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愛恨

第八章 愛恨

「小景?!」

景喬抱臂站在一棵枯敗的柳樹下,不知站了多久,看了我多久。

很小的時候,我第一見到他,知曉了他的名字,我是喊他「小喬」的。

他馬上翻臉,因為小喬,是三國時的傾城美女,周瑜的妻子。

我一心想跟他親近,又找不出其他好聽的昵稱了,只能喊他小景。

其實他是有字的,叫煙巒,可我那時候小,不認識巒這個字。

我父皇聽說我追著景煙巒叫「小景」,調笑道:「你喚景家阿郎小景,那隱國公豈不是要被叫作『老景』?」

「老景」隱國公臉一黑。

不過這個倔老頭就是典型的色厲內荏,他老是板著一張臉,但其實很和藹。他不贊成景喬當駙馬,卻也不阻止景喬和我親近。楚槐登基后,想把我賜給宋琅。他聽聞了消息,馬上收拾入宮,要替景喬求親,讓景喬娶我。

他是真的疼我。可惜太遲了,在他入宮前,賜婚的聖旨就已經送到了。

「你爹爹還好嗎?」我張口后,才發現自己有些哽咽。

景喬有些黯然,「我爹他,前年病了,一直不見好。」

我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碎了,直想抱著小景大哭一場。

隱國公倒下了,他唯一的兒子卻被派到了北齊,鄭淑妃真是用心歹毒。景喬能活著,很大程度是他那立下汗馬功勞的父親還活著,隱國公若是走了,景喬又不在臨安,他手上剩下的一點點兵權被稀釋掉,待景喬回了臨安,便要為人魚肉了。

「小景……」

「傻丫頭,哭什麼,我爹他身子硬朗著呢,肯定能挺過去!」

我知道他在騙我,就算那倔老頭能挺過去,這麼長時間了,鄭淑妃也不會容他挺過去。

我抹了抹眼角的淚花,擠出一個笑,「那是,他老是沖我吹鬍子瞪眼的,那勁頭,肯定能活到八十歲。」

「那是!」他轉而問我,「你怎麼樣?」

「我?我當然很好啦。其實,其實宋琅不讓我做皇后,是為了保護我,他對我很好的,你看,他今天也都帶著我,還給我夾菜……」

我已經編不下去了,景喬也善解人意地頷首微笑:「那就好。」

我們倆都在欺騙對方,都想讓對方覺得,自己一切都好,其實我們都過得不好,也都知道被騙了,卻又不忍拆穿。畢竟我們都得活著,他還想著為大哥哥報仇,而我,要為了他,為了寶杏,在這紫宮裡夾縫求生。

宮裡到處都是宋琅的眼線,我和景喬不敢太過親近,他站在樹下,我站在池邊,隔著幾丈的距離,說著話。

我問他:「這些年,你為何也不給我回個信?」

景喬一臉莫名,「什麼信?」

「我、我寄給你的信呀,在南北開戰之前,我一直有給你寫信的呀。你沒有收到嗎?」我的心已經跌落谷底,我已經知道了答案,卻還是不甘地問他。

景喬搖頭,「我一封都沒有收到。我也給你寫過信,你收到了嗎?」

那必定是沒有了。八年音信斷絕,想也知道是誰幹的好事。

我心下惶然,沒留意腳下踩了軟泥,等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向後傾去,眼看就要跌下滄池,景喬一個箭步衝上來拉住了我。

我被他扯到懷裡,心有餘悸。他拍了拍我的背,低聲寬慰。

「貴妃娘娘好興緻,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宋琅走暗夜中走出來,面如修羅,陰陽怪氣地諷刺我。

宋琅一直很介意我和景喬的關係,儘管他並不愛我,但一個男人,而且還是一個帝王,被人帶了綠帽子,總歸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他並不知道景喬心有所屬,也不想了解我心裡在想什麼,他只覺得,景喬是讓我意難平的「蕭郎」,我和景喬是世人皆知的被「棒打」散落的苦命「鴛鴦」,是以我和景喬每次親密接觸,都是在挑戰他的權威,敗壞他的名聲,侮辱他的男性尊嚴。

這次建章宮失火,他讓我住進未央宮的椒房殿,一方面,是因為南北議和了,他要做個戲給天下看,而另一方面,想必也是因為景喬要入京了,他想演一出伉儷情深的戲碼給景喬看,讓景喬不要再生非分之想,做出離經叛道的事惹天下人恥笑。

當下,我險些失足落水,景喬拉了我一把,這一幕,在他眼裡,估計就是有情人花前月下,互訴衷腸的戲碼。

說來也怪我,雖然我深知景喬不愛紅粉,我對景喬也無男女私情,但這孤男寡女湖邊私會,摟摟抱抱,確實不成體統。

儘管我心裡怨他這些年擅作主張攔截我的信件,然而一碼歸一碼,這事確實是我不對,而且寶杏的小命還捏在他手裡,我最近也不太想得罪他。

我馬上脫離了景喬的懷抱,走到他身邊拉住他的手,捏起我自己都嫌棄的嬌柔嗓音解釋道:「方才險些落水,小……景大人拉了臣妾一把,是臣妾失儀了,還望陛下不要怪罪臣妾,更不要怪罪景大人……」

宋琅盯著我和他交纏的手,嘴角慢慢彎起一絲笑,那個笑帶著一點冷冽,讓我汗毛直豎。儘管接下來他說出的話帶著無限柔情蜜意,我還是覺得寒風陣陣。

「愛妃言重了,景大人身手敏捷,挺身相救,免愛妃跌落寒池,朕又怎麼會怪罪他。只是天色不早,宴會也散了,咱們該回寢宮歇息了。」

歇息就歇息,你捏我手幹啥,骨頭要裂開了!我敢怒不敢言,憋屈地跟著宋琅回了椒房殿,一路上我在心裡罵了他八百遍,詛咒他勤於政務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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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下次還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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