「餓也沒有吃的。叫你今天跟我去城裡要飯你不去,非要在這兒摸魚,魚沒摸到,吃個啥?」

「怎麼,你們每天都靠要飯吃?」程老大看著兩個孩子,心疼地問。

「嗯,我們家地都給村裡沒收了,我們哥倆就靠給人干點雜活,或者到城裡要飯度日。」大孬指著地上的二孬說,「也是好大的人了,就是一點都不懂事,一天一頓飯,少吃那一頓都鬧。我三天才吃一頓飯,也沒有被餓死一回!」

「可是我今天連一頓飯都沒吃!」二孬生氣地說。

程老大看到骨瘦如柴的大孬,心酸不已。

拜祭過哥嫂,程老大帶著兩個侄子走了回來。剛要進村,被大孬一把拉住:「叔,你要去哪裡?」

「回家啊。」程老大說,「天黑了,不回家去哪裡?」

「家?」大孬冷笑一聲,「哪裡還有家!」

「我哥哥嫂嫂人雖然沒了,但我下午看那四間大瓦房不是還好好的在那兒嗎?」程老大問,「怎麼就沒有家了?」

「那房子現在不是我們的了。」大孬說,「早讓村長一家給佔了!」

「啥?」程老大差點驚掉下巴。

大孬說:「我懷疑村長就是看上我家的房子,才想辦法害死我爸的!這個仇我早晚都要報!」

「好孩子,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程老大說,「你們的仇,也就是我的仇,你們報仇,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這時二孬也攥緊了拳頭,惡狠狠地望向村子中那唯一的四間大瓦房,說:「血債血償!」

「這仇一定要報!」程老大緊緊握住兩個侄子的手說,「不過不能莽撞,得想一個巧妙的辦法才行!」

「我們聽叔的!」大孬二孬齊聲答道。

「既然沒有了家,那就四海為家!「程老大說,「不過,你們現在住在哪裡?」

「就是旁邊那個看瓜的小棚子里。」大孬指指不遠處的一個窩棚說。爺仨鑽到窩棚里,大孬點燃了一個煤油燈。

「這裡晚上不會有人過來吧?」程老大擔心地問。

「叔,你就放寬心好了,」大孬說,「他們避我們如瘟疫,看到我們走近都遠遠躲開。」

說著話大孬從棚頂夾縫裡找到一封信,交給程老大說:「這是我媽媽走之前寫的,要我們去北京找你,然後交給你。」

「那你們怎麼不去北京找我?」程老大問。

「給你打電報都不回,我們也估計你被抓起來了!」大孬說,「再說我們也沒錢坐車啊,北京這麼遠,怎麼去呢?」

程老大撕開信封,借著微弱的煤油燈光,把信看了一遍。

信的內容無非就是說你哥哥被人給害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但兩個孩子無依無靠的,我不放心,希望程老大能照顧兩個孩子,然後是些感激的話。

但在信的末尾,程老大的嫂子說:「孩子的爸生前喜歡收藏古董字畫,其中大部都讓人給毀了,但有一副八大山人的畫,我用針縫在大孬的衣服夾層里。你找個機會出手,帶上兩個孩子到外地安身立命,買房子置地,足足由余。」

「那畫呢?」程老大問大孬。

「就是縫在我衣服里的那幅畫?」大孬問。

「是的!」程老大高興地說,「拿給我看看!咱們的後半生就指望它了!」

聽到叔叔提起畫,兄弟倆大眼瞪小眼,好長時間都沉默不語。

「說話啊,畫呢?」程老大急了。

「畫,讓我們,賣,賣了!」大孬結結巴巴地說。

「賣了?賣了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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