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授業

第三十章 授業

「你爸爸是個好人,你也是個善良的孩子!」

「孩子?我都十六歲了,我們村一個和我一樣大的,幾個月前都結婚了!嘻嘻!」

「荒廢學業!大好年華,正是讀書求學的黃金時期,你們卻——唉——」張老師無限惋惜地長嘆了一聲。

張老師一邊說著話,一邊警惕地看著四周,天色漸晚,遠處薄霧乍起,空曠的原野寂寂無聲,絲毫看不到半個人影,只有凜冽的寒風直朝人的衣領袖口裡鑽。

兩人一前一後,鬼鬼祟祟地來到了王子仁的家裡。正如王子仁所說的那樣,家裡只有他一個人,三間還算完整的茅草屋,外面圍著一個碩大的院子。

「挺寬敞啊!」四周逡巡了一下,張老師對王子仁家的大院子發出來由衷的感慨。

「那是,農村就是地方大!」王子仁自豪地笑笑。

「這麼大的地方就你一個人住,你一個孩子到了晚上不害怕嗎?」

「沒什麼好怕的,晚上把門插好就行,現在也沒有賊光顧,因為大家都窮得叮噹響,沒什麼東西可偷。還有,我學過拳腳,三兩個人我都打得過!」王子仁拍拍胸脯,下巴一揚,豪氣頓增。

「學過拳?學過什麼拳?露兩手給我看看可以嗎?」張老師聽說王子仁會拳,頓時來了興趣。

「那就獻醜了!」當下,王子仁也不推讓,雙手一抱拳,呼哧呼哧打了一套隔壁村一個老拳師教的長拳。

打完之後他沖張老師笑笑,意思是看我練的還可以吧,又一想,你也不懂,外行看熱鬧罷了。

「不錯,長期練練是能強身健體,不過——」

「不過什麼?」王子仁笑呵呵的臉頓時僵住了。

「如果遇到危險,你這個不能防身!」

「怎麼不能防身了?」

王子仁心想這套拳我練了三四年了,輾轉騰挪上串下跳,練得滾瓜爛熟,三鄉五里找不到第二個。

今個兒到了你這兒好像變成花架子了,你個外行懂什麼!教書你是內行,但是舞拳弄腳你就是外行了,在這兒充什麼大尾巴狼!」

「好了,咱們別在這兒站著說話了,再弄點個山芋吃吃,最近餓壞了!」

「到了咱這兒,別的沒有,山芋管夠!不過你要先把話說清楚,我練這個拳怎麼不能實戰了?把這個掰扯清楚,咱們再談待客之道不遲!」。

「小夥子你這套拳打的確實很漂亮,可是套路是表演用的,兼之可以鍛煉身體,但是不能用來實戰的。你剛才說的對付兩三個人恐怕吃力。

「我為什麼這麼說呢?一是套路講究大開大合,動作一大,空隙就大,對方容易攻進來;二是你只講進攻不求防守,頭部防守動作基本沒有,對方一拳一腳就能把你打倒在地。」

張老師雖然也看出了王子仁滿臉的不快,但還是認真地把自己的觀點說了出來。

「哼哼!」王子仁看著面前乾瘦的張老師冷冷一笑,「說的蠻有道理的,嘴上功夫不錯,但不知手上怎樣?」

張老師看了看堂屋桌子上的山芋,咽了口唾液。「小夥子想試試?」

張老師話音未落,王子仁抬腳就朝中年人的小腹踹去。中年人滑步閃過,右手護住頭部,右肘防住肋部,一矮身,左手輕輕在王子仁的肋部打了一拳。

就聽「哎喲」一聲,王子仁疼痛難忍,慢慢蹲了下來,兩手捂住肋部,頓時兩眼有淚水湧出。

「啊喲,手重了,別把人家孩子打壞了吧?」張老師連忙蹲下來察看王子仁的傷勢。

「沒事,沒事。」一會兒就不痛了,王子仁抹抹臉上的淚水,不好意思地把頭轉向一邊。

王子仁很沮喪,這練了好幾年的武術,竟然被人家一拳擊倒,自己毫無還手之力。

張老師似乎也明白了王子仁的心思,他說:「你已經練的很好了,傳統武術也不全是花架子,只要取長補短,與時俱進,多實戰對抗,仍然會是世界一流的搏擊術!」

王子仁點點頭,慢慢站了起來,他拍拍身上的灰塵,問:「你這是什麼拳?好厲害!」

「這是拳擊,很實用的搏擊術之一。」

「你能教教我嗎?」

「能不能先弄點東西吃吃,我餓得都要站不穩了!」張老師說著又看向堂屋,咽了口唾液。

「看不出來,剛才打我那拳蠻有勁的!」王子仁心想,「如果讓你吃飽了飯,還不一拳把我打飛出去!」

看到王子仁若有所思,張老師開始納悶了,心中暗想:「這小子是不是改變主意了,捨不得這頓飯了?」

「先吃飯,先吃飯。」王子仁看他喉結一動一動的,忍住笑,說,「吃飯之前我有件事求你?」

「什麼事?」張老師愣住了,「想吃你一頓飯怎麼就這麼難呢!」

「我想拜您為師,我要跟你學習什麼『擊拳』!」王子仁說,」如果您同意收我這個徒弟,咱們馬上就去吃飯!」

看到張老師沒有回絕,王子仁便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是『拳擊』不是』擊拳』!」張老師把他拉了起來,心裡話:「如果不收這個徒弟,今天恐怕得餓死在這個王家坳。」

拜過師父后,王子仁擺上山芋和玉米糊糊,有點過意不去的對師父說道:「我們這兒都很窮,到了冬天家家都吃的是山芋和玉米糊糊。」

「不錯了,這年頭,能有口吃的就不錯啦!」看來只要有口吃的,張老師對生活就很滿意了。

兩人邊吃邊聊,這時王子仁才知道,眼前的這個中年人,是北京一所中學的體育老師,擅長西洋搏擊,尤其是拳擊。

由於父親解放前是國民黨的官員,國民黨兵敗后便去了台灣,還有一個姑姑在美國,就憑這些他被打成了現行反革命,三天一大斗,兩天一小斗,再不逃出來恐怕性命難保。

「師父,您剛才說,到我們縣裡找縣中學的李校長?」

「對啊,這大老遠的我就是奔他來的!怎麼了,你知道他的情況?」王子仁興奮地問道。

「壞菜了,你這個老同學出事了,去年經常被拉到大街上游斗,後來聽說被弄到新疆坐牢去了。」

王子仁頓時緊張起來,問:「因為什麼?」

「聽說是發表了什麼不當言論!」

「完了,我這個老同學的身子骨本來就弱,恐怕很難挺過這一關了!」張老師長嘆一聲,看向屋外黑漆漆的夜,連連搖頭。「這樣我也就沒地方去了!」

「師父,您哪兒都不用去,就在我這兒安心地住吧,我父親常年在外,村上的人也很少來我家。只是平時只能吃些山芋高粱做的粗飯,委屈您了。」

就這樣,中年人在王子仁家一呆就是大半年,後來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趁著王子仁熟睡之際,留了張紙條,便飄然而去,不知所蹤。

為此,王子仁還大哭了一場,悶悶不樂了好久,最後找到父親說要進城打工,內心深處也有尋找師父的心思。

在這大半年時間裡,中年人用心教授王子仁拳擊技術。王子仁腦子雖然笨,但是肯下功夫,平時和師父對練也有模有樣。

臨走的時候師父又教授了他一套強身健體的呼吸之法,並叮囑他要堅持練下去,等到歲數大了,對身體的益處就會體現出來。

「我說呢,你剛才練的好像是馬步,跟我在電視上看到的拳擊不一樣,原來是吐納之類的強身功夫!」錢永強點點頭,似有所悟。

「吆嗬,王師傅原來是搏擊高手,真是深藏不露啊。有空你得教教我們呀,這樣我們在外面也少吃虧了!」

兩人正說著話,黃有才和李啟明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了身後,睜大眼睛聽著王子仁說他師傅的故事。

「你還吃虧,少賺點便宜就行了!」錢永強看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黃有才說道。

「我現在歲數大了,對那些蹦蹦跳跳打打鬧鬧的不感興趣,但是師父教授的吐納之法我卻越來越喜歡了,它能令我精力充沛體力倍增。

你看我都近五十歲的人了,精氣神和體力一點都不輸你們年輕人!」說完,王子仁沖三人自信地笑笑。

「是呢,王師傅說的一點都沒有錯!」黃有才附和道,「那天在老賈那兒我硬是沒推動他半步!」

「那這些年你有沒有找到你師父呢?」錢永強問道。

「這二三十年我幾乎跑遍了整個中國,可是連師父的半點音信都沒有。我只知道師父是北京人,姓張,是個中學體育老師。

「是在城裡教書,還是在鄉下教書,我當時也沒有細問。我在北京打聽了好多學校,都沒有人知道這個人。」王子仁嘆了口氣,說,「這人海茫茫,想找到一個人無異大海撈針啊。」

「他那個同學你打聽了沒有?就是在你們縣中當校長的,後來到新疆勞改的那個。」錢永強問道。

「聽我那個小學同學說,他們那個校長到新疆沒幾年就病死了!」

「真慘!這都快三十年了,你師傅應該也有七十多歲了,這會兒說不定已經不在人世了!」黃有才說道。

「屁話!我師傅身體好著哪,活個八九十歲,甚至一百歲,一點問題都沒有!」王子仁爆了句粗口,兩眼瞪得溜圓,直直地怒視著黃有才。

「王大哥,你別生氣,他這人就是個粗人,不會說話!」錢永強推了推黃有才。

黃有才脖子一縮,朝王子仁扮了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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