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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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單位放假,伍一就承擔起全部家務。媳婦要幫忙,他就擺出和她急的樣子,後來丁贊東也就不往廚房裡去了。看著井然有序一塵不染的屋子,她便歸置著桌上散落的紙張,當她把寫字檯收拾好的時候,突然想起丈夫的話,「桌上的東西不要亂動。」她瞅著堆在一起的紙張,馬上來到外屋並對丈夫說:「桌上的東西我給你放到一起了。」她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在等待大人的發落。

「啊,」伍一停頓一下,說:「好,放那兒吧。」

?「壞蛋。」她笑著說。

?她回到屋裡,用毛巾擦著組合衣櫃、茶几、沙發。這幾件兒傢具是他們結婚時的大件。儘管有的人家,不止一次的更換傢具。他們的傢具不僅陪伴夫妻倆二十多年,而且仍然光亮如初。

「來了。」伍一把早飯端到桌上。自從二人以來,倆兒人吃的總是這麼安靜香甜。

「我們單位的小於子,媳婦要和他離婚。」

「他也是,快奔四十的人了,就不想著找點事做。」丁贊東埋怨的說。「孩子都那麼大了,不知道日子過。」她著急的說:「不要執迷不悟了,讓小於子找份工作。」

「他們倆沒別的事兒,」伍一解釋說:「小於子好玩兒,破罐子破摔。」

「那就不行了,不求上進這日子怎麼過?」她說:「可得好好勸勸,千萬不能讓家散嘍。」

丁贊東依然按時上班,看廠護院這幾年沒有白乾。因為其它單位的廠長,早把這些礙手礙腳的人攆回家。而且沒有回家的職工也不給開支。職工問廠長,廠長倒打一耙:我還想問你呢,誰給我開支?因此,伍一私下裡對媳婦說:廠長還算守規矩有良心的人。可是丁贊東卻說:眼不見心不煩。伍一知道媳婦的心思,然而現在是糊塗廟兒、糊塗神兒的時候,不能說這些犯禁的話,又有誰出來主持公道?人人都在自保,只要開支就是好人。丁贊東不錯眼珠的看著丈夫,重重的點著頭。

媳婦上班,伍一洗好碗筷,收拾好廚房,泡了茶。他坐在桌前凝視著。幾年來,伍一沒事的時候,坐在桌前改改以前留下來的東西,然後發到網路上。有人好奇的問起此事,他回答說:讀者是最好的先生。如今,他有了養家糊口的本事,也就知足了。

他喝著茶,一面給小於打電話,他先是數落小於子,然後是好言相勸。小於子很感謝伍哥的幫助,保證不再玩兒了,讓老婆孩子放心。「好好表現,讓媳婦高看你。」

伍一放下電話,沒等坐穩電話又響了。丁贊東在電話里對伍一說:今天和單位(主管局)簽合同,解除勞動關係。還有,還有什麼?一次性買斷。老大,咱們正式下崗了,還叫什麼、下崗再就業。

伍一聽著媳婦顫抖並語無倫次的聲音,馬上安慰著媳婦。「媳婦別急啊,天塌有高個兒,過河有矬子,一切順其自然。」

無論有多麼堅強、多麼有主見的人,當遇到突發事情,對於一名整天為工廠的前途、命運擔憂的她,顯然是手足無措,心裡慌得連話都說不連貫。於是,丈夫的話無疑是一支強心劑,頓時穩住她的情緒。

丁贊東放下電話,默默站在屋裡許久。一會,她開始裝著自己的東西,又四下瞅瞅工作多年的財務科。然後她坐下來,靜靜的呆一會兒。當心情穩定下來,她便起身把門鎖好,和留守人員一起辦手續。

作為留守人員她如釋重負。自從社會上流行「窮廟富和尚」,丁贊東就十分討厭「留守」這兩個字。按照政府:單位必須把財務科長留下的指示,不然就是有再大的雨點兒,也不會落到她的頭上。論賬目一一財務、核算、匯總、下賬、庫存筆筆精準無誤。她是局裡、市裡相當認可的財務科長。說她不「稱職」是因為留守當初,午飯都在飯店安排,儘管白吃白喝,她仍不願意參加。每當叫她時,她總是以各種借口搪塞、推脫,久而久之,留守的領導很為難。伍一知道后對媳婦說:要順應潮流,要識時務。現在不是較真的時候,如果長此以往除非不幹了。非常時期要有非常的心態。於是,丁贊東轉變了觀念。

丁贊東和單位職工有說有笑的,走在去往局裡的路上。職工的不甘心是有道理的,當年廣交會上,全國有十種罐頭榮登出口產品,江城市罐頭廠就佔據半壁江山,並且連續幾年都獨佔鰲頭。就是這麼輝煌的企業,說沒活就沒活幹了。起初職工想:可下歇幾天,有的職工不思進取,坐吃山空,家庭矛盾突起,甚至個別家庭已經達到離婚的地步。面對艱難的生活,職工們開始動腦了。既然是再生產,恐怕機器設備都不給力了。因為這些勞動工具已經多年沒人搭理了,它們也需要給養、呵護。於是,職工到局裡討說法。局領導抽著煙,喝著茶,翹著二郎腿,晃著腦袋,說:沒有政策,沒有文件,沒有精神……因此,留守的廠長膽子一天比一大,他們盯上廠里的設備……所以,世上流行的窮廟富和尚,足以揭露這些人的真實面目。

每個職工的心裡?,都有個小九九。儘管他們嫻熟精湛的技術無用武之地,但是他們的心,他們的思想,足可以凝聚到再次騰飛。

所以,當職工很神聖的(合同)簽上自己的名字時,也許他們先前那種複雜模糊不清的頭腦和許多想法,隨即變得清晰明朗起來。同時許多憧憬與未來的規劃不斷在人們的腦子裡閃現。

局機關的大廳里?,原先的吵嚷喧囂聲沒有了,只有一雙雙眼睛,望著走出去的人。這時,丁贊東來到單位一名老職工跟前。他說:自己再有一年就退休了。丁贊東馬上說:「叔叔這是好事兒,這一年該交的社保單位給你交了,你就等著退休享清福。」她一邊拿紙巾?給老人擦著眼淚。「也不知道咋的,反正心裡憋了巴屈的。」老人說。

聽到這兒,丁贊東跌宕起伏的心反倒平靜了。看來,某種事物的發生,都有它的必然性,不是某個人,某些人能左右了的。想到這兒,她把所有的想法都放下了。

大廳里的職工還很多。看來,職工們都不急著辦手續。嘁嘁喳喳的聲音,始終在大廳里迴響著。

丁贊東拿著簽好的合同走出機關大廳。於是,大廳里的職工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伍一用新買的二手手機,和媳婦兒取得了聯繫,倆人互相關注后,約定到菜市場買菜。他已經通知到媽家一聚。

伍一來到菜市場,坐到他們曾經約定的椅子上,悠閑的瞅著過往的行人。忽然他像想起了什麼,於是,從兜里掏出剛簽的合同。職工的前半生,通過這張紙畫上了句號。伍一、丁贊東都是知青返城。倆人同時進工廠,青春年華,他們憑藉自己的努力,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干出一番事業。伍一進廠后,從學徒干起,雖然他的年齡偏大,但他學徒的熱情並不比年齡小的人差。並且在兩年多的學徒中,不但基本功紮實,活幹得好,而且他還革新了機床模具,改進車刀開槽技術,並獲得單位的兩項發明創造獎。出徒后,他又被單位評為先進工作者。

老話有,袖裡囤金,不如手藝在身。他為了學好手藝,愣是把兩家商定的婚期,推到了出徒后。所以,在雙胞胎兒、女出生時,伍一的一句戲言,倒成了催乳的良方。本來,孩子出生兩天了,丁贊東也沒有奶,吃了偏方也無濟於事。伍一很焦慮,沒辦法,他趴到兒子、女兒的小臉兒上,說:「都怪爸,耽誤了一代人。」兩個孩子像是聽懂了爸爸的話,頓時不哭了。

丁贊東躺在炕上,眼睛瞅著丈夫,當聽到丈夫不著邊際的話,「撲哧」笑出了聲,而後她重複丈夫那句順口溜兒,「一胎龍鳳幸,再現父母福。」就在一家四口沉浸在幸福快樂時,丁贊東奇迹般的有奶了。兒子、女兒吃著,眼睛滴溜溜的看著媽媽。

每每想起,伍一感到信心十足,儘管人生不可預測,但是只要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的規律便無怨無悔。

經過多年的沉浮、壓抑,每個人都應該警醒,並且加以釋放,每個人都可以從頭再來……

「想什麼呢?」丁贊東像鳳凰一樣,飛到伍一身邊,「這麼入神。」

「來啦。」伍一滿面笑容的站起來。

「今天我出菜譜。」丁贊東高興的說。

「好哇,」伍一笑著說:「很難得呀。」

倆人按照菜譜,很快就買好了。然後迎著陽光,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們都自由了,到底什麼心情?」伍一問著挎著胳膊的媳婦。

「反正心裡不是滋味兒,」她一邊說一邊看著丈夫,「不過,一會兒就過去了。」

「是啊,也難怪。」伍一感慨萬千但並不低沉。「我們經歷了下鄉,又獲得了工作,一晃三十一年就這麼走過來了。」他語氣明快,「真就應了那句老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是的,經歷過的就是經驗與財富。」丁贊東一面說,一面閃著明眸。

??「這回該看我們自己的啦,你說,我們應該干點啥?」

??「夫唱婦隨。」她一邊等著丈夫的話。

「?哦,」他開心的看著媳婦,「咱們開個飯店。」

??「好哇。」她肯定的說。

??「欸?你不想說點啥?」

??「先生說幹什麼,學生一定照辦。」

??「多咱學會奉承了。」

「人總要成長嘛,」她愉快、充滿信心的說:「這些日子,你說他大舅的飯店,又說他大舅手藝好。」

??「好記性,應當刮目相看。」他讚賞道。

??「跟鳳凰走是俊鳥,」她驕傲的說:「咱們開個夫妻店。」

??「是的,夫妻店。」他又說:「哎,現在的會計很吃香。」他一本正經的說:「要不你當會計,我當夥計。」

??丁贊東白皙的臉頰泛著紅暈,同時拳頭不停地敲在他的肩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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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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