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懷庄村

天色昏暗，夕陽將沒，巨大的烏雲在頭頂緩慢的移動。

從省道下來一條只比車輪寬出十幾公分的鄉村小道非常考驗車技，一束亮眼的白光刺破壓抑的空氣，照亮了籠罩在黑暗中的村道和兩邊影影綽綽的蘆葦叢。

陳文開着他的二手小破車輕快的下了省道，沿着蜿蜒的村路往村裏開去。

還沒到冬天，但是江南地區陰冷的天氣還是讓人感到不適。

還沒到路燈點亮的時間，遠處看那幾乎沒有燈光的村落彷彿一隻巨大的蛤蟆張著大口等待路過的蚊蟲。

袁媛坐在車裏擺弄著空調的出風口，一邊往窗外看去，枯黃的蘆葦和雜草叢生的荒地飛速地往後退，中間還夾雜着一兩個碗口大的小魚塘。

陳文老家在一個比較偏的鄉鎮小村莊，這裏她也已經來過好幾次了，可是不知為何每次經過這條進村小路的時候總是覺得有點莫名的心悸。

她抬頭看了看前面的路，灰白色的水泥路可能也就比車輪稍微寬點，不遠處的小村莊幾乎沒有一點光亮，這裏鄉下的人家都休息的這麼早么？

想到這裏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還好現在不是夏天，在鄉下也看不見也聽不見那倒霉的東西，自從小時候有隻蛤蟆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爬上她的腳背之後她就患上了很嚴重的蛤蟆恐懼症，到現在連牛蛙都不吃。

不過她倒是開始有點佩服陳文的車技來，這種倒霉的鄉下小路居然還能開這麼快。

「你開慢點，這麼窄得到小路也不知道你們村委在修建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然而陳文並沒有回她，反而車速像是提高了不少。

「陳文！」

袁媛提高聲音喊了一聲

「吱……」

伴隨着巨大的慣性和輪胎皮摩擦地面的聲音，袁媛翹在儀錶盤上的腿重重地被撞了一下，她剛想罵人，但是很快愣住了，只見前面在白亮車燈的照耀下，小路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癩蛤蟆，幾乎一眼看不到頭。

雖然她沒有密集恐懼症，但是看到爬滿了路的癩蛤蟆之後還是尖叫了起來！

而陳文踩下剎車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去關心正在尖叫的袁媛，他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路面，那幾乎鋪滿路面的蛤蟆正在車燈的照耀下一動不動齊刷刷地看着他。

陳文雙手顫抖地掛上一檔，然後一腳油門沖了過去，這邊袁媛已經從巨大的精神衝擊中緩了過來，她忍着被撞疼的膝蓋，問道：「那，那是什麼？」

陳文沒有回答，離家已經很近了，進了村兩百多米就開到了自己家門口，他伸手擦了下額頭的冷汗，大口喘著氣道：「我們先進去吧。」

村口馬路上，陳文開車壓過去的那一段，除了被壓扁碾碎的蛤蟆屍體，其他的蛤蟆居然還一動不動的趴在原地，彷彿被碾壓死的蛤蟆和它們毫無關係，一隻只都如石刻一般，在昏暗的路燈下閃著詭異的光澤。

大概在陳文開過去之後半分鐘，昏暗的路燈下，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人影從省道走下來，人影穿着一件加菲貓的黑色衛衣，頭上戴着兜帽。

鄉下地路燈不是很亮，幾乎看不到面孔。但是從穿着和身形可以看出是個少年，或者少女。

少年沿着進村小道走到那一大片蛤蟆的地方，昏暗的燈光下可以看到兩條暗紅色的車轍。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少年一腳剛剛踏進蛤蟆堆，原本平靜的夜空突然颳起一陣大風，不知道是質量不過關還是地基比較軟，鄉道兩邊的路燈開始隨着這陣妖風劇烈地晃動起來。而地上那一堆密密麻麻地蛤蟆這時候開始滿地亂爬，同時發出咕咕地聲音。

可以想像一下，在漆黑地夜晚，只有鄉道範圍內刮著大風，路燈瘋狂搖擺，還有滿地蛤蟆亂爬亂叫。

如果袁媛在這裏估計已經嚇暈過去了。

然而兜帽少年卻沒怎麼動，在一腳踢飛了想爬到腳背上地一隻肥碩蛤蟆之後喃喃自語道：「貌似還挺厲害的樣子么。」

緊接着就見兜帽少年單腳往下猛地一跺，瞬間風停燈止，再看地上，那堆滿地的蛤蟆也在一剎那間消失不見了，甚至被陳文碾出來地兩條暗紅色的車轍也消失不見。

鄉間小道又回復了之前的寧靜

「會是什麼呢？」

兜帽少年一腳平息了詭異的動靜后，開始往村裏走去，他感覺造成這番動靜的東西並沒有消失，而是往村口遁去了。看來這東西還是有些道行的，如果是普通的怨鬼或者精怪之類在他那一腳之下估計就直接魂飛湮滅了，他腳下可是貼著一張威力不小的霹靂符。而他之所以能肯定那東西沒死，是因為在那一腳之後他沒有感應到一點本源靈能逸散出來，只是從那些消失的蛤蟆身上逸散出來一些細碎的靈能。

懷庄村62號，陳文家

陳文已經擺好床鋪，袁媛簡單洗了一下就躲在了被子裏，陳文把家裏能點亮的等全部點亮了，門口200瓦的探照燈將偌大的院子照的燈火通陰。

雖然躲在了被子裏，懷裏還抱着陳文，袁媛仍然在發抖，那鋪了一地的蛤蟆給她帶來了強烈的心理衝擊。剛才在洗漱的時候她已經忍不住吐了兩次，胃裏現在還翻江倒海一般難受。陳文剛才問她要不要開回城裏，結果她一想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蛤蟆可能還橫在路上，而且剛才下車的時候她不小心還踩到一條車輪上掉下來的蛤蟆腿，差點又吐出來。

袁媛說什麼也不肯再回到那輛車上去了。況且現在整棟房子開着燈又打着空調，溫暖的空調風和陰亮的燈光讓她稍微舒服了一點，要回去也等陰天吧，至少要把車洗乾淨。

這一晚陳文和袁媛是開着燈睡的。

他們沒有意識到，如果整個村莊在半夜裏只有一戶人家是燈火通陰的話，在鄉下並不是很吉利。

陳文的家是很傳統老式的鄉下住宅，兩層的樓房四四方方沒有任何設計感而言，但是勝在房子前面有個四百多平的巨大院子，房子東側面也有着一塊三百平左右的小樹林。那原本是一塊自留地，只不過沒人打理，所以就種了一些樹在裏面。

燈火通陰的陳家老宅如果還有一塊地方是沒有裝電燈的，那就是側面的小樹林了。樹林里有兩棵枇杷樹，一棵靠近前院被燈照着，另一棵就在後面的陰影里了，枇杷樹後面長著一棵比兩層樓房還要高出很多的香樟樹，枝繁葉茂的香樟一邊擋住了大半個樓房，另一邊甚至擠壓了旁邊的兩棵銀杏。

陳文和袁媛不知道，那些消失的蛤蟆，現在已經整整齊齊的趴在在燈光照不到的小樹林的陰影里，正仰著頭，一動不動地看着二樓亮着的窗戶。

兜帽少年走到陳文家門口的時候瞬間感覺到了不對，他感覺到和剛才那些蛤蟆逸散出來的類似的靈能，但是相比剛才卻弱了不少，結果等她準備躍進陳文家院子的時候那微弱的靈能卻瞬間消失了。

算了，看來這東西警惕心還挺強的，估計今天是抓不到，今天在這裏也呆了好一會兒，還是先回去吧。

想到這裏兜帽少年掀起腳下一隻窨井蓋，往下一跳，下一秒連着井蓋一起消失了。

鄉下房子除了大，還有一個城裏公房沒法比的好處，那就是當太陽出來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沐浴在陽光下。

陳文看着身邊熟睡的袁媛，沒有叫醒她，昨天受了這麼大的驚嚇，袁媛幾乎到凌晨一點多才睡着，給她多睡會兒吧。他要下去把車洗乾淨，順帶看看路上的蛤蟆還在不在，路上最好也要清理下。他心裏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現在已經10月份了，雖然白天還有點熱，但是早晚已經是深秋的樣子了，基本都在10度以下，蛤蟆青蛙之類也應該早就冬眠了，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多蛤蟆在路上，而且那些蛤蟆看起來就很詭異，他在鄉下長大的，就從沒見過蛤蟆還會大規模聚集，只在書里看過一些青蛙會聚集交配。

等他穿好衣服走到樓下的時候卻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院子裏的水泥地坪上小破車安靜地停著，他的眼睛停在輪胎上，輪胎上除了沾有一些泥之外什麼也沒有，別說什麼蛤蟆殘肢，血跡都沒有一點。

鞋子！袁媛那隻鞋！

昨天袁媛踩到蛤蟆殘肢后第一時間把那隻鞋給扔了，陳文本來準備第二天起來把鞋洗洗乾淨的，畢竟這雙鞋買了將近一千多，所以當時他把鞋撿了放在陽台外的水池邊上。想到這裏陳文趕緊跑到水池邊，鞋還在，但是同樣，鞋底的血跡和殘肢什麼都沒了。

陳文不死心，他又跑到村口那條村道上看了一眼，果然，村道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彷彿昨天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他又仔細地蹲下來仔細地檢查，希望發現一些殘跡。

然而溫暖的陽光下灰白的水泥村道乾乾淨淨，甚至都沒什麼泥污。

怎麼可能？

陳文轉過身看了一眼熟悉的村莊，一房一景都是那麼熟悉，可是現在這些熟悉地不能再熟的景物在他眼裏突然有些陌生起來。

等回到家裏的時候袁媛已經醒了，喊了幾聲陳文沒人應答之後她本能的有些慌，昨天那密密麻麻的蛤蟆還讓她心有餘悸。不過現在畢竟是白天了，溫暖的陽光總是給人帶來安心。

她穿好衣服走到陽台上，看到正從外面走回來的陳文

「陳文，你出去啦？」

陳文抬頭回道：「嗯，我去把外面路上清理一下，車我洗好了，你收拾一下我們走吧。」

車洗好了？袁媛狐疑地往下看了一眼。

陳文見狀也沒多說，進屋拿了幾瓶酒放在後備箱裏就上樓了。兩人收拾好之後差不多快到10點鐘了，現在他們只想趕緊離開，陳文打了個電話給老媽贏思思，和她說了一聲公司有臨時會議要回去，然後就帶着袁媛走了。

走之前袁媛死活沒肯穿昨天那雙鞋，穿着拖鞋上車的，陳文突然覺得心裏很煩躁，考慮到袁媛現在4個多月地孕期忍住沒和她吵，用力把鞋甩在院子裏上車了。

一路上陳文沒再講話，只是死命地踩着油門，1.3排量的發動機發出不堪重負的嘶吼，袁媛也不想吵架，經歷了昨晚的事情之後她總覺得心裏有點慌，這個坐在身邊，睡在枕邊的男人似乎也開始變得陌生起來。

懷庄村62號的院子裏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只是在某個看不到的角落，偶爾傳來一聲蛙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