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母女連心
「顧瑾姐，明天你能陪我去見見我媽媽嗎？」剛到酒店放下行李，小米就忸怩地站在我的房間門口，躊躇道。
我問：「我去方便嗎？」
小米連忙點頭：「當然方便，其實我挺害怕見她的。」
我詫異地看著小米，小米收到我詢問的目光，才解釋道：「這些年我媽作品少了，沒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因為她患了抑鬱症。我爸移情別戀之後，她便離開了美國，定居米蘭。」
原來如此，我有點心疼小米，景老師維持每年四套作品的狀態已經十五年了，也就是小米當時只有七八歲，就要面對父母的離異。
「其實我非常內疚，如果不是因為我不是個兒子，父親應該不會那麼快愛上另一位女人吧。」小米努力想牽起唇角，做個微笑的表情，卻最終沒有做到。
我忍不住安慰道：「這種事和你無關的，你不要自怨自艾。我們不好評價長輩們的感情，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吧。」
我起身抱了抱小米，拉她到我床邊坐下。
「也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來米蘭，就讓你跟我過來了。一會兒我們出去買點東西，明天帶著去看望阿姨。對了，她現在在哪裡呢？」因為聽小米提到阿姨患了抑鬱症，我首先想到的是療養院。
「我媽有一位好朋友聶叔叔，照顧她很多年了，但是兩個人並沒有結婚。」小米垂頭道。
「哦，好。長輩們的事情，我們就不要干涉了。阿姨有人照顧就好，你先去收拾一下，我們出去shoppi
g，然後吃晚飯。」我拍拍小米的手，示意她放輕鬆。
「我們不會義大利語，能單獨出去嗎？姐夫說我們不能隨便出去的。」小米擔憂道。
「你太小看我了，Buo
ase
a~（義大利語中用於晚上的您好）」我開口說道。
「哇，你竟然會義大利語，也太厲害了吧。」小米驚呼。
我淺笑，解釋：「以前梁老師經常跟我們講，做我們設計這行，義大利語、法語可能要比英語用到的機會多。然後我無聊的時候，就學了一點皮毛而已。」
「嘖嘖，學霸的世界果然不一樣，無聊的時候竟然還能學了兩門語言。」小米豎起大拇指說。
於是我們晚上謝絕了主辦方的邀請，去附近的超市買了禮品，吃了晚飯，才回到賓館。
第二天上午有開幕儀式，下午沒有安排活動，個人的作品秀安排在了第三天。
開幕儀式結束后，小米便給她的聶叔叔打了電話，得到允許后才問地址，沒有想到嬌俏可愛的小姑娘也會有這麼小心翼翼的一面。
「其實我爸也挺可憐的，後來他娶的這位女人，確實給他生了個兒子。但是卻貪得無厭，我爸為了家產和她周旋了很多年，也算是身心俱疲了。」計程車上，小米無奈地說道。
「很難想象，像你這樣的小姑娘會有這麼複雜的身世。」我說。
「其實，想開就好了，我媽有聶叔叔照顧著，我爸有新的家庭了，我反而毫無負擔了。」小米聳肩笑道，語氣輕快明朗，「所以我非常感激聶叔叔，雖然只見過幾次，我對他的敬重卻比對我爸的都要多。」
「嗯，應該的。」我點頭。
車子停在一座小別墅前，淳樸的義大利建築風格，二層，紅頂黃牆，很好看。
「你的聶叔叔經濟條件應該不錯。」我欣賞了半天笑道。
「嗯，應該是，但是我沒有問過他是做什麼的。當年他接走母親的時候我才八歲，還不懂那麼多。只是突然不見了媽媽，每天都在和保姆鬧。」小米雖然是微笑的表情，我卻讀懂了她內心裡的苦澀。
她和我的經歷不一樣，她從出生就跟著媽媽，在八歲半是懵懂半是清明的年紀，突然不見了天天陪伴的人，一定非常慌亂和無助。
看她踟躕的樣子，我拉起她的手，去按門鈴。
一位傭人打扮的婦人，很快就走來開門了。樸素的打扮，還系著圍裙。一口米蘭當地語言，我完全聽不懂。
「你的聶叔叔講什麼語言？」我這才反應過來，一會兒能否交流。
「普通話啊，聶叔叔好像是中國人吧，我們一直講的普通話。」我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
進門以後，傭人把我們引進客廳，過了一會兒，一位高大的中年男子從外面走了進來，腳步匆忙。隨著走近，我才看清他的五官，很英俊的面孔，經過歲月的打磨，一臉的寧靜祥和。
「聶叔叔。」小米起身，語氣親切卻又有幾分拘謹。
「小魚，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好嗎？」聶叔叔笑著問小米，樣子親切和藹，像長輩問候自己家的孩子。
「挺好的，這次是和顧瑾姐一起來參加米蘭時裝周。」小米乖巧的回答。
「哦？小魚這麼厲害了嗎？」聶叔叔笑著說。
「不是我啦，是顧瑾姐的作品，我只是她的小助理而已。」小米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接收到聶叔叔打量的目光，我笑著起身問好：「聶叔叔好，我是顧瑾，小米的同事。」
「你好，小顧，謝謝你照顧我家小魚。」聶叔叔的語氣禮貌而客氣，我連忙說沒有，都是相互幫助。
「聶叔叔，我媽呢？」小米問。
「在後面花園呢，剛剛聽到你要過來，開心得多吃了幾顆草莓。現在知道你過來了，反而鬧脾氣不進來了。」聶叔叔說著，起身引領小米向外走去。我本來打算在屋裡等著他們的，不料小米卻拉著我的胳膊往外走，沒有辦法，只能跟著他們去了。
別墅的後花園真的很漂亮，奈何我對花花草草實在沒什麼研究，只是覺得這一片紅綠相間讓人神清氣爽，非常舒適。
一席白色輕紡連衣裙的婦人，身形纖細，正在望著面前大朵大朵的白色花朵發獃。
「那就是我媽，去年來的時候她就不認識我了，聶叔叔說她的精神問題愈發嚴重了。」小米悄悄附在我耳邊說，我愣了半晌。
「小魚，你去和你媽媽說說話吧，她有時候也會想起你。」聶叔叔回過頭，對小米說道。
我也推了她一把，鼓勵她說：「去吧。」
小米猶猶豫豫地走過去，少婦回過頭，漂亮的眸子里閃著晶瑩的淚光，然後望著小米溫溫柔柔地從嘴角綻放出一個笑容。
那一眼，美不勝收。即使歲月在她的眼尾雕琢上了明顯的眼尾紋，卻依舊無法遮掩她姣好的容顏和一身芳華。以前也從雜誌上看過她年輕時候的訪談，沒想到時隔多年相見，本人卻比照片還要美好的多。
「你好呀，小姑娘。」沒想到她開口竟然是這句話，小米一下愣在了當場，只聽她接著開口道，「我家小魚長大了，一定也和你一樣討人喜歡。」
原來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小米小時候，我嘆了口氣。是怎樣的傷害，才能讓她寧可忘了前塵過往，一切從新開始呢。
「不要難過，她現在很快樂。」一直在我身邊的聶叔叔突然開口說，我驚訝地望向身側的男人。
「此話怎講？」我忍不住問。
「以前的她，總是愁眉不展，甚至有一段時間茶飯不思。後來慢慢地好了，她把以前的一切都忘了，每天都是笑著的，無憂無慮的笑著的。」聶叔叔說著，表情也很幸福。
「您是聶濤老師吧，米蘭最大的服裝公司的老闆。」我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你猜到了啊。」聶叔叔笑道，笑容淺淺。
我語氣誠懇地繼續說：「從六年前開始，景老師的作品風格突然就變了，我當時只道是可能她的心境變了。今日一見，我才明白，原來，這六年的作品，全是出自您之手，聶老師，您雖然極力模仿景老師的風格，但是畢竟心境是不同的。」
「沒想到，你看出來了，難怪你會收到米蘭時裝周的邀約，中國的新起之秀確實很厲害。」聶叔叔絲毫不吝誇讚。
「呵呵，殘破之軀，何來厲害一說，只不過是懷著一腔熱愛罷了。」我嘆了口氣，說道。
「如果我沒看錯，你確實身體不好。但是除去這一點，你的氣質和當年的蘊儀很像，卻比她堅韌得多。你在這一行的路，一定比她走得更寬更遠。」聶叔語氣誠懇。
「呵呵，謝謝聶老師的稱讚，實在是受之有愧，也希望我們的未來能夠不讓您失望才好。」我笑著打呵呵。
「小魚能遇見你，很幸運，真誠的說一聲感謝。」聶叔叔笑容很淺，卻看得出來是發自內心的欣慰。
「我和小米是很要好的朋友，她很感激您照顧她的媽媽。」
「是我應該謝謝她，能放心地把母親交給我，讓我的餘生不至於孤獨終老。」聶叔叔語氣苦澀，讓我立刻收起了滿心的好奇，有些事，不能問。
看著遠處相互凝視的母女，我知道，即使景老師不記得小米如今的樣子，母女血緣也會把二人最真摯的情感連在一起。不管彼此經歷過怎樣的風雨，依偎的時光都會一場溫暖。
看著身邊男子溫柔的面龐，我突然發現，此刻的我無比想念在遠方的洛迦。