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牙子
吃完早飯，林妍拉着葉天明的手，匆匆趕往鎮子。
「天明，你幫娘記着要買的東西，小雞仔、魚蝦苗······」
說着，她注意到葉天明身上寬鬆的舊衣：「這衣服不合身，咱們再去趟布莊，給你做兩身衣服。」
「母親……大哥的衣服材質好，我還會長個子，不要浪費銀子……」
林妍眉頭緊皺，大哥的衣服？這小子不會一身衣服都沒有做過吧？
「啥叫浪費？給不值得的人做叫浪費，你在家中出力幹活，是咱家的功臣，做身衣服，很值得！」
功臣？他沒聽錯吧，繼母說他是家中的功臣。
他迷迷糊糊的跟在林妍的身後，腦中全是方才的那句話，腳踩了坨牛糞也渾然不知……
青山村地處汴京郊外，道路四通八達，經商的、趕集的、各色人等絡繹不絕。
不過半個時辰，兩人便趕到了朱仙鎮。
朱仙鎮是汴京城附近的一座小鄉鎮，靠着地理優勢，許多買不起汴京住房的人舉家搬居此地，文人俠客聚集至此，隨之朱仙鎮的地價逐漸抬高。
正午時分，恰逢街上人最熱鬧時，林妍緊緊抓住葉天明的手，生怕他被人擠走。
「天明，快跟上，這裏人太多了，咱們先去布莊，那裏人少。」
他跟在林妍身後，不敢多言。
踏入布莊，一位中年男子，大肚便便的走向林妍，語氣殷勤的說道：「這位夫人可是要做身衣服，咱們布莊新到了一批月影紗，輕薄透氣，最適合夏日穿着了！」
「不是我做，是我小兒子！」林妍指著身後的少年說道。
掌柜的看向她身後黑瘦的少年，眉頭緊皺，這位婦人穿着雖樸素，但身材樣貌都保養的不錯，看着家中也不缺錢，但這兒子怎麼看都像是從人牙那裏買來做苦力的。
他抱歉的施了一禮，道：「哦，是我眼拙，夫人裏面請。」
小廝帶着倆人走到男士區，男款的樣式要比女款少很多，她一時犯了難，千挑萬選下，才選了兩款心儀的。
她拿着料子不由得抱怨道：「你呀！曬得太黑，娘都選不好料子了。」
聽着繼母的嘮叨，他慚愧的低下頭：「是我不好……」
林妍微微一怔，她方才的語氣是不是重了些？
結了帳，葉天明主動接過布匹，默默地跟在林妍身後。
走出布莊，就聽見各種小販在叫賣。
「糖葫蘆，又香又甜的冰糖葫蘆！」
她直徑走向糖葫蘆小哥，財大氣粗的說着：「老闆，來三串糖葫蘆，挑個頭大的給我啊！」
「好咧！六文錢。」
她從袖子裏掏出錢交給小販，隨手拿起一根遞給葉天明。
「吃吧！」
葉天明瞧了一眼糖葫蘆，不經意的咽了咽口水說：「我不喜歡，留給嘉安吃吧！」
「哪有小孩子不愛吃糖的，娘買的，快吃！」她說着將糖葫蘆塞到他手裏。
「謝謝。」
瞅着眼前那根沾著幾顆芝麻的糖葫蘆，葉天明一口咬下，酸酸甜甜的味道環繞在口腔中久久難以忘懷，連吃了兩顆，他問小販要了張油紙將其包好，放入懷裏。
緊接着林妍買了十隻雞仔和魚蝦苗，路過點心鋪，她又買了兩大包點心帶走。
「回家后，你拿一包點心分給早上幫忙打理魚塘的夥伴吃。人家出力幫我們幹活，咱不能人家白乾，有來有往的情誼才走的遠。」
葉天明接過繼母遞來的點心，意味深長的想着方才她口中的話，他一直認為，和朋友之間不用想那麼多，友情有這麼複雜嗎？
「咦？」林妍望着不遠處熱鬧的人群，發出疑惑的聲音。
跟隨着林妍的視線，葉天明也向街道中央聚集的人群投向目光。
林妍抱着好奇心，快步走向人群。
葉天明頓時神情緊張，心撲通撲通的跳動着，後背冒出陣陣冷汗。
難道，林氏對他的好，是為了騙他出門？大壯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他刻意拉開與林妍之間的距離，如果發生意外，好在第一時間就逃跑。
林妍渾然不知身後男孩的想法，她腳步輕盈的走向人群，耳邊傳來七嘴八舌的聲音。
「王婆子，你看看我女兒，樣貌清秀，手腳勤快，十兩銀子，您就收下吧。」
「去去去，王婆子，你看看我家這小子，多壯實，趙婆子出十五兩我都沒賣，看在咱兩老交情的份上，您出個價。」
「王婆子，看看我家閨女……」
人稱王婆子的中年婦女，個子比普通婦人高出幾分，面容長相粗獷，如果她不張口，都瞧不出是位女子。
她上下打量著面前的男孩，雙手捏開他的嘴，較為滿意的點點頭，從袖中掏出銀子塞給男孩的父親。
「下次有好貨，再來找我。」
男孩向父親投去無辜的眼神，轉身就被王婆子的手下推搡著關進竹籠，看着父親興高采烈的數着手裏的錢，那雙眼睛瞬間失去了光。
走到攤前，林妍才知道這是古代合法的人販子，稱作人牙子。
大多都是父母牽着自家的小孩來做交易，竹籠里蹲著的孩子大多都是男娃，極個別的女娃要相貌清秀，剛才那位賣女兒的父親最後因那女孩下巴有道淺淺的傷疤，被王婆子殺價以6兩銀子賣出。
她站在攤前觀看了一會兒，那些賣孩子的大多都是父親，賣完后，有的拿着錢走入青樓，有的轉身便去了賭坊。
「這位夫人，我瞧您身後的小哥挺不錯，我開十兩銀子買了。」
王婆子早早察覺到林妍的存在，這婦人的穿着打扮和身後的男娃截然不同，要麼是後娘來賣孩子的，要麼就是來買人的。
「您說笑了，這是我兒子，我可捨不得賣掉。」
王婆子笑着向她走來，手指著身後籠子裏的人說道：「那您可有看中的，價錢咱們好商量。」
竹籠里的孩子紛紛向她投來目光，眼神懇求的望着她，他們都清楚，人牙子手中的日子並不好過。
人牙子為了減少成本，不管籠中有多少人，一日只給一個饅頭，身強力壯的孩子就會爭搶，弱肉強食，餓肚子的就會想辦法讓買家看中，能買的起下人的家庭，至少能有口飯吃。
林妍向王婆子擺了擺手，神色抱歉的說：「誤會了，我來湊熱鬧的。」
「湊熱鬧？誰會跑到我王婆子這裏來湊熱鬧，去去去，趕緊走開些。」
圍觀的人哄堂大笑。
林妍此時想鑽個地洞藏進去，她拉着葉天明的手灰溜溜的走出人群。
「母親，你方才真的是去湊熱鬧的嗎？」葉天明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慮。
林妍上下打量着他，這小子不會認為自己要將他賣了吧？
她抬起手，在他頭上輕拍了兩下，「你以為呢，把你賣了咱們家誰來種地幹活啊？難不成靠你大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