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市

第一章 鬼市

假如你剛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假如你還沒有找到工作,假如你兜里還有幾百塊錢,那麼你打開此書,或許對你有所幫助:賺個溫飽,混口飯吃,應該沒有問題,如果運氣好,一夜暴富,怒馬鮮衣也不是不可能!

收藏類的書籍裡面有很多一頁紙抵得上一頁黃金。

本故事中的人物純屬虛構,切莫對號入座,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作者記

第一章鬼市

這裡說的鬼市,並非賣鬼的場所,也不是鬼們交易貨物的地方。鬼市即夜市,由人們自發形成的市場——從深夜開始,到天明結束。是時,夜色朦朧,星光點點,黑黢黢的人影在黑黢黢的攤位之間穿梭往來,即使走對面也看不清面目,遠看如鬼影飄飄。其中絕大部分是人,但也不乏一些鬼混跡其中。

在鬼市你不要妄圖看清楚一個陌生人的面龐。也許在你仔細的探究下,一個披著長發,沒有五官的面容會呈現在你的眼前;也不要太在意剛才還在身邊的人,忽然去了哪裡。。。。。。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或更早一些時候,南京朝天宮附近就自發形成了一個古舊書和古董文玩交易的鬼市。

那時候每逢周末,從凌晨一兩點鐘到第二天早上七八點鐘,朝天宮東西兩個大門口旁邊的人行步道上,都會擺滿密密麻麻的小攤,鼎盛時期大約有一兩百個。每個小攤上面都擺滿了形形色色的書籍、字畫、古董文玩。

整個鬼市的攤販以售賣古舊書籍的居多。只靠路燈那點微弱的光,是無法看清楚地攤上的每一件商品的,所以淘貨的人基本人手一個微型手電筒。他們或一人獨行,或三三兩兩結伴,在每個攤位前仔細挑選著喜歡的物件。遠遠看去,每個攤位前星光點點,時而游移,時而停滯,不時地傳出或高或低的討價還價聲。整個市場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錢永強正是這一兩百位攤販中的一位。他來自蘇北一個偏遠村莊。中等個頭,人雖然長得瘦瘦弱弱白白凈凈的,但卻有著超乎常人的吃苦耐勞的品質。為了佔到好的位置,頭天夜裡十點剛過,就急急忙忙騎著載滿書籍的三輪車,來到了朝天宮鬼市,在一處路燈稍微明亮點的地方擺開書攤。還沒等他把攤子完全擺好,第一波淘書的人便圍了上來,每個人都手急眼快,把大概需要的書迅速扒拉到面前,然後再一本一本精挑細選,把不需要的書刷下來,扔回到地攤上,最後再耐心地和他討價還價。

一般情況下,深更半夜來淘書的,多數都是在南京或全國各地開書店的客戶,他們和攤販都很熟,有的都是多年的老主顧,拿的貨多,都能享受到批發價的待遇。

錢永強很快銷光了攤位上的書。看看時間還早,便帶上手電筒,四處尋摸了起來。希望能淘到好的書籍,轉手掙幾個錢花花。

轉了半天,都沒有發現一本令他眼前一亮的書。正垂頭喪氣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忽然發現在一個很大的攤位上,所有的書都亂七八糟地擺放,但有一摞書卻碼得整整齊齊。仔細一看,是錢鍾書的《管錐編》。一個很壯實的攤主坐在小馬紮上,伸著一條長腿,一邊瞅著書攤,一邊和旁邊攤主侃大山,神采飛揚,唾沫橫飛。剛才錢永強路過這兒的時候,發現有幾個書店店主在淘貨,就沒有湊上來。那些店主淘書就像過篩子一樣,很難有「漏網之魚」。這套書怎麼會沒人要呢?應該是攤主開價太高了吧。錢永強想想:既然看到了,就問個價看看。

「老闆,這套書怎麼賣?」

「是你?錢大老闆!怎麼書賣完了,過來『搗二把』?」攤主撇了閑聊的人,轉而和錢永強攀談起來。

「嗯,是你。」錢永強扶了扶眼睛,眼前這個人是挺面熟的,想起來了,在青石村高老闆的收購站遇到過幾次,大概知道這人名叫黃有才——大嗓門,說話咋咋唬唬的。

「怎麼,有你看上眼的?」黃有才熱情地招呼錢永強,「都是同行,價格給你打個折,怎麼樣?」

「那套書多少錢?」錢永強指著那套《管錐編》問。

「哎吆,要是別的書,價錢都好說,」黃有才撓了撓頭,說,「這套書剛才南大張老闆給我五百我都沒賣。大家都是同行,你想要,五百拿走!」

「真夠黑的,怨不得這套書沒賣掉。別說是在鬼市地攤,就是擺在書店也賣不到五百。」錢永強心裡嘀咕著,隨手拿了一本翻了翻,正當他準備說兩句客套話,然後走人的時候,忽然發現這本書扉頁一角有幾行鋼筆字,定睛一看,好像是錢鍾書贈送某人的字樣。這幾行字不太顯眼,不注意還真發現不了。

錢永強心中一顫,趕忙穩了穩情緒。偷眼看了一下黃有才,發現他沒有什麼異樣,還在和旁邊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閑話。錢永強裝作若無其事,把手中的書輕輕放下。心想,這如果是錢鍾書老先生的簽名,那可值大錢了——萬兒八千的應該能賣。錢永強沒敢再細看,他怕黃有才發現了這個秘密,到時恐怕五千都難買走了。錢永強默默地放下書,走到他身旁,點了五百塊錢給他。

「我喜歡這套書,買來自己看。貴點便宜點都沒什麼。」錢永強一邊說著違心的話,一邊走過去把那套書捧在懷裡,「走了,黃老闆!」

「你慢走,錢老闆!」黃老闆這時候的注意力都在錢上了,他一邊點驗著錢永強給他的鈔票,一邊說,「看看我攤上還有么有你感興趣的?」

「沒有了!」

錢永強搖搖頭,抱著一摞書緩緩離開。走了幾步,偷眼看了一下黃有才和周圍的人,發現沒有人注意他,便迅速加快了腳步。

「錢老闆,淘到什麼好貨了?」正當錢永強低頭疾走,冷不防面前站著一個人擋住了去路。抬頭一看,是南大「自強」書店的張老闆。「讓我看看。」

張老闆是江西人,五十來歲,個頭不高,皮膚黑黑的,長得比較敦實。十幾年前來到南京,先擺地攤,后開書店,知識淵博,見多識廣。

「一套《管錐編》。」錢永強停下了腳步。其實,錢永強無論在收購站挑的書,還是鬼市上淘的書,最後都是加價賣給這些開書店的老闆。「買來自己看。」那都是借口。

「是黃有才的那套?」張老闆看了看書,問,「你多少錢買的?」

「五百塊!」

「你傻呀!這套書在店裡也只能賣三,四百塊!」張老闆跺跺腳,「剛才他跟我也開五百塊,我連理都沒理!等我再回去的時候,看到書不在了,想不到被你買了!」

「我喜歡這套書,貴就貴點,沒關係的!」錢永強說。

「哎,算了。這套書擱你手裡得賠錢,這樣吧,你也別加我錢了,我原價幫你吃下!」張老闆搖搖頭,嘆口氣,「誰叫我們是朋友呢!」

「不行,我這是簽名本!」錢永強趴到張老闆的耳旁低聲說道。

「什麼,簽名本?錢鍾書的簽名本?有沒有搞錯!」張老闆瞪大了眼珠子,大聲說道,頓時引來旁邊人的關注。

「你小聲點!」錢永強不滿地呵斥了張老闆一句,拔腿就朝自己的三輪車奔去。

「那兒有簽名?我看看!」張老闆一路小跑地緊跟在後面。

看到離黃有才的攤子比較遠了,周邊又沒有人注意這兒,錢永強才把簽名的地方指給張老闆看。

「哎呀,我剛才怎麼沒發現簽名!」張老闆拍了一下腦殼,懊惱不已。

錢永強笑笑,沒說話。心裡想,「這就不是你的財。」

「你怎麼知道是錢鍾書的簽名,」張老闆正色道,「如果是別人仿造的泥?」

「我感覺不像是仿造的!」錢永強把書拿到燈光下面仔細看了看,然後把書遞給張老闆看。

這時周圍有三三兩兩的人圍了過來。錢永強不想這件事讓更多的人知道,畢竟這是剛剛從鬼市上淘來的書。但既使有再多的人圍過來,錢永強也無可奈何,因為這是個超自由的市場。有眼尖的從張老闆的指縫中發現了端倪:「簽名本!錢鍾書籤的!」

聽說是錢鍾書的簽名本,周圍的人都不大相信。

「錢鍾書的簽名本,多值錢啊,怎麼可能流到鬼市上呢?」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是從哪個藏家手裡流出來的呢。有的藏家本人離世了,家裡人又不懂,把它們賣出來也很正常的呀。再說,鬼市也經常出精品啊,你們又不是沒見過!」

「咦,這套書好面熟啊。」

「聽說是剛淘的!」

「剛才小黃那兒有一套,開價五百,我碰都沒碰,那小子太黑!」

「就是那套!」

「可惜了了!——原來是簽名本啊,怨不得——哎!」

「恐怕小黃也不知道是簽名本,如果他知道就不會開五百了。。。。。。」

圍觀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這其中也不乏鑒定高手,但苦於書在張老闆的手裡,大家都無法細細地甄別。

這些人中有開書店的,也有專職搞古籍善本收藏的。有好幾個人和張老闆都熟悉,平時也有業務上的往來。

張老闆沒有理會周圍人的議論,看著錢永強,咂巴著嘴說:「我感覺這簽名八成是模仿的。。。。。。」

「張老闆,你我都很熟了,我的水平你知道,你的水平我也了解。咱倆都無法鑒定它的真假。」錢永強建議道,「要不你找個行家看看,鑒定是對的,你再買?」

其實這本書上的簽名是不是臨摹的,張老闆還真拿不準。他和錢永強一樣都是「半瓶咣當」的水平。簡單低劣的作偽還能看的出來。如果是高仿的東西,張老闆也是拿它沒有辦法。張老闆對自己的水平心裡有數。

一時間,張老闆陷入了沉思:「找行家鑒定,不是沒想過。可是一旦鑒定出真偽,那這擔生意就會丁對丁卯對卯,虧是沒得吃,但同時也就沒「漏」可撿了。」

「張老闆,你要是拿不準,不如讓我們先看看?」

看到這兩個人磨磨唧唧的,談的有點費勁,一時半間也無法談攏,旁邊有人耐不住性子了,直接就想插上一杠子。

「老朱,老孫,你兩個今個兒不太上路子啊!懂不懂規矩啊,搶生意啊?等我說不要了你們再看也不遲!」張老闆瞪了旁邊起鬨的兩個人一眼。

無論在什麼地方買東西,都忌諱這邊價格還沒談攏,旁邊還有下家等著的。

在這種情況下,張老闆的心情變得有點急躁,但表面上還得裝作雲淡風輕。

「你就說這幾本書多少錢吧,價格合適不管真假我都買了。」張自強不再理會周圍的人。都是市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子,誰心裡怎麼想,想什麼,大家都一肚子數。別看他們平時都稱兄道弟的,在利益面前,撕破臉,背後捅刀子的事誰都沒少做過。

「張老闆,我們都是老朋友了,如果你不認可這是錢鍾書的簽名,這價格我真的不好開。」錢永強看著張老闆有些為難。

「沒事,你開個價我聽聽!」

「一萬塊錢!」錢永強看著張老闆說,「張老闆,咱明人不說暗話,這本書的簽名,我也搞不懂真假。但這行規矩呢,你也是懂的:真的呢我自然當真的賣;即使是假的,我也得當真的賣,但是咱醜化說在前頭,我不『包真』!」

古舊書籍字畫古董文玩這行,考的是買家賣家的眼力勁。賣家為了防止「走漏」,不管物件真假,只要不懂的都當真的開價。買家買的東西,對了,正常;不對了,假了,就是「打眼」了。這跟別的商品不一樣,不帶找后帳的,只能打掉牙往肚裡咽,如果說出去還徒遭別人恥笑。

「一萬塊錢?」張老闆搖搖頭,「這即使『包真』,價格也高了太多。」

「都說過不『包真』了,再說了我這兒也不是拍賣行,就是個夜市地攤。我剛才也說了,我也拿不準。」錢永強沖張老闆笑笑說,「就這堆東西,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要不你給九千?」

「九千?我不要。就是真的,九千拿回去也沒有錢賺。要不,四千塊錢我賭一賭?假了也不回來找你。」

錢永強心中思忖:「這東西自己確實也搞不清真假。如果是真的,現在市場價八九千塊錢還是能賣到的;如果是假的,現在不賣給他,等會有行家過來,看出東西不對,五百塊錢恐怕都難出手。」

「張老闆,四千塊錢也太少了點,你給七千塊錢我就賣給你了。真的假的我都認了。」

「我最多出五千塊錢!賣,我就要,不賣拉倒!」張老闆一副愛賣不賣的架勢,似乎看透了錢永強的內心一般。一口咬定就出五千塊錢。」

看樣子,出五千塊錢是張老闆心裡極限價位了。

「五千塊錢也太低了,拿回去能賺個對半。這老張也太黑了!」

「那如果東西不對呢?還不賠死!」

「。。。。。。」

「老狐狸!」錢永強心中暗罵,可也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誰叫自己水平不夠高,無法鑒定真假呢。

「張老闆!我讓一步,也不賣七千了,你給六千好不好?」看到五千塊錢成交這幾本書是沒有問題的了,錢永強心裡有底了,但為了利益最大化,仍然要再爭取一下。

張老闆面無表情,眉頭緊鎖,兩眼微眯,一言不發,良久,微微搖頭,把書交到錢永強的手裡,作勢欲退。

錢永強心中暗想:別看周圍這幫人此時喊的起勁,但真正做起生意來還沒有哪個比張老闆爽快的,如果這時候不賣給他,恐怕等會兒想賣五千塊錢都費勁。

錢永強再看看張老闆一張活死人的臉,牙根恨得直痒痒。

「罷罷罷,成交!掏錢!」錢永強一咬牙一跺腳,把幾本書用力塞到張老闆的懷裡。反正自己這幾本書來的便宜,沒用幾分鐘,幾千塊錢就到手了,爽!

張老闆翻開書,又仔細看了一下。咂巴了一下嘴,從隨身攜帶的腰包里掏出一砸錢,數了五千元遞給錢永強。看著張老闆手裡厚厚的一砸人民幣,錢永強非常激動。

錢永強接過錢,右手食指沾了唾液,一張一張仔細點好揣到口袋裡,揣好之後又用手按了按,方才放心。末了仍不忘提醒張老闆一句:「張老闆,咱醜話說到前頭,東西真假都不帶找后帳的!」

「錢老闆,看你說的,咱老張是你說的那種人嗎?去年我花兩萬塊錢從倒字畫的小王手裡買了張徐悲鴻的《奔馬圖》,找行家看了,都說是高仿,兩千塊錢都不值,把我氣得吐血——可是我找誰說了?你再問問小王我找他后帳了沒有?

「小王那個東西真不是個玩意,見天的搗弄假字畫坑人!當初還跟我說某某行家看過了,是真跡!後來找到他,居然又不承認說這話了!」

張老闆想起去年買王健康畫子的事,如今仍然余恨難消。

錢永強沖張老闆笑笑,沒說話。心中暗道:「你這不就說出來了嗎?再者,估計你去找小王,那個無賴也不會認賬的。」

看到兩個人生意成交了,大家再呆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了。陸陸續續都散了。

做完了張老闆的這單生意,錢永強感覺今天收穫頗豐,心滿意足了,再在市場待著,等會撞見黃有才,大家都尷尬。又想著第二天還要收貨,不如早點回去補一覺,便收拾了攤子,準備離開。就在這時,有兩個穿著黑衣服的中年人走到錢永強的身邊。本就深更半夜,光線昏暗,兩個人又穿著一身黑色衣服,錢永強猝不及防被下了一跳。兩個黑衣人一胖一瘦:胖的矮矮墩墩,光頭,一臉橫肉,兩眼瞪的溜圓,就跟兩個銅鈴似的;瘦的黑衣人瘦瘦高高,留著披肩長發,不注意看還以為是位女士。瘦的黑衣人東張西望,看到沒有人注意這邊,示意胖的黑衣人靠近錢永強。胖的黑衣人輕輕拉住了錢永強的衣袖,壓低聲音問:「老闆,有點老東西你收不收?」

錢永強看到有陌生人接近,一隻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裝錢的口袋,滿臉驚恐地看著對方。直覺告訴他:這兩個黑衣人絕非善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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