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絕望

我無盡的絕望，心裡一片空白，白雪皚皚望不到盡頭似的荒涼……

天空依然那麼絢爛，無論悲或喜，不因任何人而改變。我挺直腰板，邁開大步，向出口走去，腳下，卻像喝醉酒的人，浮浮沉沉，渾然不覺踩在哪裡。

也許，此時，我正行走在末路，明天，又從哪裡開始？

「喂！」

當我魂魄不知何方地從安全出口下樓梯時，沈洪突然在身後叫了一聲，還想說什麼，可我已經無心去聽。

眼下，我最重要的事，就是讓自己平靜下來，看清所有的真相，一切從頭開始，該忘的忘，找到可以重新開始的地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讓我倒下！

沈洪，也許，真是像姜靖坤所說的，我認錯了人……

我不會去恨一個不值得我原諒的人，我要忘得乾乾淨淨，像從來沒有遇見過，即使再遇見，也只是一個我該提防的陌生人。

我不能讓恨佔據我的生活空間，佔掉我的生命長度……

「花園號巨輪」樓頂。

方紫苑走後，沈洪還站在那裡愣愣的失神，對著出口的方向。

結束了魔障，眼看著方紫苑消失在樓梯口，他驀然一驚，想把她叫回來，她居然沒有反應！

沈洪忽然意識到，也許他做錯了什麼，這個玩笑，是不是過頭了？他和何汝琪的事，不但沒有解釋，東西交換回來，反而誤會更深，加上他說的那番話，會不會積重難返？

其實他的本意，只是想刺激一下方紫苑，看看她有沒有反應，測試她對自己的感情深到什麼程度。

見到方紫苑在他面前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心裡說不出的暢快和愜意，可事後，他後悔了。

方紫苑真心在意他，可被自己傷害過後，如果熬了過去，那自己的位置將在哪裡？

見方紫苑踉踉蹌蹌下樓的身影，他腦際瞬間爆炸——自己剛剛乾了什麼？重重打擊了她？

方紫苑那麼堅強，應該不會有事吧？

這些傷害，是他親手製造的，就是想看看她會再回來求他嗎？還是就此放棄了？

方紫苑可以百折不撓，遇到任何挫折都不放棄想要的東西，而剛才證明，他正是她心裡的那個人。

想到這裡，他說不出的得意，又惶恐不安，給了她致命一擊，再想跑過去給她安慰，這最愚蠢的事，真的是自己做下的？……

終究，這麼長時間的壓抑情緒爆發，他心裡還是好受了許久，這種矛盾，讓他如此瘋狂，做下了如此不可理喻的事！

如今，要如何才能挽回，不至於真的失去？也許，有些事情他想錯了，那，錯，又在哪裡？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

花園號酒店。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來的，走到房間門口，居然遇上了姜靖坤。

可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裡，心裡眼裡，腦海中所有一切，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剛才發生的一切，沈洪的每一句每一個字，像長長的針般扎入我的心裡，紮成碎末，遍體鱗傷，痛得不知方向。

「紫苑，你怎麼了？」姜靖坤見我滿臉都是淚痕，竟慌亂起來，急忙幫我打開房門，「我的北京演唱會剛剛結束，有兩天休息時間，我回來看看你，你怎麼了？」

我不想說一句話，全身疲憊不堪，進了門，倦縮到沙發一角，坐著一動不動。

腦海中仍不停地回放沈洪剛才叫的那一聲「喂！」，甚至我還幻想，他是不是後悔傷害我了，我是不是不該因為他說的一番話就否定了過去的所有？

我又不禁苦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天真幼稚過，他剛才那些話，像鈍刀般一遍遍從我的心裡刮過，鮮血淋漓，痛得無以復加，我居然還心存幻想？！

沒有哪個真心相愛的人會捨得真正去傷害自己在意的人，否則哪算得上是真愛。

我與他以前的言語，只是玩笑便罷了，難道，這樣的話，還能算是玩笑嘛，他過幾天就與別人結婚了……

我的腦海中，將往事一遍遍翻過，一遍遍複習——

第一次見面時，我存心去找他，卻是為了西嶺山收穫更大成效，沈洪為了商業利益，選擇了合作；第二次見時，他風塵僕僕地來到學校門口，充當一個救人的大義角色；第三次，我們在唯一茉莉遇上，他以為我追他去的……

往事，那麼甜美幸福，我無法相信，下一時刻，他卻挽著別的女人走進婚姻的殿堂——也是，他從來沒有給過我任何承諾，任何錶示都沒有，一切不過是遊戲而已，而我卻自陷自己空想的泥沼，越來越難以自拔……

不知道過了多久，姜靖坤依然坐在我身邊，不知道他跟我說了什麼，我腦袋裡一片嗡嗡作響，全部都是沈洪的聲音，完全聽不進去，只一個勁地在流淚，在回憶，在追悼……

姜靖坤給我倒水，我也不喝，視若無睹，聽而不聞，兀自在那裡倦縮著，像只受重傷的驚弓之鳥，躲在角落裡，害怕見人，害怕一切！

我自以為自己很懂得沈洪，其實也許什麼都不是，我看不見他的痛苦，也不曾見過他的歡喜，至始至終，他總是穩若泰山般一成不變，笑容不真實，痛苦也只是皮肉傷。

我能算得了什麼？他曾說：最不可能喜歡的人是我，那麼矯情造作，那麼目無尊卑；我一無所有，連個家人都沒有……

渾渾噩噩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酒店燈光昏暗，門窗關閉，窗帘未開，只有燈光照射，分不出白天黑夜。

有個服務員敲門，姜靖坤走過去開門，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麼，姜靖坤沒有讓他進來。

服務員走後，姜靖坤又回到我身邊，依然默默地陪著我，安慰我，幫我溫熱開水，試圖分散我的注意力。

可是我仍一動不動地坐著，兩眼失神，靈魂已經不在身上……

不知道有什麼事，沈洪居然又給我撥來電話，我一看到他送給我的舊手機，傷心絕望得已經麻木，無地自容，害怕再聽到他所說的那些如利刃割心般的言辭，癱倒在沙發角落裡，仍一動也不想動。

沈洪，我看不清你，但是，我看到了你的態度，你做出的決定，已經很清楚……

不知不覺中，我喉嚨乾燥發癢，淚已經流幹了，人也平靜了，甚至有了恢復的跡象，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的叫，可我依舊一動也不想動。

姜靖坤還在身邊陪著我，直到我累得徹底倒下，睡了過去……

再次想來時，我的人已經躺在床上，想必是姜靖坤搬過來的吧。

我睜開眼睛，姜靖坤就坐在我身旁的電腦椅里，扒在電腦桌上，似乎在打盹，我這一動，他立刻就醒起，抬起頭來看著我。

姜靖坤清亮的雙眼布滿血絲，清澈的眼眸周圍一圈，顯示嚴重的睡眠不足，臉色也不是很好，有些發青，毫無血色。

他看到我似乎好了許多，急忙又起來端一杯溫水過來，把我扶起來，作勢就要喂我喝水，說：「你已經兩天兩夜水米未進，喝點水吧！」

我本想自己掙紮起來喝，可一動，才知道全身無力，姜靖坤已經把水杯遞到嘴邊，我的喉嚨說不出的干辣，只好應勢張嘴喝下去。

一喝就喝了整杯，暖流下肚，我感覺好了許多，側躺在床上，不再胡思亂想，靜靜地看著姜靖坤。

姜靖坤喂我喝完水，又坐回我身邊，臉上無法掩藏的心疼和焦灼，低聲說：「我已經叫我爸媽煮了小米粥，一會兒就給你送過來，」停頓片刻，有些猶豫，「這兩天估計我說什麼話，你也聽不進去，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我要如何才能幫你？」

說起小米粥，我無法不想起自離開東城兩年再回來之後，沈洪就做過無數道美味佳肴讓我品嘗，其中當然也不乏幾類主食，其中就有小米粥。

這一想，我頓時又痛若折翅，兩眼無光，直視前方……

「紫苑，你到底怎麼了？」姜靖坤的愁色更深，臉上無盡的憂慮，「我已經跟你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你怎麼一點反應沒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傷害了你，你告訴我！」語氣更柔，「你哪怕是跟我說句話，讓我知道你是不是還好，要不再這樣下去，我就得把你送醫院去……」

「我沒事……」我的聲音低得接近於無，「你不用再陪我，去工作吧！」還記得他有兩天假期的事，說明我的神智還是清醒的，只是心情不好。

聞言，不知道姜靖坤想到了什麼，走出去，在走廊外面打一通電話，然後再走回來，臉上糾結鬱悶的愁容已經消解大半，又坐到我的身旁，輕聲說：「我已經明白你為什麼這麼難過，」輕輕地抓住了我的手，言辭懇切，「紫苑，我不管你怎麼想，我只想把我的心意告訴你，你還記得我們過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嗎？」

見我沒反應，姜靖坤仍然深情地繼續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那時候，我剛到東城沒多久，郝導把我推給你，當時只覺得郝導怎麼這樣，我全心全意信任他，他怎麼會把我丟給一個還沒畢業的花架子，這又如何能成事，所以特別的沮喪！」

他苦笑一聲，「現在才知道，我當時的想法真是太膚淺。郝導認識你，知道你的脾性，你做事只要開始，必定全力以赴！」

姜靖坤無限深沉地看著我，「紫苑，你到底能遇上什麼事，就這樣把你擊垮了？！這不是我認識的你。」坐到我的身邊來，真誠篤定，「為了你，我多請了幾天的假，專程在這兒陪你，把演唱會的時間推遲了。紫苑，只要你需要我，我可以為你付出所有，我只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樣快樂！」

我仍不想說話，姜靖坤專註地看著我，盯在我臉上的柔和目光一寸未移，稍微停頓片刻，接著說：「想起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快樂，雖然前途渺茫，可是你在我身邊，總讓人覺得無論結果如何，一切都是值得的，有意義的！」

他輕輕地笑起來，「還記得當時在東城，我們去路演，你說，即使我們不能在比賽中勝出，也要以這種形式將歌曲傳播出去。還好，那時候路演挺有成效，第一次在商場表演，還賺了一千塊錢，那時候都高興得要命，我還充當了一次主持人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