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美麗的苜蓿花

利奧只是抬頭瞥了一眼，便走到路邊讓迎面而來的馬車先行通過。

縱橫交錯的街巷讓康妮覺得有點眼花繚亂，剛才在高處俯看的時候還不覺得很複雜，一到親身走進其中，就發現很容易走錯路了。這裏左拐，這裏右拐，走着走着卻發現到了一個不認識的地方。真難為那位車夫了，在這種地方還能駕車前行，康妮在心裏感嘆道。

幸好利奧似乎對這一片很熟悉，很快帶着迷途的少女走出了迷宮般的巷道，來到了一條寬闊的主幹道上。

「這裏是中心大街，往南一直去就到神殿了。」注意到少女疑惑的神情，利奧納多馬上解釋道。

「哦。」康妮抬頭看了看天，的確，現在也差不多是時候要回去了。

兩旁的房子不再是剛才看到的低矮陰暗，而是一排排高大的房屋，寬敞的露天陽台上有盆栽和花草，商店的巨大落地櫥窗中擺放着各種漂亮的商品，街道兩旁栽種著整齊筆直的梧桐樹，一直伸展到遠方，絡繹不絕的行人中，有衣着得體的紳士，也有僕人陪同閑逛的美麗小姐們，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淡淡的、陽光和香草的味道。

當然，這裏同樣少不了各種飲酒消遣的娛樂場所，有光明正大開在大道旁，用棕色的木質牆壁，點綴著金屬招牌的傳統酒吧，也有提供脫衣舞娘表演之類的另類娛樂的地方——只不過它們都藏在那一條條橫穿大路的巷子中，有些角落總是不適宜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以現在也是關着門的。

不過也並不是所有酒吧都大門緊閉，比如說前面不遠處就有一間掛着精緻的銅質招牌的酒吧正在營業，上面只有一個簡單的單詞：「夜」。只是大門裏邊的情形看不太清楚，黑洞洞的有些怪異。

忽然門內出現了一個小女孩的身影，她探出半個身子來，向四周張望着，看到康妮這邊投來的目光，朝這邊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

利奧順着康妮的目光看去，卻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走吧，時間不早了。」他拉起康妮的手臂，快步走了起來。

「哎？」少女連忙用僅有的一隻空閑的手稍微挽起一點點裙擺，邁開稍大的步子。

雖然奇怪身邊男子的反應，但是康妮也隱約感到對方是在擔心自己，所以毫無顧慮地跟着他一路走了過去。眼看着那間酒吧慢慢變遠，兩人的腳步才逐漸慢了下來。

「走那麼快乾什麼呢？」康妮一邊輕揉發酸的膝蓋，一邊問著。

「那裏有危險的氣息。」利奧面無表情地說。

「是那個孩子嗎？怎麼可能…」康妮有些不滿地嚷嚷說。她一點沒感覺有什麼危險呀，以往她在這方面都是很敏銳的呢。

利奧轉頭注視着康妮，隨即像是下定了很大決心一樣，用緩慢而鄭重的語調對她說：「現在有一股地下勢力想要對你不利，他們的人已經進入了蘭斯城，我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麼地方出現，所以只能盡量避免你處於危險的境地，你只要知道自己的處境並不安全，謹慎行事，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可以了。」

利奧的說法，想必是有充分依據的，經過這些天的觀察，康妮也知道利奧不是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人。只是為什麼自己卻沒有感覺到呢？康妮曾經也是在戰場上經歷生死考驗的軍人，即使後來成為卡莎娜公主的替身，也曾在王都感受到過阿修斯王子被刺時的那種危險預警，只是現在卻要靠着其他人的提醒，才知道自己的安全岌岌可危。是我的能力正在慢慢被消磨掉嗎？康妮忽然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心悸，彷彿某種很重要的東西已經開始離自己而去。我也要尋求別人的保護了嗎？

實際上她所不知道的是，從很久以前，她就已經被很多人所保護著了。

「為什麼要對我不利？」她脫口而出說道。不過，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裏邊也許牽扯到太多東西了，有些事情不能點破，有些也不好說出口。

看到少女眉頭緊鎖的樣子，利奧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道：「放心吧，只要注意點，他們不敢在蘭斯城亂來的。」

康妮抬眼看到利奧堅定的目光，一時卻也想不到什麼話說，只能輕輕點頭。

利奧再次向身後的街道看了一眼，逐漸繁忙起來的道路一如平常，然而越是看上去風平浪靜，越是可能潛藏着危機。明明已經都準備好了，但卻還是有一種不祥的印象在他的腦海中如同夏日的雨雲般揮之不去，到底是什麼呢？

=====================================風暴前的雨雲=====================================

下午，傑瑞大主教和博納德主教都回來了，隨之同來的還有新一批的傷員，據說是他們在前線返回的時候接回來的，這數天的行程則是去了東部克馬爾地區了解王**的醫務情況。

這天晚上，蘭斯神殿所有主教和助理主教都被召集去議事廳，準備討論如何向國王陛下報告，外面只留下一些普通教士在維持神殿對外接待的秩序。

晚餐過後，珍妮特拉着康妮一起去了樓頂看鴿子，利奧則是隨同傑瑞大主教去了議事廳。

晚風吹過，一天的炎熱也彷彿隨之散去了不少。神殿的廣場上依然發出巨大的光柱，彷彿是一條溝通人類世界與神明世界的橋樑，美麗，聖潔。

「康妮，快來這邊看~」

順着珍妮手指的方向，康妮看到了一排排的鴿房，裏面有的是空的，有的則是擠著好幾隻小鴿子，見到人也不怕，嘰嘰喳喳地叫着。

「真可愛啊。」康妮蹲了下來，仔細觀察著這些幼小的生靈，在父母的羽翼下健康成長，這些小傢伙未來也會翱翔天際吧？

忽然，康妮敏感地發現了天空中不協調的紅光。

她站了起來，往紅光的方向看去。

「怎麼了，康妮？」珍妮特也一起站了起來，望康妮所注視的方向望去。

只見天空的某個角落正被紅色所照亮，儘管被重重的樓房所遮掩，康妮依然很快判斷出那裏是中心大街的方向。

「天哪~那是怎麼回事！」珍妮特也許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現象，驚訝地大喊。

「那是某處起火了。」康妮解釋道，「火光照亮了天空。」

「起火？怎麼會？」珍妮似乎是嚇壞了。

「嗯，不管怎麼樣，我們下去看看能幫上什麼忙吧。」說完康妮就先走下樓梯去了。

「等等我~」珍妮特也趕了上來。

等她們到達樓下的時候，剛好碰上了從神殿裏邊往外趕的幾名身穿白色醫務袍的教士。

「發生什麼事情了？」康妮攔住其中一個人，問道。

「中心街發生了大火，正要去搶救呢，哎，別攔着我，人命關天啊。」說完匆匆離去了。

康妮也跟着他走了出去，卻突然被一隻有力的手拉住。

回頭一看，原來是利奧納多。

「你不能去，留在神殿裏不要亂跑。」利奧神情嚴肅地說。

「可是……」

「總之不可以，你就算去了也幫不上忙，是不是？」

康妮剛想反駁什麼，卻被他一句話打斷了。

「……好吧。」她深呼吸了一下，答道。

「那就好，我去去就回來，你和珍妮就留在房間，不要亂走動，切記不要離開神殿。」匆匆說完這幾句，他也跟着救援的隊伍走了。

目送著利奧走遠的背影，康妮輕輕嘆了一口氣。心底升起的一股無力感讓她很難受，只覺得心裏堵得慌。

珍妮特朝康妮搖搖頭，眼中透露出同樣的着急和緊張，但還是強壓着激動的心緒說道：「我想我們要信任他們。對嗎？」

少女們這一天晚上都沒有睡好，珍妮特是擔心着利奧的安全，康妮則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還有利奧向她透露的某些訊息，感到迷惑和不安。她隱隱感到這場火災並不是偶然發生的，那燒紅半邊天的大火想必已經把中心大街三分之一的區域都包含在內了，到底那裏發生了什麼事？是是什麼人製造了這次事故？很多問題困擾着她，一夜思考，卻一個都沒有解開。

=====================================夜色中瀰漫的氣息=====================================

第二天，火被撲滅了，由於當地主要是商鋪，加上當時疏散得快，人員傷亡並不多，給蘭斯神殿帶來的醫療壓力也不大。作為在場最高級宗教職務者的傑瑞大主教在佈道廳發表了悼文，對死者的家屬們表示了慰問，也對昨晚參與救援的人員表示讚賞和獎勵……

看到利奧納多安然無恙地出現在追悼會現場的時候，康妮只覺得心裏一塊大石頭落下了，和他遠遠地對視了一眼，微笑着朝他點了點頭。

經過一個上午的忙碌，城衛隊將廢墟大體清理了一遍，並派人圍起來進行起因調查。在人們的交談中，康妮得知最先起火的就是她昨天經過的那家奇怪的酒吧，木質結構的房子很容易就燒了起來，火勢一直蔓延到第二條橫巷處，將中心大街四分之一的地方都燒得面目全非，而那些石砌的樓房則是被熏黑了一大片，店內有被人為破壞的痕迹，具體發生的事情還在調查中。

當天下午，傑瑞大主教決定要離開蘭斯。至於火災，調查的事情是城主負責的，醫務方面是博納德主教這個當地的負責人在安排，實際上他們的行程已經耽擱了好幾天了。

康妮陪着珍妮特去看了屋頂的鴿子們，又和傑瑞大主教還有博納德主教一同再去了一次地下的圓頂大廳，確認了法陣的良好運轉。在去往醫務部的時候，康妮向負責前台登記的人員打聽阿爾瓦的情況，得知他已經在前一天離開了蘭斯，返回前線去了。

在混亂的一天過後，傑瑞大主教，利奧納多、珍妮特和康妮一行人離開了蘭斯，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奧布地區的特洛耶。

=====================================混亂的分割線=====================================

時間回到前一天的夜晚。

中心大街，原來的「夜」酒吧的位置，此時烈火正熊熊燃燒，整條大街瀰漫着熱浪，夾雜零星的啪啪聲，大火竄起了足有十幾米高，彷彿將眼前的一切都點燃了。

救援人員包括上百名城衛隊人員，一百多名來自蘭斯城內暫住的各地貴族的駐軍，還有在後方忙碌的神殿醫務人員，人們匆匆來去，都在自己負責的崗位上有條不紊地行動着。

剛趕到這裏的利奧，突然被一個小女孩撞了一下，女孩說了一句抱歉就匆匆離去了。火光中她的面孔一閃而過，卻正是白天康妮看到的那個小女孩。

而利奧的手中則多了一張紙條。

他張開緊握的手掌，看了一眼紙條上的內容，記住以後手指捏了幾下，紙條變成細碎的粉末，在空中飄散，一陣輕風吹過，便化為無形。

利奧抬眼四顧，突然注視着大火中的一處，面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果真是他們嗎。」

熏黑的牆壁下方有一輛被燒得只剩下骨架的馬車，橫躺在一片尚在燃燒的混亂廢墟中，車身上的金屬標記還沒被燒熔，上面的圖案清晰可見——那是一朵精緻的苜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