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烽火狼煙

第一章 烽火狼煙

「火耳!火耳!」楊霆風低聲呼喚著自己的「戰友」。

黑馬跟隨男人八年,屢次出生入死,彼此之間早已不再是「主僕」,而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似乎受到了主人的呼喚,黑馬喘著粗氣,不斷地想要撐起前身,柔順的鬃毛上滲出了大片血跡,幾次哀鳴著想要起身。

卻終究,還是倒下。

「好兄弟!」楊霆風輕撫著愛馬,眼睛卻有了笑容,那笑容卻帶著說不出的苦澀:似乎是在詢問,兄弟,你準備好了嗎?

彷彿是聽懂了主人的意思,火耳忽然間也不再掙扎,而是後腿緩緩收縮,前腿交叉胸前,並非是正常的馬匹肚皮著地,而是側躺於楊霆風的身前,口裡微微喘息。

剛才的那一番起身,似乎已經耗盡了它最後的氣力。

楊霆風眼色一沉,嘴唇似乎動了動,卻終究沒有出聲。伴隨著手掌輕輕一拍,黑馬無聲地闔上了眼。

就在這時,鼓角聲再次響起,血狼蠻騎們個個抽出彎刀舉天歡唱,伴隨著格爾貢草原戰歌《弒月天狼》,士氣達到了頂峰,號角歌吹之聲響徹雲天。

遙遠的天空上,此時,開始落下鵝毛般的雪花,似乎在訴說著天道無常,也遮蓋住了男人臉上的表情。

空中,時不時有風沙在絞動,在卷舞,在血狼蠻騎周身,吹得簌簌作響。

一隻海東青劃過雲霄,只見那蠻將,將手中的長鉞戟往空中一舉,歌聲瞬間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沉寂。

這些蠻子騎兵,剛才還鼓角轟然,豪氣飛揚,卻因為這名蠻將的調度又安靜得可怕,連馬鳴聲也不曾發出一下。

楊霆風不由得想起,那些身經百戰的紫塞老兵們曾經對他講起過:

十年前,血蠻萬騎叩關,一回合衝鋒,就突掉了近萬紫塞步軍,並且眨眼間就能重新凝成戰陣發動二次衝鋒.....當你親眼看到弟兄們被騎兵拖得筋疲力盡時,帶著蒼狼健勇的札赤和他兩個兒子鎖罕、哈班,以及猛將兀特、納顏伯等,反覆吼叫著在你陣中如入無人之境時......面對這樣的軍隊,你還想著用武功去抵擋嗎?

也不知何時,那名蠻將已經策馬游弋在楊霆風身前百步距離,男人眉梢一抬,思緒被拉回到了現在。

楊霆風眼中的冷光閃了閃——百步的距離,對他這樣的神射高手來說,足夠了!

「唔!」男人的手,下意識地按住了背上的千機匣,眼睛冷冷的望著那名蠻將。

只要楊霆風願意,可以瞬間用飛星神弩貫穿這名蠻將的腦袋,送他去見血狼神!

但他還是斂定心神,控制住了微微抖動的手......

那蠻將卻也神色不變,只是將手中的長鉞戟,重重往地上一插,揚聲喝道:「來自大胤的勇士,霍伊玄大汗早就聽說,能看守西烽火的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方才見得勇士出手,當真是著實了得。大汗托我給您帶句話,勇士是否願意投靠我血狼?」

這個蠻子,說的竟然是大胤的官方語言,而且字正腔圓,甚至微微帶有帝都那邊的口音。

「不必了。」楊霆風冷冷看著蠻將,神色堅定無比。

那一瞬間,那名蠻將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讚賞,然而轉瞬即逝。

頓了頓,威嚴的聲音,再次從猛烈的風中清晰傳出:「勇士先別著急回絕,閣下武藝雖高,但若我方萬箭齊發,恐怕你再高的武功也無濟於事吧?」

聞言,楊霆風眼裡騰起一股冷厲的寒芒:「你說的不錯,若你方萬箭齊發,先死的,恐怕是——你!」

這個你字一出口,楊霆風已經點足一掠,眨眼間,已經掠出了十幾丈。

這樣的輕功當真是駭人聽聞。

男人的輕功,名為風靈月影:可飛檐、走壁、登萍、踏浪、乘風、蹈海、躡雲、逐月。

「勇士,停步!」那一瞬間,那名蠻將發出了一聲警告。

可楊霆風似是沒聽到一般,依舊乘風而來。

男人其實心裡清楚。

雖說自己輕功了得,但沒有了馬匹,在這樣密集的箭雨中逃跑,絕對也是九死一生。

這下倒好,這個蠻將竟然主動送上來招降自己,且離他僅百步之遙。

楊霆風可以上前擒住該將,奪下他的馬匹,返回紫塞。

而且,看起來,這個蠻將,在血狼里的地位並不低。

拿下了他,其餘蠻子必定會投鼠忌器,不敢輕易放箭。

如今,唯一麻煩的,就是這蠻將手中的這張弓。

為何?

因為自己擅射,又豈會不知對方亦擅射?

他楊霆風是神射高手,那蠻將顯然也是。

而且,剛才這蠻將一箭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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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箭的出速,明顯要比其他蠻騎勁快許多,甚至,箭在掠過自己身側時,楊霆風能明顯聽到尖嘯刺耳的氣旋之聲不絕於耳。

要不是自己反應及時,早就被這一箭洞穿了心臟。

如今,自己又打算正面擒下他,無形中又拉近了與對方之間的距離,那箭的速度,豈非更快?

男人自信,若是百步之外,自己不但可以輕鬆躲過箭支,

甚至還可以用神機門接收暗器的手法,截住箭矢。

但如此近的距離,自己又是否能避開呢?

哪怕是楊霆風,此時也是心裡沒底。

但勢已至此,也唯有破釜沉舟。

而,機會,只有一次。

一旦失手,

後果只有,

死!

就在那一瞬間,楊霆風已離那蠻將只有五十來步。

也就在這一剎間,那蠻將陡地從背後掣出龍角弓,開弦如滿月,卻是引而不發。

看樣子,蠻將顯然也不急。

他也想等楊霆風再靠近些,再出手。

二人四目相對,彼此眼神中都透露著一樣的神情

——那是如同獵人對準獵物發起最後一擊時的表情。

三十步。

二十。

十!

在楊霆風足尖落到那名蠻將十步的剎那,角弓上的箭,也終於發動了——那一瞬間,漆黑的利箭呼嘯脫弦而出。

破空之聲激射而至,速度之快,憑藉目力根本就無法看清!

楊霆風的心中「咯噔」一下,在這生死系一線之間,竟然略有些猶豫。

眼看身體就要被箭矢貫穿,忽然間,不知為何,男人想起了師父,想起了神機門,那還是在十年前......

箭即至!

箭至!

至!

突然,楊霆風雙眼一閉,憑空伸出右手,手掌緊緊一抓——「嗤」的一聲,勁風剎間就被截斷,一縷鮮血從掌心內流出。

雖然勉強接住了箭矢,但是巨大的衝擊力還是割破了手掌。

「好功夫!好機變!」在看到楊霆風接到箭的瞬間,那蠻將也忍不住讚歎道。

雖說雙方各為其主,身為敵人。也止不住要為男人這個大膽舉動,喝一聲采。

電光石火間,楊霆風已經近身翻身上馬,坐在那蠻將的身後,左手五指急若星飛,成虎爪之形,一下子就扣住了蠻將的咽喉。

男人的這一招鎖喉,正是小擒狼手中的妙招。

說起來,這擒狼手還是楊霆風進入行伍后所學,屬於紫塞邊軍的戰場套路。

由於血狼蠻族從小就生長在惡劣的環境中,這也使得他們的身材體格要比大胤人強壯的多。

為了彌補身體上的差距,由大胤開國名將,英國公的鐵世岩所創,歷代紫塞邊軍將士加以完善,才有了現在這套擒狼手。

而這套擒狼手,又分大擒狼與小擒狼。

大擒狼是以大開大闔的反關節技法對敵人手的臂膀、肩膀、膝蓋,頭部等進行控制。

而小擒狼,以小巧變化取勝的擒拿手法扣腕,拿肘,斷指、抓筋、封脈、拿穴為主!

不同於其他江湖門派套路,這套武功直接由戰爭中的技擊演化而來,實戰性極強,沒有花哨之處,一旦被制,任你如何強壯,都將很難掙脫。

楊霆風制住了來將,寒聲道:「血狼的蠻子,借你的人馬一用,別輕舉妄動!不然——」

那蠻將喉嚨被制,呼吸有些困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道:「不-然-怎-樣?」

「沒怎麼樣,無非是咱倆一塊兒死在這!」說完,楊霆風的左手捏緊了蠻將的喉嚨。

「咳」——那一瞬間,蠻將的臉「唰」地一下慘白無比,只覺得咽喉再也透不過氣來。

「兀那賊子,休傷我主!」就在這時,風沙中,蹄聲雷動,煙塵忽起,前方盡頭出現三馬三騎,速度之快,令人甚感駭異。

楊霆風大吃一驚,但他是個果決之人,那一瞬間,他一甩韁繩,腳踩馬鐙;不料,胯下那匹格爾貢戰馬竟然前蹄彎折,突然伏地而跪。

就在這剎間,當先一蠻騎來如閃電,奔到近前,挺矛便刺。

楊霆風只覺地眼前一花,破空之聲撲面而來,他想都沒想,左手放開蠻將,雙掌一合,扣住矛尖,神力迸發,但見那矛尾從那人前胸貫入,后心透出,扎了個透心涼。

也就在這交匯的剎間,那名蠻將,已經翻身落馬,站起身來,拚命朝著自己人方向跑去。

楊霆風一咬牙,翻身換了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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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扣住那蠻子身上的矛身,向外猛抽,霎那間,炸出一蓬血霧,那名蠻兵翻身落馬。

人質已失,楊霆風也不糾纏,猛拍馬背,那馬受到了刺激,嘶鳴一聲,撒開蹄子絕塵而去

——眨眼之間,人與馬已經成為了一個遙遠的黑點。

看來,這匹馬,也不是尋常的格爾貢戰馬,極是神駿,速度之快,差點沒把楊霆風給震得顛下馬去。

如今,男人只得背部朝天,勒緊韁繩,雙腿死死夾住馬背,如流星趕月般向著紫塞方向奔襲而去。

「賊子,留下首級再走!」身側,忽地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著實嚇了楊霆風一大跳,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身後,依稀有一匹黑色的駿馬掠過自己身側。

「看刀!」黑夜中只聽得冷冷一叱,一股極其凌厲的勁風呼嘯而來。

在對方抬手的剎那,楊霆風想也不想,直接從馬鞍上一掠而起。

就在他掠起的剎那,身下直接發出了一聲裂棉也似的撕響。

男人一低頭,卻看到那匹格爾貢戰馬腹間霍然裂開了一條血縫,當重型彎刀穿體而過,那馬被瞬間一分為二,剖成兩半。

若不是自己及時掠起,結局恐怕就是人馬俱碎。

而就在這時,上掠的勢能也已耗盡。

楊霆風來不及多想,當下凌空旋身,手往背上的黑色鐵匣猛拍,一把巨大的弩機赫然已在手中,「砰」的一聲弦響,一支五齒箭應聲而出.....

......

鄉間官道上,晨霧剛剛散開,一行人馬疾馳而來。

天氣已經降至冰點,馬兒的口中,不停地呼出厚重的白氣。

當先的黑馬上,哥舒翰淵換了一身青色冬棉服,范陽笠遮頭,外面則是套上了狐裘大襖。

譚敘和衛隊則緊隨其後。

驀然,一隻小松鼠從路邊野地竄出,跑到路當中,撿起了地上散落的松果。

此番景物,不由讓哥舒翰淵將韁繩一勒,緩轡而行。

後面之人也見狀,也紛紛勒停了馬匹。

哥舒的視線一直追隨著那隻松鼠兒,感慨道:「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回看射鵰處,千里暮雲平!」

說著,說著,那手下意識地握住了那張金柄龍角弓。

譚敘見狀,忽而心中一動,策馬上前笑道:「久聞哥舒神箭,與一的矢,冠絕天下,不知今日能否讓在下開開眼界」?

身後一名親兵也起鬨道:「譚先生,我家老爺的射術那可不是吹牛。河清三年,斛律老兒率二萬近衛越騎在赤關西部築建勛掌城,不慎與咱們在平陽遭遇,我軍以步弓對騎射大破之,老爺一張弓,兩壺箭,就射殺了他娘的北辰三十八騎,就是那號稱『落雕都督』的當世神射斛律老兒也不得不服。

老帥聞言,哈哈大笑道:「行了,行了,老丁,這歲月不饒人啊。老夫如今眼力不濟,比不得當年咯!」嘴上雖這麼說,但目光卻閃過了一絲鋒銳。

果不其然,哥舒臉上的殺氣倏忽凝聚起來,只見他張弓搭箭,瞄準了正在進食的松鼠......

然而許久,卻沒有響起弦聲。

那隻松鼠似乎預感到了危險,睜著驚慌失措的黑眼珠四顧左右,看到人群后,迅速三蹦兩跳,沒入路旁的枯草中不見了。

眾人的視線,也一直追隨著那松鼠消失,再看哥舒時,面色已是一派祥和,那弓弦上的箭也慢慢迂了回去,舉弓的手也隨之垂了下來。

譚敘詫異道:「大人為何不射?」

哥舒老帥反問道:「濟亭(譚敘的字)吶,你可知,身懷利器,殺心自起。這句話么?」

譚敘點了點頭,卻不明所以。

哥舒一邊轡馬而行,一邊慢條斯理道:「當一個人擁有了絕世武功,那麼,他總想找人比試比試。同樣,一個人握有了權力時,那麼,他總想將這個權力施於他人。小官小吏,尋常百姓尚且如此,可我等國之重臣,封疆大吏,一言一行往往可讓千萬人受其利害。」

譚敘不禁悚然動容,道:「大人的意思是?」

哥舒喟然長嘆道:「老夫執掌紫塞十萬邊軍,算得上是國之利器了吧?可我依舊時刻培養定力,遏制自己的殺心,眾將多次請命出塞北,我都制而不許,眾人還謂我怯,私下裡經常議論紛紛。」

譚敘安慰道:「將士們也是立功心切;再說,大軍引而不發,這本就是最挫士氣的一種狀態。師老而疲,時日越久,軍心越散。」

哥舒搖了搖頭,聲音透著悲憫,「這些我又何嘗不知?可是,老譚吶,我輸不起啊,這紫塞邊軍就是我們的命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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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塞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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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烽火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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