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番外 明月皓潔
阿覓施忘情之術后，果真忘卻了那名喚塵楓的男子，可於我心中，卻是悲喜交加的。
喜是因，阿覓忘卻了那男子，悲，卻也是因阿覓將那男子忘卻。
九命貓妖一族的忘情之術，是為族中的禁忌之術，可用折損一條性命，換得忘卻心中摯愛之人，忘卻心覺苦痛的記憶，而阿覓之所以將那塵楓全然忘卻，便也證明，他，正是被她置於心中之人。
此番，好似是上天給我的契機一般，讓我彌補阿覓，照顧阿覓，又給了我一次可佔據阿覓心中一席之地的機會，自那日後，我便佯裝毫不知情，同此前舊日一般，時而陪伴在阿覓身側。
我知曉那天族太子自阿覓記憶消卻后又再度以塵楓的身份同她接近，也眼看著她同他之間再度繫上了羈絆糾葛，可由始至終，我卻終究未能將心中所匿之言同阿覓盡數說出。
我本以為，阿覓她忘卻了那名喚塵楓的男子后，終得有一日，會當真將我放在心中的，可一等再等仍舊未能同她訴明心緒的我，等來的，卻是阿覓將同天族太子成婚的消息。
那天族太子便是塵楓之事，許然只有我一人知曉，阿覓成婚之前，曾前來饕餮林中尋過我，同我相言了此番婚事，由她口中所言的理由，是她要顧及九命貓妖一族的存亡，也要顧及天族的勢力，便只得應下這番看似巧合的和親婚約。
但我卻頗為明晰，此番婚約絕非是為巧合，也正是那時，我生平第一次同阿覓發了脾氣，追問於她為何並未顧及我的感受，而她，卻也並未回應我些什麼。
成婚之日轉瞬即至，阿覓同天族太子的那場婚典，我本是不想前去觀望的，但最終，我仍舊只身前去了九渡林之中。
婚典當日九渡林內人潮湧動，而我，則於人潮之外，騰身於半空之中，隱匿氣息，相望於身著嫁衣的阿覓。
我又親眼目睹著，那天族太子輕執起了她的手，將她送入了接親的赤紅轎攆之中，我便這般看著她，嫁給了旁的男子。
阿覓成婚後，我於饕餮中大醉了數月有餘，每日皆滿身酒氣，醉意微醺，我不想讓自己清醒，我也不願清醒，自那日目睹阿覓嫁與旁人後，於我心中積攢的悔恨之意，便愈為濃重。
我悔著，為何未能早些同阿覓言明心緒，為何未能抓住上蒼再行給我的一次機會，為何又未能觸及到她的那顆心。
如若我早些同阿覓言明心緒，那而今所有的一切，許然，便會有所不同了吧。
再度同阿覓相見之時，是於摺子海邊。
自我得知她不知因何緣由自天界消失了蹤跡后，我便自塵世之間四處尋覓她的行蹤，感知著她的氣息所在，未有半刻停滯下腳步，終得，於摺子海邊，覓及到了她的氣息。
見她那時的神情，想來她定然還未回想起三百年前的種種事端，而她的心中，恍若也還並未置有那天族太子的一席之地，從她自天界脫逃而出便可得知，她同那天族太子的關係，及他二人之間的相處，並未有我所想的那般融洽。
於摺子海邊將阿覓帶回九渡林后，我本是想同她言明心緒的，但卻未料，她又憑空消失了蹤跡。
上蒼恍若每每皆在同我開著玩笑，戲弄於我，每每給我機會，卻又讓我將機會自指間流逝而過，時至今日我也並不知曉，阿覓她，究竟是否曾有所明了過於我心中所匿的情愫。
種種事端過後，終得再度覓及到了阿覓所在，隨她再度前去了疊南山之中，而她想要同尋木童子相討的，卻是一支頗為普通的赤色發簪。
我猶然記得，此前因相救阿覓阿娘，我二人曾前來過這疊南山同尋木童子相討蓬萊果實，阿覓那時同尋木童子用作交換的，便是這支她而今想要相討而回的赤色發簪。
我不知這支赤色發簪於她而言的意義，我也不知她究竟想要去做何事，她未同我相言，我便也並未追問，自同她相識之初我便是為如此，從不強行逼迫於她什麼，一切皆憑她自身所願。
但我所知曉的是，這支赤色發簪於她而言，現今是頗為重要的，如若不然，阿覓也不會再度匆匆前來這疊南山之中再度相討此物。
因而，我便上前，於我同尋木童子周身布下了一層隱蔽聲音的淺薄屏障，同他相談了條件，討回了那支赤色發簪。
……
「此前你二人也曾來過我這疊南山，自是清楚我這疊南山的規矩的，我這裡，從未能憑空取走一物，哪怕此前是為其所有，也未有這般白白討要而走的道理。」
「在下自當清楚，因而便定然不會壞了這疊南山的規矩，我自是有用以交換之物的。」
「何物？」
「玲瓏藤蔓。」
「如若我未記錯，這玲瓏藤蔓便是她為你用此物交換而回的。」
「仙使只需同我相言，可，或不可便是。」
「自是可行的。」
「除卻如此，我還有一物想要為她相換而回。」
「何物？」
「她曾用作交換蓬萊果實的那五百年修為。」
「那你要用何物作以交換？」
「我自己。」
「你自己？」
「我會留於這疊南山之中，聽憑仙使調遣。」
「五百年，你若應下在疊南山中聽我差遣五百年，我便將她的那五百年修為歸還於她。」
「一言為定。」
……
相言落罷，將赤璃發簪自木杖其內幻化而出后，尋木童子隨之轉身，沿途相向於密林深處而行，繼而，我便將周身所布的結界屏障驅散，行至阿覓身前之後，停滯住了步伐。
於那時阿覓雙眸其內所蘊的神色而言，她定然是有所在乎我的，只不過這份在乎，卻並非是為融入其心底深處的那份在乎。
她心中此時萬般挂念的人，也決然並非是為我。
時至而今，我也終究明白了，什麼叫做「決然不可得」，什麼又叫做「命運弄人多」。
之所以這般行事，是因這赤璃發簪是為阿覓想要之物，因而，無論如何，我也要幫她自尋木童子手中將此物相換而回。
再者，我也不願讓阿覓知曉過多，從而不接受這赤璃發簪，另同那被我交換而回的五百年修為，思酌至此，繼而我便佯裝心緒不定，同阿覓相言后，便轉身循尋木童子所在方位相向而去了。
這是我第一次欺瞞於她，也是最後一次欺瞞於她。
如若不然，阿覓是定然不會如此輕易便就此離去的。
時光漸逝，猶若白駒過隙，而今我於疊南山之中，再度聽及到的同阿覓有所關聯之事，便是她同那天族太子再度成婚之事。
此番，我並未同此前那般再行身臨其境觀望幕幕種種，而是如約留存在了這疊南山境地之中，履行那為期尚值三年的相守之約。
聽說，那場婚典同此前相較聲勢更為浩大，阿覓身著的嫁衣，也比此前更為精緻華美。
不過這一切，也僅此是我的聽說罷了。
阿覓是否有一刻也會忽而記起我呢？
縱然未有，卻也無妨，只要她快樂，我便已然足矣，再無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