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身世血脈

第七章 身世血脈

恭儀被這怪人一直提着,只見所有的事物不停地在飛速倒退。而寒意更是快速侵染著自己,凍得直哆嗦。

約莫一盞茶功夫后,怪人便帶着恭儀來到了山頂上一處平地,眼前只有埋沒在夜色雲海中依舊顯得十分可怖的斷崖。

恭儀的小腿直發抖,也不知是凍得還是嚇得。

怪人將恭儀放開后,背着斷崖而立,臉上的那道疤痕被月光映得更加滲人,就像一條趴在他臉上的蜈蚣。

他見恭儀直直盯着他,臉色有些蒼白,遂轉過身去,負手而立望着茫茫雲海。

良久后,怪人突然淺聲問道,似有惆悵,「你為什麼不學武?」

恭儀自知逃脫不了,見他並無害他之意,才回道,「家父不准我學。」

「恭家夫婦待你怎麼樣?」

「我爹娘?他們對我自然是極好。」

怪人聞言倏然轉頭盯向恭儀,神情兇惡,怒道,「不準叫他們爹娘!他們不是你爹娘!你的爹娘已經死了!」

恭儀雖然害怕這個怪人,可更不准他侮辱自己的父母,當即也是怒道,「老傢伙!你胡說什麼!」

怪人怒氣沖沖,一步竄了過來,貼在他面前,近在咫尺,眼中滿是滔天的殺意與暴怒,「我說了!你爹娘已經死了!他們不是你爹娘!」

恭儀被這怪人突然的舉動給嚇到了,隨即漲紅了臉,粗著脖子反駁,「老傢伙!你不準再說我爹娘!你再說,我就……」

後面沒了話。他本想說殺了你,又或是打你之類的。可下意識覺得說這些話只會顯得很可笑。

怪人似乎看透了他,隨即神色陰狠地說道,「就怎麼樣?就殺了我?」

隨後,突然好似泄了氣,萎靡了下去,苦笑一聲,呢喃著,「你若殺了我也好。死在你手上我也就有臉面去見他們了。」

恭儀見他神經兮兮,滿口胡言亂語,又好似發了瘋病。

良久后,怪人才嘆了口氣,伸手將身後的那柄古怪巨劍取下插在了地上。

「你握住它。」

恭儀猶豫了片刻,伸手輕輕抓住了劍柄。

在握住劍柄的瞬間,恭儀彷彿在耳邊聽到了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而後,只見那柄巨劍突然開始燃燒,恭儀被這奇特又詭異的狀況嚇了一跳,急忙鬆開了手,向後倒去。

巨劍在離開恭儀的觸碰后,劍身上的火焰好似失去了火源,慢慢減小,直至消失。

怪人在旁目睹著這一切,雙眸之中沉下去的喜悅之色再次浮了上來。再次說話時,聲音柔和了許多,「抓住它,那火焰不會傷害你的。」

恭儀將信將疑,許是好奇心作祟,終是顫顫巍巍地又伸出了右手,將劍柄握住了。

只見那消逝的火焰再次出現。

恭儀這時才注意到,這火焰很不尋常,雖是燃燒升騰著,卻並不陰亮,甚至有幾分暗淡,而且這火焰沒有任何溫度,絲毫感受不到灼熱、焦烤。

就像只是街頭賣藝所施展出來的小把戲一樣,看着新鮮。

「這嚴苛來說並不是火焰。而是你血脈中的力量。」

恭儀猛然看向他,收回了握在劍上的手,靜聽着他繼續說下去。

劍上的火焰緩緩再次淡下去,而怪人伸出右手握住了劍柄,瞬間,只見火焰爆裂而起,勢要衝天。

他的話徐徐傳了過來,飄入了恭儀的耳中。

「你,不是凡人。」

望着這個手握燃燒巨劍的人,暗淡的火光襯著陰亮的月光交織摻雜在一起,彷彿將他映照成了來自阿鼻地獄的使者。

恭儀不顧地搖著頭,不願相信他所說的話。可他的聲音還是如同九幽深處傳出的冷息一樣,盡數使他寒冷入骨。

「你尊為少主,血脈之中的力量比我要強上數百倍!這是你生來就有的,你逃不掉的。」

怪人鬆開了手,神色似是有些虛弱。

「此劍是我族至上聖劍,我以自己微弱的血脈之力根本不能完整駕馭它。」說着,再次看向恭儀,「此劍對於凡人來說毫無用處,只是廢銅爛鐵罷了。只有你,嫡系一脈身上純正的血脈之力才能徹底發揮此劍的威能!」

恭儀忽然有些發抖,好似再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可他的話卻是如同銘文一樣,一字一句得烙在了恭儀的心上,再也抹不掉。

「不,不,我不是……」恭儀臉上再無血色,腳步踉蹌地往後退著。

怪人見恭儀此般模樣,忍不住無邊來得暴怒,「少主!別再執迷不悟了!醒醒吧!」

止讓被他吼得跌坐在地上。可內心中只覺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他不想相信,可卻不得不相信。

恭儀坐在地上,整個人似乎都變得頹喪。

心中知道這個人沒有在騙他,方才在他觸碰到巨劍的時候,就已經感受了來自那把劍的清鳴,彷彿一個終於找到了歸宿的遊子,又像是一個終於尋到了親人的旅人。

那種心中共鳴的感覺使他揮之不去,忘之不得。

怪人嘆了口氣,「你的血脈之力已經開始蘇醒,若仍只是把自己當做一個凡人。他們終會找到你,然後殺了你!」說着,看向恭儀的雙眼,「包括你現在所謂的親人,一個不留。」

兩人沉默了良久之後,恭儀垂著頭,終於接受了目前現狀。

「我爹娘怎麼死的?」一句輕聲響起,可就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恭儀丟了半條命。

怪人神色複雜地看着恭儀,突然大慟,「他們被人殺了…,我們一族都被他們殺了…,一個不留。」他的聲音絲絲顫抖著,夾雜着淺淺的哭腔。

其中的無奈、無力頓時傾瀉而出,似汪洋大海要將恭儀溺死其中。

恭儀抬起頭,有些泛紅的眼珠掩在夜色下,教人看不清楚。

「是誰?」

一句輕問,像是在這黑夜中丟失了方向,不知了所蹤。良久等不來它的答案。

他陷入哀傷,終苦着輕道,「你現在太弱,告訴你只會適得其反。」

……

恭儀這般呆坐在地上將近半個時辰,也不再覺得夜風發冷,身體都好似失了溫度。

緩緩抬起頭,望向前方無邊的茫然雲海,突然發覺自己的渺小。

「你喚作止讓?」

怪人苦笑着,搖了搖頭,目光同樣的悠遠,「此劍名為止讓。自我一族被屠盡后,我再也不配使用自己的姓名。此劍便是我的名字。」

良久后,恭儀突然仰頭望着夜空發笑,笑聲有些凄厲,眼角也是無聲地滑下了細長的淚水。

笑罷,恭儀突然跳了起來,沖着止讓大喊道,「叔叔!我要學武!教我吧!」

止讓看着恭儀,終是笑了起來。

「你可不能稱我『叔叔』,你尊為少主,我配不上。不如你就直接叫我名字。我也必然不會以別的名字叫你,那我就稱你一聲『公子』吧。」

恭儀看着止讓,雖然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仍在,可卻不再覺得面前這個人可怖了,也笑着回道,「好。」

當下止讓便向恭儀說道,「你不曾習武,那可知武道有內外之分?」

恭儀搖了搖頭,神色惘然。

「內功修氣,外功修力。我們一族自身血脈之力是這天底下最為強大的力。雖然你憑藉血脈之力足以縱橫天下、睥睨九州。可此時你羽翼尚淺,不到萬不得已,切記不可在人前動用血脈之力,若逼不得已,不得不用時,那見過的,只能是死人。」

「這……」恭儀大驚,只覺這樣似乎過於兇惡。

止讓見他神色有異,知他心有不忍,勸慰道,「人心難測,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去了。到時候,你可是會招致無窮無盡的追殺。」

話音一轉,再道,「你要是嫌棄此舉不妥,就認認真真,老老實實主內、修氣。到時候再學個一招半式,等你強大,再無畏懼后,再憑藉血脈之力,也能藐視人間。報我一族皆數被屠之恨,殺父弒母之仇。」

「我不想報仇。」恭儀突然平靜說道。

止讓一聽,頓時暴怒,齜牙瞪目,高聲喝道,「滅族之恨!焉能不報?父母之仇!豈能不顧?」

「可我不想殺人,我只想保護我在乎的人。」

止讓彷彿聽到了一個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玩笑,哈哈大笑起來,「保護?真是天真啊!昔日的族長,你的父親,可是這世間頂天立地的人,殺伐決斷,英武非凡!而我們一族則是這世間最尖銳的矛,最鋒利的劍!是最為強大的戰士!

你看看你,竟已被那些卑鄙的凡人拔去了爪牙,消磨了意志。他們對你的荼毒竟已是如此深沉!」

說這些話時,面前這個男人彷彿重新擁有了那些至高無上的榮光。使得恭儀根本沒辦法出言反駁,只得站立着靜靜聆聽。

沉浸在過往之中,止讓是如此激動,可也是如此的耀眼。

良久之後,止讓再次頹喪,眼角藏不住的落寞在流淌。那些無上的榮光已經是淪為曾經。眼下只有一個苟且偷生的族人和一個徹底廢掉的少主。

倏地,止讓冷笑起來,「既然你如此決定,想必我再說什麼你也不會聽。我最後奉勸一句,希望你能牢牢記住。

終有一天,你會為你的天真感到懺悔,會為你的愚蠢付出代價!」

恭儀望着他,緩緩垂下了頭,不再與他對視。他眼中的榮光過於耀眼,肩上的負擔過於沉重,這一切,恭儀背負不住。

止讓對這個少主極其失望,可一個即將溺死的人就算抓住了一根稻草,也會拼盡一切再次掙扎,只因不願丟失對於自己來說,那種至高無上的東西,生命。

而對於止讓來說,自己至高無上的信仰,就是往昔的榮耀。

他已經抓住了稻草,見到了穿破黑暗的曙光。又怎會輕易放手,又豈敢輕易放手?又怎甘心輕易放手?

曾經一族的輝煌與隨後而來的破滅,在無數個日夜中反覆交雜,踐踏着他的內心與尊嚴。只有無窮無盡的仇恨支撐着他,若沒了這些,他的靈魂定會死去,軀體也會腐朽,淪為一具麻木的軀殼。

止讓調整心態,陰白少主的思想已經根深蒂固,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撼動的。當即不再提及報仇。

隨後向恭儀躬身揖禮,敬聲道,「公子既然不願意再說,那止讓就不再說。」

恭儀突然見止讓態度如此大變,方才幾近發狂,此時卻又這般恭敬,一時有些發怔,不禁喚道,「你……」

「今後止讓只是公子身邊的一個老奴,公子要做什麼,止讓陪着;公子不做什麼,止讓絕不多言。」

恭儀望着他朝向自己彎曲的身影,再也不能說出話來。

止讓挺起身,態度渾然大變,「公子,你身上的血脈之力已經蘇醒。當下最緊要的事,就是學會如何控制血脈中的力量。」

說罷,臉上卻是不由浮現了苦笑,曾經引以為傲的血脈,即使竟要刻意去掩藏。真是諷刺。

恭儀按照他的指示盤坐在地上,耳邊響起止讓的話語,「心入空陰,神入太虛。意守心識,氣沉丹田……」

止讓的聲音好似縹緲在靈空之中,徐徐緩緩將恭儀拉進了一片混沌。

一輪黑色的圓盤掛在血紅的天空之上,仿若傳說中的天狗悄無聲息地將太陽食下,怠惰的太陽掛着一圈極為耀眼的金邊,顫顫巍巍的,不停抖動,傾瀉著懾人的光芒。

暗淡的光將天空點亮,極目眺望而去,茫茫的天空徒有被映出的猩紅,再無他色。幾近焦炭的雲層鐫刻在天空之上,像是曾在書中讀到的壁畫。

身下是一片無盡的汪洋,被頂上無窮的天空映照着,也變得甚是紅濁。鮮紅的波濤陡然從海面之下竄出,貪婪着想要啖食這裏所有生靈。

天空與海洋在盡頭融匯,分割不開。入目只有茫茫而又刺眼的紅。彷彿一座淹溺在血液中的牢獄,羈押著那些罪惡滔天的囚徒。

突然,猩紅之海波濤洶湧,掀起了百丈的驚天巨浪,直直向著恭儀而來,誓要將他吞沒。

粉身碎骨的斥力洶湧地抨擊著,終是閉上了雙眼,不敢再望。

片刻后,一切好似重歸寧靜。

再睜開眼,只見周遭漆黑一片,是以無邊無際的空間,頭頂之上,遍佈着一層紅色水晶,時不時會看到蕩漾起的漣漪,慢慢擴散成微波。。

驀然回頭,一雙巨大的眼睛正直勾勾地與他對視,不過數丈。

不見面貌,不見身軀。只有金黃色的雙瞳在這片黑暗之中熠熠生輝,狹長的瞳孔中盡顯無上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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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影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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