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竹馬（1）

幾日後，三哥扶風將我喚去了他的榮蕭洞。

如今自己已七百歲有餘，生平還是初次見到性子洒脫的三哥露出這般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樣。

「三哥，喚我來此可有何事？」

「阿凝，那日於朝環洞中，二哥同大哥說的話你可還記得？」

細細回想那日於朝環洞中的經過，恍惚記得二哥確是曾同大哥說過些什麼，好似還提及了我，但那時意識已然模糊，未能盡數聽清，見我思酌未果，三哥繼而所言。

「二哥說，如若他灰飛煙滅，便要你去尋一方才轉世名喚芷蘭的女子，護她周全。」

「名喚芷蘭的女子？莫非二哥是因她才……」

「興許是因她吧，阿凝你修為尚淺，此番又渡給了二哥百年修為，我也並不想讓你去冒這個險，但只有讓你催動幻鏡，才可尋及這名喚芷蘭的女子，我想也正是因此，二哥才會要你去尋她護她。」

這幻鏡為我自幼便從未離身的法器，用時使法力喚出，收回后便自而融入於我體內，催動幻鏡后，可通過幻鏡顯現之象或線索，覓到想要所尋之人所在，也可構造出想見之人的虛幻之像，用以相互傳遞訊息。

「既是二哥心念之事，那我便定會出林去尋及那名喚芷蘭的女子，護她周全，圓了二哥的心愿，可就怕大哥他……」

「放心，到時大哥那兒交給我便好，不過，你去尋那女子卻也並不急於這一時，那女子方才轉世，氣息尚淺，待那女子成年之後再去尋她便好，正好其間這十餘年的時間，你可用來於九渡林中潛心修鍊，增進修為，也好讓我放心你一人出林。」

三哥語畢后，由手中幻化出一隻精緻的翡翠瓷瓶，置於我掌心之中。

「這是些許綾羅丹，可助傷勢痊癒，平日服下也可助你修鍊，提升修為，好生收著。」

「覓凝謝過三哥。」

收好綾羅丹同三哥相辭后，我便轉身回返了清羽洞中，暗下決心，要於這十餘年中潛心修鍊，提升自身修為，待到日後出林之時，好讓三哥不再擔憂，也可更為順利地尋及到那名喚芷蘭的女子，從而護她周全。

此後，我便皆於清羽洞中潛心修鍊，未再踏出九渡林中一步。

於平日修鍊之時，皆會服下三哥給我的綾羅丹，這綾羅丹著實有幾分效用，服下后再行修鍊，修為較此前相比，確是醇厚了許多，且提升的速度，也快上了幾分。

日月交替輪轉，繁花次第盛開，值得慶幸的是，如今二哥的身體狀況已逐漸好轉，可惜的是，他畢生修為此前已然散盡，如今的二哥，同尋常的塵世凡人，一般無二。

近日二哥不知為何，時時想要我同三哥去饕餮林旁，尋大哥曾與他所言的，那所謂傷他的妖怪，著實讓我同三哥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每每敷衍而過。

妖怪傷他本就是大哥扯的一個謊，就算去了饕餮林，也無法尋到這個編造出來的妖怪。

可無奈二哥阡墨此番終日反覆提及此事，我實在應付不來，怕自己哪時便說錯了話，讓他心中生疑，便留下三哥一人照看二哥，自己偷溜出了九渡林，想著躲在饕餮林中幾日，避上一避。

這般，一則可避開二哥的追問，讓自己清靜幾日好生歇息一下，二則也正好藉此機會去饕餮林中見一見許久未同謀面的藤月。

藤月為饕餮林中的藤妖，原倚靠著一棵古樹生存，因那古樹靈氣不凡，且已生有萬年，藤月日日藉助那古樹的靈氣修鍊，加之汲取日月之息，倒是比我還要早上百年便修鍊成了人形。

藤月修成人形后，相貌清秀儒雅，眉眼其間靈氣十足，且頗含柔情，墨色長發高束，偏愛身著一襲墨綠色衣袍，眸底猶含一泓清泉，令人望去頗覺心安。

他萬分愛笑，細心謹慎，待我極為溫柔，有求必應，且他修為頗為精深上乘，同他在一處時，心中總會萬分踏實，不必去過多憂慮些什麼。

同藤月相識，是於幼時。

那時我年歲尚幼，同三哥偷偷溜出九渡林中遊玩時，我不巧與三哥走散，獨自誤闖入了饕餮林中，因迷路久久未能走出，那時正是由藤月指路，我方才走出了饕餮林，由此，我便同他相識。

饕餮林同九渡林所距不遠，我與他聊來十分投緣，他又待我極好，便時而相伴，藤月年歲比我大二百歲有餘，自我幼時同他相識至今，已幾近有五百年之久，也可算得上是凡人口中所言的「青梅竹馬」了。

方才行至饕餮林邊，還未向林中邁步，藤月便自一處古樹后閃身現出，目光同我相對，眉眼如故柔情，唇邊勾勒淺笑。

「阿覓，今日怎的想起來這饕餮林中尋我了？」

同我相識之人，大多喚我為阿凝，亦或是直喚覓凝，只有藤月一人，慣於喚我阿覓。

「藤月，你這話可酸得很，可是怪我許久未曾來尋過你了？」

「我怎敢怪你，許久未見，阿覓你可想我？」

「自然是想的，十分百分的想。」

「那我便是千分萬分的想你了。」

說罷，藤月唇邊笑意愈濃，眉眼含笑，上前幾步，未待我回神，他便向前傾身伸出雙臂，將我輕攬入懷中。

鼻尖輕抵於他肩頭，耳畔拂過他的溫潤氣息，不禁漸覺面頰發燙。

過往的這數百年中，他並非是初次這般將我置於懷中，但不知為何，而今，我的這顆心卻猶如小鹿亂撞一般，撲通撲通地亂跳個不停。

許久后，藤月方才漸緩鬆開了雙臂，向後退身，展露笑顏，無聲凝望於我，繼而抬起手，輕撫我額角髮絲。

「阿覓，你可是有何煩憂之事？」

仰頭望向藤月，雙眸忽閃，自幼時相識起，不知是因我太不擅於掩藏情緒，還是他太過於了解我，我一直都隱瞞不住他什麼。

隨後，我便同他講了我來此處的原因，另同二哥受傷的來龍去脈，藤月聽后，垂眸思索半刻，而後抬起頭，眉眼淺笑望向於我。

「阿覓，我倒是想了個三全其美的法子。」

「三全其美的法子？」

「你若來這饕餮林中修鍊，一則，可讓你順理成章躲避你二哥的追問，二則，也可讓你藉助此地靈氣用以修鍊提升修為。」

「可你方才說三全其美，那第三則為何？」

「三則便是，可讓我每日皆能見到你，如此一來，豈不是三全其美。」

藤月淺笑柔言，我卻垂眸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得緩而點了點頭，見我如此，藤月又抬手輕撫了撫我的頭頂。

心中思酌著藤月方才所言那「三全其美」的法子，如此而為確也並非不可，但卻不知大哥他能否應允我如此而為。

轉眸望向饕餮林深處，若有所思。

這饕餮林望不及盡頭，深處雲霧繚繞朦朧，樹木枝丫錯綜，道路坎坷多途，入林中后便極難分辨方向，輕易便會迷失困於林中，於饕餮林中長居的也僅有藤妖一族，因饕餮林神秘莫測，傳聞諸多，便也未有他族敢於來犯，倒是因此換來了藤妖一族千萬年來的安定平和。

「藤月，你可去過饕餮林深處？」

藤月許未想到我會忽而所詢此問，半刻后，方才開口回應。

「這，還當真從未涉足過，藤妖一族雖於此長居，但族人皆涉足於饕餮林外圍，未曾入過其內深處，幼時我也曾好奇過，這林中深處究竟是何模樣，便詢及過林中我所倚靠的那棵萬年古樹，他只是同我所言，傳聞有妖獸封印所困於饕餮林深處，許是凶獸饕餮，叫我萬萬不可太過深入這林中。」

「凶獸饕餮……」

「罷了，阿覓，不說這些，我昨日去疊南山上采了些蓬萊果，方才想著今日給你送去，卻未料你正巧來了林中，隨我來。」

語畢后藤月淺笑側身，輕執起我的手向前而行，感知著他掌心的柔暖溫度，心中的小鹿恍若又開始不安分起來。

輕緩搖了搖頭，深呼吸了幾口氣，繼而邁步隨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